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宸煜此時呆坐在原地。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既然是奪位之爭,諸位皇子之間彼此爭鬥是必然的。
當今陛下繼位之時很是順利,其一是先皇當時實在是強勢,文臣武將皆被皇帝一人鎮壓掌握。
其二則是陛下為先皇獨子,北越皇室正統血脈中的唯一繼承人。
如此,皇位的過渡才極為平順。
可是沒想到如今,大皇子言譽竟然瘋狂到這種地步。足足五千兩黃金,折算成白銀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在朝為官的時候經常會看到戶部尚書為了省萬把兩的銀子就能跟其他各部的大臣扯皮耍無賴。
越國的稅收本就不高,國庫自然也不充盈。這五千兩換成銀子放在國庫裡,那是多少地方等著用啊?他言譽竟然為了殺自己的弟弟,出這麽高的價碼?他晉王府一年暗地裡又有多少收入?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這皇位根本就輪不到言逸,他為了逼二殿下回來竟然做到這等地步?這就是他這麽多年以來,身為東宮太子的氣度?老夫怎麽教出了這麽個學生啊……”老人家閉上了雙眼,胡須都帶著些微顫抖,低聲自語。
言氏諸位皇子小時候都是由他教導,直到自己前些年把太傅的位置交給了自己的兒子。一直以來他對皇位之爭持中立態度,哪怕他心裡很喜歡言信言逸兩兄弟。
當初立大皇子為儲君的時,他也沒反對過,之後更是親自以雲家家主的身份登門拜見過那位曾經自己的學生。已經是在大大方方的告訴其他人,這太子是陛下選的,他雲家沒有絲毫意見。
雖然有時候心裡也會想,是不是言信更有能力,更適合東宮之位?
可說到底,二殿下終究不是嫡長子,而這太子之位,是陛下親自選定的。
他雲宸煜,是真不在乎以後是誰坐上那把龍椅。
哪怕如今帶著兩個孩子從京都撤離,他也只是奉陛下旨意保護他們的安危,是對於自己外孫女的關愛,而不是出於對奪位之爭的態度。
“奎護法,我有個問題不是很明白。能否解惑?”就在這時,黑衫文士平靜的聲音響起。
“素先生但講無妨。”
“我很好奇。雲老先生怎麽說也是一位宗師高手,雖然帶了兩個孩子會拖累他,不過為了五千兩黃金,就要截殺一位宗師。這價錢是不是低了點?”
奎琅和蘭瑛聞言也是默默的交換了下眼神,終於奎琅無奈的回答道:“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們血犼教……缺錢。”
素嶼聞言眉頭一皺,有些意外地問道:“所以你們血犼教這次其實就是收錢當了一回打手?那你們按照剛才說的,沒想加害雲老先生,但卻打傷了小公主言梔,這又作何解釋?”
奎琅又是歎了口氣,起身抱拳先向雲宸煜一禮,顯得越發無奈地說道:“其實這事是我自作主張的。我們本來想的是擒下他們一行人,把剩下的三千兩黃金拿到手後便帶著他們潛藏起來,壓根沒準備交到言譽那小子手裡。”
“我們這次就是來渾水摸魚的,沒打算真殺這兩個孩子。可惜低估了雲老先生的實力與魄力,您這一把年紀說拚命就拚命,這哪能攔住啊。無奈我隻好試著留下其中一個孩子,這樣你們一行人應該也就跑不了了。至於剩下的事雲帝師您也知道了,我們遇到了洛奕澤……”說到洛奕澤,不光奎琅,就是雲宸煜也歎了口氣。
如果奎琅說的是真的,那他真不知道這幾天的經歷到底該怪誰了。
素嶼又問道:“那洛先生是誰請來的?也是那位太子殿下?”
“是的,他自己是這麽說的。雖然我們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不過他應該不屑於在這種事上說謊。”
“我確實是被請來的。不過那天看一個老人帶兩個孩子在大雪地裡讓你們一群人追,看得我挺不是滋味的,所以就攔你們下來切磋切磋。”正在篝火邊烤著肉的洛奕澤不在意地說了一句。
把手中鹿腿遞給無洛後,又補充道:“哦,對了。你們北越的那個什麽太子?花了兩萬兩黃金請我出手。我看他出手挺大方的,看在錢的份上也就來了。不過我也不是很在意這種東西,真要缺錢我去哪都可以拿。”
“兩萬兩,兩萬兩啊……加在一起那可是足足兩萬五千兩黃金啊……”雲宸煜呆坐在那,低聲的重複著這個數字。整個人顯得很是消沉。
這真不是他雲宸煜裝模作樣,而是雲家家風向來清廉,兩萬多的黃金哪怕在這位老家主眼裡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而這麽一筆巨款,竟然被拿出來殘害宗室兄弟。
洛奕澤飲下一口醉生夢死,閉目享受了片刻,又開口道:“不過,看這酒的份上,我多說幾句吧。我一共收了兩筆錢。”
他看也不看雲宸煜,自言自語道:“還有人同樣出了兩萬兩,讓我救下你們。不過,我這個人收錢就得辦事,該殺你們得殺,該救你們得救。”
本顯得有些消沉的雲宸煜此刻聞言頓時震驚的瞪大了雙眼,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無洛晃了晃手中的青玉葫蘆,不在意的道:“兩萬買死,兩萬買活。一個是太子,另一個,應該很了解那位太子。這人身份應該不難猜。”
洛奕澤微微一笑端起酒碗與無洛輕輕一碰,灑然道:“這人的身份我不知道,我也懶得猜。只不過找到我要做生意,我自然要接的。”
無洛笑著點點頭,側頭在極短時間內與素嶼眼神交流了片刻。
素嶼抬手輕輕拍了拍身旁顯得有些恍惚的雲宸煜,輕聲道:“雲帝師?”
