一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摘星閣棄徒,洛奕澤。
一方是初入江湖首次與人交手的流離副宗主,無洛。
雙方沒有多余的試探,三步的距離瞬息便至。洛奕澤空著雙手,無洛一隻手上還拿著那青玉葫蘆,沒有所謂的公平與否,規則已經定下,如今看的只是勝負。
洛奕澤絲毫沒有謙讓的意思,摘星閣秘傳的“摘星手”已經用出,五指舒展伸手就要搭上無洛的手腕。這一下若是落實了,連著手掌和那酒壺便都會被他一起取走。
無洛左手抓著酒壺悄然藏於身後,右手小指曲起,大拇指扣下,亮出其余三指對向洛奕澤,無形的霸道刀意自這三指間迸發。
以指為刀,王道刀法,三分天下!
他說了要比想法的,那他無洛比的想法就是這出其不意!以指為刀,夠有想法吧?
洛奕澤見此嘴角微翹,竟露出一抹笑容。五指並攏向前,以摘星手牽動自身氣機抵住這無形刀意後飄身後退,五指翻轉間再次發力,將那霸道刀意向一旁挪移開來,接著身形一動,再次上前攻向無洛。二人腳步騰挪間,無洛出了十二刀,洛奕澤卻用了二十四手,招招凶險致命,卻都差之毫厘。
在一次電光火石的交手之後,洛奕澤突然閃身後退拉開了距離,任由一道霸道刀意在耳邊掠過。他面上沒有惱怒之色反而大笑著稱讚道:“好刀法。以手指用出的刀法還能有這般意境,在我交手過的刀客裡你足以躋身前三。看你這一身毫不掩飾的貴氣,沒想到練的居然不是天子劍而是這王道刀。”
天子劍,王道刀,在江湖上屬於傳說中的兩種武學。據說其二者雖是武功卻需要玄修之法輔助,“天子劍”非皇室宗親血脈不可修習,講究的是以自身命格蘊養貴氣融入此武學,最終修習者成天子位時,此劍方可修得圓滿。“王道刀”則恰恰相反,修習者要求草莽出身,以人養刀走堂堂正正王道之路,他日成就一番霸業之時,此刀便是真正的王道之刀。
巧合的是在《武之巔》裡也有這兩門絕學,這“王道刀”就是無洛通過大把氪金,再加上眾多朋友一起幫忙才拿到手的技能。雖比不上無雙技的各種奇特效果,可單從殺傷力上看卻是一等一的強悍刀法。
無洛的刀,是真正的王道刀,可惜他現在被自身所限發揮不出原本的威力。而在洛奕澤的眼裡,面前這人的王道之刀雖差了那最後一步,卻已經能憑此刀法橫行天下。
前三之說不是捧殺也不是貶低,而是對其刀法的認可。江湖上都知道,有兩個刀客為了第一刀客的名頭爭了二十年還不分高下。他無洛憑借這一手王道之刀排在前三,真的不過分。
無洛倒是不知對手心中所想,輕笑一聲收回三指,自嘲道:“天子劍再厲害也得有那個命練才是。我一介江湖散人,當不得那命格。”
聞聽此言,洛奕澤搖頭失笑。“一介江湖散人習不得王道之刀,可你卻用了出來。”他伸手指向自己語氣古怪的打趣道:“那我這麽一個離經叛道的宗門棄徒,又是怎麽會這摘星手的呢?”
“唉,都不信命唄。”無洛伸手抓過青玉葫蘆上的紅繩,一端是綁在葫蘆上,一端系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可惜剛才那十二刀沒能建功。他本以為足夠應付這“逆天行”了,現在看來,真得拚命了。
他緩緩活動著手腕,低垂的目光中有凶光一閃而過。
他可不能敗,大夥都在那看著呢。
打打殺殺什麽的,真麻煩。
“都不信命嗎。”洛奕澤自言自語地重複了一遍對手的話語,越想越覺得有趣。
打嘴炮這事是個技術活兒,用什麽身份和什麽人說什麽,這都是講究。
而無洛一標準公子哥出身,別的不一定行但看人卻極準。
看看面前這洛奕澤的經歷,活脫脫一主角模板,在正常小說裡最次也得是個男二號。這麽一個背棄自己宗門一路殺出一條生路,闖下偌大名聲的狠人,豈是能靠尋常人三言兩語打動的?
但無洛做到了,灑脫不羈的氣質,笑談生死的氣魄,刀法宗師的實力,自稱一介江湖散人卻能使出“王道刀”的神秘。這樣一個人突然對著你說上一句“都不信命”。
有感而發?感同身受?
洛奕澤突然想大笑出聲,許久未曾遇到這樣的人了,這次越國之行值了。他看向對面的“公子哥”極為罕見的鄭重說道:“今日閣下若不死,洛某便交一酒友。”
“好酒備了不少,閣下能不能喝到,就看我這點本事能撐多久了。”無洛左手負於身後,右手平伸舉起,五指並攏成掌。
“請!”話音一落竟是一步踏前搶攻而上。
雲宸煜睜大了眼睛盯著面前交手的二人。這位隱宗的副宗主能用出“王道刀”雖然讓人震驚,但也不是不能接受。隱宗高人啊,會些絕學不是應該的?正因為這“王道刀”的出現,他更確信了這幫隱宗高人的實力和不凡的背景。站在越國的立場上,流離的高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奎琅和蘭瑛此刻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二人是與洛奕澤交過手的,明白對方不僅僅是修為高深那麽簡單,這人隨手用出的招式就足以讓他們打起十二萬分的謹慎來對待。更何況江湖皆知“摘星閣”有一絕學名“摘星手”,以招式奇詭防不勝防出名,當年洛奕澤更是用此絕技須臾間取了摘星閣一位長老的心。
可現在他們看見了什麽?一個江湖上沒有絲毫名氣的“酒鬼”竟然練的是傳說中的“王道刀”,而且跟洛奕澤單純在招式上拚了個旗鼓相當!
