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該分勝負了。”一旁的黑衫文士突然開口,語氣平和,嗓音渾厚,給人一種一切局面盡在掌握的感覺。
果不其然,正在交手的二人對了一記拳掌後同時向後退開,已然是交手了足有百招。
無洛一雙撩人的桃花眼裡此刻依舊平靜沒有絲毫波瀾,面帶笑意地看向對方。
洛奕澤也是少見的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痛快!無洛先生好武藝,這想法天馬行空我是跟不上了。”這一次打的確實痛快,對他這種好戰的狂徒來說,沒有什麽是比出現一個好對手更讓他滿意的了。
“洛先生過獎了,我已是佔了便宜。”無洛面上雖是在笑著,左手卻依舊護住了那青玉葫蘆。
“不過,我們賭的終歸是我能不能喝到你壺裡的酒。可惜,你還是輸了。”洛奕澤說到這笑容淡了幾分,他伸出自己右手食指,語氣帶著些許遺憾的說道:“方才你我二人最後互換一招時,你確實快我半招,可到底沒攔住葫蘆口溢出的那滴酒水。你很厲害,我練就了這麽多年的‘摘星手’竟然第一次跟不上別人出手與變招的速度。可惜你出手越快酒壺受到的顛簸便越強烈,就算能保證盡量不波及,卻也阻止不了酒水向外溢出。我等了你五十四手卻不急,為的就是這最後一招。你看這……嗯?”
說著話間,洛奕澤卻突然愣住。本是胸有成竹的他看向自己右手伸出的那根手指。
剛才最後一招時明明被他用摘星手取來的一滴酒水竟然不翼而飛了!
他皺眉思索,片刻後眼中卻有恍然閃過,面上難以置信與莫名的興奮神色混雜在一起,抬頭看向了對面那顯得風輕雲淡的男人。
他的感覺不會錯,剛才那滴酒水確實被他所得,除非……
只見無洛面上笑意不變,輕輕抖落了一下自己右手衣袖,啪嗒一聲,一滴帶著濃鬱酒香的酒水落到了地上。
無洛緩緩抱拳,輕聲道:“洛先生,承讓了。”
他確實快了半招,而這半招就分出了勝負,把那滴溢出的酒水自洛奕澤手上拂進自己袖中。洛奕澤等了他五十四手,而他可是等了足足九十手!
四周一片安靜,奎琅眼睛瞪的溜圓,直勾勾的盯著這位自稱無洛的男人。剛才發生了啥?突然就分勝負了?洛奕澤輸了?這會兒我是沒睡醒還是喝多了?那江湖上威名赫赫,欺負他欺負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洛奕澤,輸了?輸給了一個第一次出現在江湖上,之前毫無名氣的刀客!
雲宸煜則是面露激動之色,雙手用力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袖才勉強控制住了內心翻騰的情緒。雖然是夜晚,老爺子卻感到自己面前滿是光明!
一個初出茅廬的江湖人能單打獨鬥勝了“逆天行”,近幾年你要說出去這話都沒人敢信!可見洛奕澤在江湖上是什麽樣的威名?而這威名是靠他自己那一串恐怖的戰績打出來的!這流離的無洛先生卻能勝他。
雖說到底只是一場切磋。可剛才那個“切磋”的場面,換個別人上去別說一炷香的功夫,幾招下來胳膊都得讓人卸掉!
這麽一位高手能作為流離這等隱世宗門的副宗主,足以證明流離的強大!他現在是盼著流離的各位高人越厲害越好,這樣京都之亂才好平定,陛下的身體才有希望醫治。
蘭瑛算是在場這些除流離以外的人裡,內心最平靜的人了。她看向身邊這個剛才開口就判斷了局勢的高大男人,面紗下嘴角微翹。
“先生其實早就知道勝負了吧。” 修羅站起了身,隨手拿過兩隻酒碗。向著場中剛剛分出勝負的二人走去。同時不在意地對蘭瑛答道:“很簡單,因為他是我大哥。”
大哥嗎。蘭瑛默默點頭,心中暗自記下這二位副宗主之間的稱呼,同時思索二人的關系。可是二人的名字沒有相同之處,難道他們彼此間使用的是宗門之中的代號?
洛奕澤本微皺著的眉頭此刻已經舒展,方才看向無洛眼中的些許遺憾皆化作讚賞之色,他拱手一禮輕笑道:“無洛先生技高一籌,是洛某輸了。”而後轉身向著站在一旁不遠處的子沐拱了拱手,深深一禮,雖未開口道歉卻也未再出言譏諷。
對他洛奕澤來講,這般態度已經是極其誠懇了。
子沐剛才一直站在無洛身後,心中滿是悔意。他清楚無洛為什麽幫他出頭,他也清楚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
修羅有句話未曾與蘭瑛講明,就是為何子沐與洛奕澤起衝突時他想攔下,而換成無洛時他便放心了。
“惑心”子沐,精通蠱惑之術,擅長掌握他人七情六欲,殺人不見血。他之所以一直纏在言逸身邊,其實是在套取情報,怎奈中途遇到了洛奕澤這家夥出來攪局。
若是真任由他與洛奕澤交手,那要麽他被洛奕澤殺死,要麽洛奕澤被殺死於子沐編織的幻境中。要洛奕澤死,會很麻煩。而要大家看著子沐死……呵。
一個本地的土著高手,雖然麻煩,又不是下不去手。
再強,又不是不能殺。
子沐回了洛奕澤一禮後深深看了無洛一眼,接著轉身回到身後一頂帳篷中。因他帶來的危機已經解除,可他卻無法再坦然留在人前了。他欠大家的,他會記住。
至於下次?不會再有下次了。
無洛對於子沐的離開裝作不知,他不需要再說什麽做什麽,之後子沐想說什麽自然會去找他的。
他看向走來的修羅時,整個人像是放松了下來,身上的高手氣質瞬間一垮又恢復到了剛才的慵懶表象。一雙桃花眼再次慵懶的眯了起來,隨手接過修羅手中的一隻酒碗後似是自得的問道:“大哥的身手怎麽樣?”
