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犼教一行終究是向對方營地的位置靠攏了過去。
教眾們心裡倒是沒什麽緊張的,在他們心裡自家聖教到底是頂尖的江湖勢力,哪怕當年被驅逐出越國也沒傷了根基。對方既然擺明陣勢邀請他們,那身為聖教一員也沒什麽好怕的。更何況還有教中兩位大人帶隊,他們可不能丟了聖教的臉面。
隊伍裡三位宗師的想法則截然不同。洛奕澤就不說了,這瘋子腦子裡想什麽壓根就沒人能猜到。
奎琅心裡是憋了一口氣,一路上憋屈的情緒在剛才積攢到了極致,現在恨不得跟對面營地裡的高手先打一架圖個痛快。
蘭瑛則是思索著這營地中到底是哪路人馬,有哪位高手壓陣。敢主動邀請血犼教“見面一敘”必然是對己方實力有著強大的自信,可是在這縹緲雪原上能有什麽勢力?越國還能在這裡駐扎軍隊不成?
少頃,那座營地出現在他們的眼中。它建立在一片林中空地上,營地中央是點燃的篝火周圍則是一頂頂錯落分布的帳篷。一些人在篝火旁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
就在血犼教眾人還在百步之外觀望的時候,從營地中走出了一行四人。
為首的人身穿厚重甲胄,漆黑甲胄上泛著森冷光芒,面容被一張惡鬼面甲遮蓋,身上並未佩帶任何兵器。那人僅僅是向他們走來,高大魁梧的身軀就仿佛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向他們逼來。
左後方跟著一男一女,男人腳步沉穩,背著一長一短兩張弓,腰間兩筒羽箭,眼神銳利。
少女身材嬌小卻手持一把好似小型床弩的誇張巨弓,背上斜背一筒羽箭,一頭雪白長發甚是惹眼。
二人保持著與領頭男人五步遠的距離。箭雖在未在弦上,卻讓人不禁凝神戒備。
這是兩個江湖上少見的箭手,看模樣氣度,說是神射手也差不離。
右側又有一青年似是軍中戰將,白袍銀甲,懷中抱著一杆亮銀長槍不動聲色的跟隨在領頭男人身後,彼此距離一個身位。
蘭瑛眼神微微一凝,領頭這人她看不出深淺,姑且算作一位宗師高手。其他三人她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持短弓的男子應該是第二支箭的主人,她查看過受傷教眾的傷口,箭頭部分入肉極淺正好是刺入皮下卻未再更多深入。這種傷勢從側面透露出了主人對弓箭力道的掌握不是一般箭手能比擬的,要知道常人射出去的箭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再沒辦法改變力道,此人箭術單從控制力道來看可稱一句“大師”。
另一位少女更好猜,一看這誇張的巨弓再配上手下人之前呈上來的箭矢便能斷定她就是第一支箭的主人。
可這嬌小少女哪來這種驚人膂力?
那抱著長槍的青年看似尋常,連兵器都是隨意抱在懷中,可在場沒幾個庸手,那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鋒銳之氣卻比長槍上閃過的寒光更讓人不寒而栗。人比槍利,看向他更是有種雙眼直視銳利槍鋒的錯覺。
蘭瑛心思轉動間,就見那帶著惡鬼面甲的男人在彼此相距二十步的位置站定。他先是看了看血犼教的隊伍,目光依次略過奎琅,蘭瑛,洛奕澤。
奎琅看著面前這讓自己看不透修為的男子心中暗道一聲“果然”,這杳無人煙的地方還真有著一位他都看不透深淺的高手。接著向他身後一打量卻是一愣神。
那三人的具體修為,他竟然看不透?
心思轉動間未等對方開口便先是踏步上前,
看著那領頭男子抱拳一禮吐氣開聲:“在下血犼教右護法,‘拜月狼’奎琅!見過諸位了!沒想到這不見人煙的地方竟然有閣下這樣的高人隱居。”這話既是吹捧,也是客氣,又是試探。 高大男子也是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動作略顯生硬的抱拳回了一禮後,略微有些低沉的男聲響起:“流離,修羅,見過了。各位是看到在下的傳書要來此一敘的嗎?”
這男人明明是很客氣地在行禮,血犼教的教眾們卻覺得一股壓力迎面襲來,仿佛這個男人下一刻就要站在他們面前一拳砸下來一般。
而男人身後隨行的那三人依舊不言不語,絲毫沒有自報家門的意思。
洛奕澤打量一下那領頭的男人,嘴裡發出“嘖”的一聲,面上浮現一抹玩味的笑容。
蘭瑛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逆天行”,也是沒有出聲。
倒是奎琅,聞聽此言當即豪邁的哈哈大笑著邁步向著對方走去,道:“哈哈哈,閣下這等人物傳信邀請,我等怎能不來?之前來時江湖上可一點消息都沒有,誰能想到今日會在縹緲雪原遇到閣下這等高人,不知閣下隱居在此,叨擾了。”嘴上說著場面話心裡也是犯嘀咕,那傳書也看不出人修為,就知道字寫的不怎樣。可人就在你面前你還能說:哦,原來你寫字那麽醜的?