奎琅死死的盯著面前交手的二人,那無聲無息看似樸實無華的招式映在他眼中已然變成了刀光劍影,看得是如癡如醉。本就是個武癡的奎琅,此刻看到這種宗師級別的交手心中激動得恨不得大聲叫好!
蘭瑛則是平複心情後用著更加凝重的眼神看向身旁方才那站起身後而又重新坐下的修羅。她本以為這一身黑甲男人就應該是對方最強的人了。那一身霸道的意境和凝練成形的武道真意讓人打心裡不想跟這個男人交手。她也曾心中暗自比較過,修羅應該比自己強,可是終究還是那交手過的洛奕澤更強一些。
可她現在心裡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了,面前這男人在剛才氣氛劍拔弩張的時候就起身想要過去製止。如果不是她會錯意,那就是這個男人剛才已經準備好去接下洛奕澤的“切磋”了。然而當那個無洛站在洛奕澤身邊的時候,男人也就回身坐下了,甚至還饒有興趣的旁觀著場中交手的二人。
這是何意?不在意這個賭約?篤定這位無洛副宗主會贏?所以在一旁看著就好?
場中二人此刻圍繞著那纏繞著紅繩的酒壺交手,其中的凶險味道看得旁人是直冒冷汗。武者之間交手大開大闔的兵刃對撞拳腳對拚的場面最是好看,市井百姓都能看個熱鬧叫聲好,分高下決生死也是看得明白。
面前二人的切磋卻是截然不同,若是說剛才兩人是於無聲處起驚雷,那麽現在就是方寸間成殺局。二人腳下步伐都在一個極小的范圍內移動,沒有單純的攻守,而隨時隨地處在一個微妙的狀態。
交手間沒有武道真意凝聚,沒有渾厚真氣對拚。有的僅僅是千錘百煉出的武藝招式!你這一掌撫上酒壺剛要用力,我手腕一勾一帶便先讓你一招,反手便是一記指刀。一方出手似慢實快虛實變換,一方只是立掌為刀淡然劈下,刀刀逼人要害。
二人交手安靜直接,你來我往間看不出絲毫的爭鬥之意,反而如稚童玩鬧一般糾纏於一隻酒壺。可在高手眼中,一招便是分生死的局面。看似軟弱無力的招式一旦真挨上一下,命怕是都要丟了。
片刻的功夫,竟已數不清他們交手了多少回。
蘭瑛越看越是心驚肉跳,越想越是沒有頭緒,她本就坐在靠近修羅的位置,此刻終於忍不住地看向修羅輕聲問道:“修羅先生,您是不在意面前的廝殺嗎?”面前的高大男子把自己的面甲往上移動一小部分,飲盡杯中酒水後又拉下面甲,這才扭頭看向身旁靠近一些的蘭瑛。
“蘭瑛姑娘何出此言?”
“修羅先生,您對無洛先生為何如此自信?這‘逆天行’的可怕之處如今您應該看到了,可剛才閣下分明是想起身阻攔,可最後卻……”
修羅聞言竟然低聲笑了笑,接著說道:“你聽到他剛才自報名號了吧,說自己是三個副宗主裡武功最差的一個。”他伸手摸了摸臉上那冰冷猙獰的面甲,想著那當初曾劈向自己的凌厲刀光。
“那你知不知道,剩下兩個人是誰?”男人此刻的語氣中帶著一股莫名的意味。
“方便的話還請先生指教。畢竟貴宗無洛先生這種實力,蘭瑛也是很好奇其他二位能在其之上的,都是何等人傑。”蘭瑛看著身旁的修羅,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著人家面打聽對方情報這種事其實挺不妥當的,有點像是擅自給別人分個高下一樣。而修羅的反應也讓她很奇怪,那輕撫面具的模樣像是在回憶或者感慨什麽,直到她隱隱看到面甲上一道淺淺的刀痕,心中頓時冒出一個極為離奇的想法。
留下刀痕的人,難道是同為副宗主的無洛?修羅曾經直面過那王道之刀?
這是何等的實力?何等的魄力?又是何等的瘋狂!
修羅很乾脆的答道:“沒什麽,一個是我。”說著,又伸手指了指坐在雲宸煜身邊的黑衫文士。“另一個是他。”
“你可能覺得,我修為高深,是最能打的那個。不過,他們也不比我弱。若是真的無所顧忌打上一場,我不一定贏得了他們。”
這話是實話,他一個人真打不過這倆人,前提是……他們兩個一起上。不過他們能願意聯手跟自己打一場?呵,這倆人不先自己打起來就不錯了。
他壓下了腦海中發散的思維,注意到這位血犼教的聖女注意到了他面甲上那道模糊的刀痕。
那其實是當初做裝備時特意做舊的裝飾,不過這位聖女又不知道。
修羅摸著面甲上那道模糊刀痕,輕笑一聲,用著滿不在乎的語氣道:“這一刀,當初他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