雲宸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讓各位見笑了。既然這一切本就是……幾位殿下之間的家事,兩個孩子現在看來也沒受太大的傷害。老夫我也沒什麽好追究的了。”接著卻語氣嚴肅的說道。“但是老夫還是想多問一句,三位可敢以自己的武道擔保,剛才所言句句屬實?”
“奎某敢用自身武道擔保,剛才所言沒有半句虛言!”
“蘭瑛當以自身武道擔保,剛才所言句句屬實。”
“嘿,雲老頭你是不信我?那就不信吧~反正我知道的跟你說了,之後也不會對你們出手了。你要不放心也就不放心吧。我也不在意。反正剛才兩個消息,也是看這醉生夢死的份上。”洛奕澤撇了撇嘴,也不再搭理那面的談話,一口美酒一口烤肉的大快朵頤起來。
雲宸煜聞言只是起身行了一抱拳禮,道一聲“多謝”。然後對著身旁流離的二位副宗主輕聲道:“二位,老頭子我沒什麽要追究的了。”
他又看向奎琅二人說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今日我與諸位仇怨兩銷。”語罷神色複雜的轉身離開此地去一旁的帳篷看顧自家外孫女去了。
“雲帝師大度!”奎琅和蘭瑛起身向著雲宸煜離去的身影抱拳,心裡也都松了一口氣。然而剛坐下,就聽名為素嶼副宗主的輕笑的問他們一個問題。
“好了,既然雲帝師沒事了,就來說說我們的事吧。”
“閣下請講。”奎琅正襟危坐,趕忙答道。蘭瑛心頭也是一緊,今天能不能離開,可能就要看這一刻了。
“剛才二位說,血犼教如今缺錢?”
“唉……確實如此。具體情況也不好與閣下說明,今天到這一步也都是缺錢鬧的……不過諸位放心,我等不會再接這買賣了。”奎琅垂頭喪氣的說道,心裡也是無奈。這種時候不被對方追究就不錯了,還能在意什麽錢財?
蘭瑛也是暗自苦笑一聲。旁人一直不知道的是,他們血犼教自從搬出北越以來,日子便過得十分拮據。對外的生意基本都斷了,這些年全靠教中早年的那點積蓄一邊苦撐一邊嘗試向其他國家發展產業,以求達到自給自足的狀態。
黑衫文士手指輕敲桌面,平靜說道:“不。 二位誤會了。正所謂‘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賺錢而已,不丟人。”
一直在篝火旁喝的醉醺醺的無洛此時語氣懶散地說道。“他的意思應該是,血犼教缺多少錢,說出來。”
他伸手指著黑衫文士,嘿嘿一笑道:“要是十萬兩黃金以下,嗝~他自己就做主送你們了。咱們交個朋友。”無洛不在意的打了個酒嗝,開口說出了讓旁人震驚的話語。
奎琅:“……”
蘭瑛:“……”
素嶼面帶溫和笑容看著對面突然直勾勾盯著他看的二人。
許久,對面二人愣是沒人開口答應或是反駁,他面上的溫和笑容也逐漸變得有些僵硬,趕緊悄悄地給坐在一旁一直沉默著的修羅使了個眼色。
從頭到尾坐在那神遊天外的修羅似是感應到了同伴的目光,回過神的黑甲男人收到素嶼那暗示的眼色,再想了想公會倉庫裡的金山,下意識的說道;“要不,送百萬兩?”
素嶼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
無洛一口“醉生夢死”嗆在嘴裡。
洛奕澤扭頭兩眼放光地端詳著修羅。
雲宸煜本已走到帳篷門口,身形突然一個趔趄。
奎琅徹底懵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這人說的啥?百萬兩的啥?
蘭瑛則第一次失態,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坐在對面的修羅,她想起自己一行人這幾天為了五千兩黃金的累死累活,再看看別人宗門的豪氣。饒是她心境平和,此刻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想哭出聲……
隱世宗門……都這麽財大氣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