“我只是碰巧路過此地罷了,算不得什麽高人。”男人看了一眼領頭的奎琅,語氣平靜的答了一句。
“哈哈哈,是我不會說話。閣下勿怪,勿怪。不過……您不知道,現在江湖上宗師可不這麽打招呼。”奎琅抬起右手摸著頭狀似憨厚的道。
“哦?那宗師之間是如何招呼?”男人語氣如常,似是默認了自己的宗師修為。
“是……這樣招呼!”剛才還狀似憨厚的奎琅此刻臉上帶著笑意似是熟絡的上前兩步靠向那高大男人,幾句話的功夫,他就這麽走到了男人面前。
渾身氣勢突然一變,腳下發力瞬息間拉近二人距離,右手五指攥拳,對著面前男人胸口就是一拳砸出!出拳的同時,背後一頭銀色巨狼的虛影也浮現而出,隨著他的拳式同時撲向對方!
那白袍銀甲的青年當即就要一槍刺出。
可他身前的黑甲男人比他更快,更沉穩。
那人只是抬起了手。
奎琅麾下的教眾雖然不懂為什麽護法大人突然變臉動手,但是下意識也是摸出各自的兵刃準備上前圍殺。蘭瑛心中則歎了口氣,奎護法自從帶隊來越國遭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特別這兩天被洛奕澤各種戲耍,心中積蓄的怒火急需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來發泄。
奎琅礙著身份不能跟她這個身為教中聖女的師妹動手切磋,洛奕澤那個瘋子他還打不過。眼見面前這位“修羅”應該是位跟他差不多的宗師,算得上對手。而江湖人打招呼也講究個拳頭大的聲音大,對方又是在庇護雲宸煜一行,當下便果斷出手了。
蘭瑛暗自歎息一聲,本來先試著摸摸對方底細的,這下可好,雙方先打著吧,她倒是不擔心對面一拳都接不下,那黑甲男人身上的氣度做不了假。
奎護法在大事上也是拎得清的,對方同樣身為宗師,這一拳突然出手也意味著不會下多大重手,震懾立威的意味反而更重些。
想到這她微微扭頭剛要抬手示意身後教眾不要衝動,結果發現身後眾人都呆愣地站在原地,視線都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前方?蘭瑛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莫不是奎護法真一拳把來人打死了?那跟對方可直接結死仇了!想到這蘭瑛趕緊看向雙方交手的位置,結果看到了一幕她怎麽也沒想到的場景。
奎琅身材其實也算的上高大魁梧,足有八尺的身形在教中也是少有。常年修行氣血的他,哪怕穿著一身寬松武服也能隱約看到那渾身的肌肉線條。此刻激發武道真意一拳擊向那高大男人的胸口,卻在半路被一隻覆著漆黑鐵甲的手掌穩穩接住。身後的銀狼虛影也被一尊黑甲巨人一把擒拿抓住脖頸按在空中動彈不得!
奎琅抬頭看向面前這比他還高了半頭的男人,他剛才硬碰硬的一拳雖然隻用了八成力,可這人只是站在原地抬手接下,身子更是連晃都沒晃。
男人的面目隱藏於面甲之後,讓人瞧不出任何情緒,只能看到一雙平靜的漆黑眼眸,其中映照著奎琅有些僵硬的面孔。
“所以奎護法,宗師之間就這麽打招呼?”修羅輕描淡寫的接下了這一拳,語氣依舊平靜。
兩人就保持著這個狀態,奎琅出拳,修羅接拳。
奎琅不敢動,他有種直覺,一旦動手面前這男人頃刻間便會爆發出那遠超他想象的實力,直接拿下他!
修羅面上則維持著高手氣度,其實也不敢動,因為直到現在他才對這具身體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剛才奎琅那一拳在他眼中速度極慢,他近乎是下意識的抬手接下,接下那一刻甚至都覺得遊刃有余。
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接下一拳,此刻隨著體內那股氣血之力的激發,修羅愈發感到自身的強大。
他看著面前這位血犼教的右護法強行壓下了心中的古怪之意。這就是宗師?若不是還記得自己偽裝的高人身份,修羅都想忍不住問上一句“就這”?