修羅笑笑並未回答,而是又遞過另一隻酒碗感歎道:“你那點好酒,早晚被你糟蹋光了。”
無洛則渾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笑道:“酒釀出來不就是為了給人喝的。來,洛先生!嘗嘗我這‘醉生夢死’!”說著伸手把盛滿美酒的酒碗遞向洛奕澤。這碗中酒水泛著琥珀般的色澤,醇厚的酒香就這麽向四周擴散。不似尋常烈酒那般的濃烈,卻帶著醉人的香氣。
洛奕澤本來低頭不語像是在思索什麽,然而酒香味剛剛飄散他便猛然抬頭,在旁人眼中只是一瞬便伸手便接過了酒碗,這一手看的無洛暗自皺了皺眉,心中本有些自得的情緒此刻再次壓下。
修羅眼神也是一凝,不過表面上倒是不以為意,轉身回到桌旁剛才的位置。
在座的除流離外的其他人還在驚歎於無洛高深莫測的實力。但是他們大家心裡卻清楚,無洛剛才是贏的是多麽取巧。
無洛剛才一直在用他特有的無雙技“醉夢吟”。那是個純粹的增益技能,技能效果只是單純的加快出手速度。但是這個技能厲害就厲害在,只要他一定時間內能保持出招不斷,那麽他的出招速度就可以一直疊加。理論上只要身體能撐的住,其出招速度就會疊加到一個恐怖的層次。修羅當初沒少跟他切磋,每次無洛疊滿“醉夢吟”後他只能仗著自身皮糙肉厚硬扛。
由此可見洛奕澤這人的強大實力,若不是先定下了百招之約,隨後被無洛先聲奪人的“王道刀”唬住。二人只要再交手一陣子,不用等太久,一百二十招以後無洛自己就得收手,不然就會因為出招速度過快而生生廢掉自己的手。
這個技能現在無洛還沒完全掌握,一旦與人交手就會自發使用。若不是當先連出十二刀暫時逼退了洛奕澤從而主動斷掉了自己的“醉夢吟”,現在可能就已經付出一隻手的代價了。
洛奕澤一口飲下杯中美酒,豁然瞪大了眼睛。他行走江湖多年,什麽美酒沒嘗過?越國宮廷秘窖裡的美酒他都嘗過!當初為了那一小壇的八十年陳釀,他出皇宮的時候愣是被言知思拍了三掌都沒還手。畢竟人皇家要臉面的,一共就幾壇陳釀,還讓他喝了一壇。讓那太監拍幾掌解解氣也好,反正他酒也喝了,正好兩不相欠。
而這碗“醉生夢死”不同,明明不像是陳年美酒,卻是完全另一種滋味。一口入肚,仿佛帶著人在這江湖路上走了一遭。初出茅廬的稚嫩,少年成名的輕狂,被世道打磨出的沉穩,最後放眼江湖無欲無求時的空虛滋味。
良久,洛奕澤默默的吐出了一口濃重的酒氣,他看著無洛,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好酒。”而後又低頭看著地面,輕聲重複了一句。“好酒啊。可惜了。 ”
“可惜?酒釀出來不就是為了讓人喝的嗎?廢了再大的力氣和時間釀出來的酒,它釀出來的目的也是為了給人喝的。”無洛自己灌了一口酒,滿足的眯起桃花眼悠然道。
“……無洛先生,你果然很有趣。”洛奕澤抬頭看向此刻這再次變得醉醺醺猶如尋常酒鬼的男人,嘴角露出一個開懷的笑容。
他一把拉住無洛,面露熱情笑容哈哈大笑著說道:“先生,你我日後必是至交好友!來來來,嘗嘗我烤的鹿。”
“不,我拒絕。”無洛卻突然一口回絕了對方,他看著面露詫異神色的洛奕澤突然也笑了起來。
“你是看上我這人了嗎?你是看上我的酒了!好歹是宗師級的人物,為點好酒就這麽硬拉關系?你不要面子,我也不要面子的?”
被打趣的“逆天行”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開懷大笑道:“面子?哈哈哈哈,先生又在說笑了。面子是什麽?能跟先生換來好酒嗎?”
“洛先生才是說笑。哈哈哈.....”
“無洛先生當真了啊。哈哈哈……”
兩人彼此大笑著向篝火旁走去,從背後看去頗有那麽點志同道合的味道。
坐在雲宸煜身邊的素嶼輕歎一聲,自語道:“明明是贏了這一陣,可我為什麽總感覺哪裡不對呢……”
身邊正好路過的森瑾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可能你發現自己基友要被拐走了?”
雲宸煜:“素先生,何為基友?”
修羅:“來,小瑾,到哥這來。哥帶你避避風頭。”
素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