“那個……我說這是個誤會,閣下信不?”奎琅終於尷尬地開口。
“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自稱修羅的男人就這麽自然地答應了一聲。手中發力輕輕一推放開了奎琅的右手,身後的黑甲巨人也放開了銀狼消散不見。奎琅順勢收了拳式,銀狼虛影也回歸他的身軀中。
“幾位還有什麽指教嗎?”修羅語氣不變,向著血犼教眾人詢問道。
“沒有沒有!剛才都是誤會!大家都是江湖人嘛,我只是一時技癢想跟修羅閣下切磋切磋,哪談得上什麽指教。哈哈哈……”奎琅趕緊接過話頭,然後向身後眾人打著手勢讓大家收起兵刃。他是個武癡,武者的特有直覺讓他在某種程度上比旁人更敏銳地察覺出這位修羅的不凡。
面前這人硬接了他一拳什麽事都沒有,這是實力。不追究他,這是氣度,
這種氣度也從側面說明了面前這自稱修羅的男人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哪怕雙方不是一個陣營,他也會選擇堂堂正正的擊垮你而不是去琢磨著各種陰謀詭計。
這種人來邀你一敘,就真的只是想來談談。要是準備埋伏他們,剛才估計見面互報身份的時候就該直接動手了。
而在修羅心裡,能不動手自然不動手,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實力。
“我有個問題。”一直在拎著隻烤的半生不熟的雪鹿,在一旁看戲的洛奕澤臉上那抹玩味已然消失。此刻他突然開口,驚得奎琅額頭上汗都要下來了。
他怎麽把這麽個瘋子忘了?完了,他肯定是手癢想要去“切磋”了。哪怕對面的人脾氣再好氣量再大也沒用啊,洛奕澤那個“切磋”可是奔著打死人去的……
“請講。”
“你們那裡有香料嗎?”
“有,有很多。”
“那感情好啊!我這還有隻鹿沒烤呢!走走走!這大晚上的想吃口有滋味的可真不容易。”洛奕澤臉上頓時滿是期待之色。
“閣下看起來不像血犼教中人。”修羅看著面前這沒有絲毫高手氣質的“逆天行”,心中依舊保持著戒備。體內的氣血之力依舊保持著運轉,身體本能的直覺在告知他面前這男人比剛才那位奎護法危險的多。
很強,很危險,但不夠致命。
“啊,我叫洛奕澤。放心,我現在不想打架隻想吃肉。只要你那有香料,我絕對沒心情和人切磋。”
“好。既然如此,諸位有什麽話不如進營地再聊,請吧。”語罷當即轉身向營地走去。
“好嘞,那我不客氣了。”
洛奕澤瀟灑的跟著修羅向營地走去,隻留下再次沉默的血犼教眾人待在原地面面相覷。蘭瑛無奈地歎了口氣,而後主動對著還留在原地的其他三人施禮道:“在下血犼教聖女蘭瑛。麻煩三位了。”
留在原地的三人也回禮道。
“時墨。”
“衛喆。”
“在下森瑾。諸位請隨我們來吧。”白發少女當即轉身引著一行人向著自家營地走去,時墨與其並肩,衛喆悄然護在二人身後。
奎護法默默的跟著衛喆幾人前行,心情此刻更是複雜到了極點。
他再次懷疑自己這趟出門是不是沒挑好日子時,突然聽到從前方傳出來的交談聲。
“不知閣下年紀,我也稱一句先生好了。修羅先生,你剛才那一招不簡單啊,有什麽門道嗎?”
“稱呼而已,洛先生自便。不過是一點旁門左道的武技罷了,沒什麽厲害的。倒是洛先生這一身不凡本事,實在是藏拙了啊。”
“哎~我也沒多強。嗯,剛才跟你交手的那種,我也就能勉強打十個吧~”
奎琅額頭青筋暴跳,終於忍不住怒吼道:“洛哥!洛前輩!你饒了我吧。我打不過你還不行嗎?給我留點面子行嗎?”
“可別喊哥啊。差輩分了, 可是確實你打不過我啊,還要什麽面子?”
“別攔我!蘭瑛你別攔我!你師兄我身為習武中人,行走江湖為的就是個面子!他今日這般羞辱我,我必要跟他分個高下!大不了讓他打死我!我……別!洛哥我開玩笑的你別真動手啊!”
洛奕澤身形一動突然出現在奎琅身邊,沒等他說完,左手拎著那隻雪鹿,右手一巴掌拍向奎琅。奎琅沒有第一時間選擇還手,而是後撤兩步轉身就跑。
蘭瑛眼中滿是無奈地看著被洛奕澤追著滿地跑的奎琅,深深地歎了口氣。
修羅則暗自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是看了假情報。這位血犼教的右護法真的是個宗師嗎?而那江湖上凶威赫赫的“逆天行”骨子裡其實是個毒舌吃貨?
他看向身後血犼教其他人,再次想起雲宸煜提供的情報。領頭那位女子應該就是三位宗師中的最後一人,血犼教的聖女了。
剛才他言語動作看似隨意,但全部精力都放在防備洛奕澤這個危險人物的身上。如今洛奕澤突然離開,心中的緊張頓時緩解許多。
這才想起與那聖女“同為”宗師高手,卻還沒打個招呼好像有些不合江湖上的規矩。思索間便看向跟他那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血犼教聖女正抬眸看向他,而蘭瑛在觀察對方的同時,同樣察覺到面前這位面覆鐵甲的神秘高手在看向自己。
二人對視皆是微微愣神了一下,出於禮貌幾乎是同時向著對方客氣一禮。
“流離修羅,見過血犼教聖女。”
“血犼教蘭瑛,見過修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