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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離客》序章 儀式
  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回響在幽暗深邃的山洞中,看似尋常的洞窟中,無數機關與陣法交錯排布,掩蓋住它真正的秘密。

  洞窟深處正準備著一場隱秘的儀式,沒人能想到在一座不起眼的洞窟中竟然藏著一個巨大的廣場,周圍鑲嵌在石壁上的十幾顆碩大明珠綻放著柔和的光芒勉強照亮此地。安靜肅穆的氣氛中,一群身著黑袍的人聚集於此。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年紀大的已經是兩鬢斑白,而年紀小的不過才是十多歲的少年。

  眾人按照某種順序圍坐在廣場中央一座祭壇式樣的高台周圍,大部分人的神色中都隱隱透露著緊張,不安,與彷徨。

  “諸位。”站在眾人身前的老者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壓抑的氣氛。老人家年紀很大,皮膚松弛臉上滿是堆疊的褶皺與斑駁的斑點,頭髮已然掉光,聳落的眼角旁垂下的兩條雪白長眉是老者臉上僅存的毛發。乾枯瘦小的身軀顫巍巍的站在那,一雙枯瘦的手掌拄著一根平平無奇的木杖,哪怕身後有人,也不願意讓人攙扶。旁人一眼看去便能察覺到老者身上那股沉沉暮氣。可是哪怕衰老到這種地步,他的眼睛卻依舊明亮乾淨,仿佛天上的星辰掉落在那雙眼瞳裡,明亮而又睿智。

  老者拄著木杖費力地直了直腰,緩緩開口道:“老頭子我現在還是想問大家一句,真的要這麽做嗎?雖然此事我等已經討論過許多回了,而今日諸位能到場,必然也都是做出了決定。但這個時候我還是想再問問,真的要開始這個嘗試嗎?你們都知道,這個儀式雖然一直以來流傳在典籍裡,但終究只是一個傳說,今天諸位都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啊。老頭子我是不在乎這條老命的,若是只有我孤身一人當然是樂得一試。可是諸位,你們還有未來啊。如果我們失敗了,那……我們的使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師父您不必再說了,今日到場的諸位哪個不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意而來?我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也沒諸位前輩那般高尚。我的理由很簡單,我不想一輩子熬死在這裡,哪怕這所謂的使命再高尚再偉大。這對我來說,也不值得。”在老者身後一排,離他最近的一名青年堅定的說道。

  青年身旁的一名中年人聞言臉色一變,當即喝止道:“放肆!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使命!你怎敢……”“好了。”老者抬手阻止了中年人繼續說下去的意圖,而後顫巍巍的轉身,看向身後的青年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中有著欣賞與些許惋惜。

  “天機,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是,你的才情如此,年紀如此,你當然不甘心將自己的一生放在一件虛無縹緲的使命上,無論它有著多重大的意義。”老人說到這,語氣溫和了許多,抬起蒼老枯瘦的手摸了摸青年的頭。“會成功的,這樣你們就解脫了。”

  青年低著頭,雙拳緊握,一言不發。

  老人收回手,扶著木杖,默默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眾人,輕聲道:“大家還有異議嗎?”

  周圍一片沉默,一雙雙眼睛帶著不同的情緒望向老人,卻始終沒有人開口。

  “唉……”老人等待了許久,仍舊沒有等到有人說出那句放棄。終於,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似是吐出了滿身的腐朽之氣。

  他扶著木杖用力的抵著地面,費力的把腰背一點一點挺直。

  這位近乎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終於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一股恐怖的氣勢在他身上升騰而起,仿佛一堆正在熊熊燃燒的篝火,

在化作余燼前用最後的光與熱掃清所有人的不安與彷徨!  “來吧!今日我等便是與它爭命,若能成功,我們的子孫後代便再也不用為這個使命而付出一生了。諸位!時候已到,開陣!”

  眾人齊聲應和,四下散開在祭台周圍,迅速的站到了自己應對的位置上。仔細觀察祭壇周圍的地面上,就能發現那在陰影中隱藏的陣紋,而每個人所處的位置都是一處陣眼。幾處無人坐鎮的陣眼處,則由各種看似不凡或奇怪的物品填補,有的是書卷,有的是刀劍,有的是一顆形似眼睛的奇石,甚至有一隻如玉般散發著溫潤光澤的手掌被放置其上。

  一股股莫名的神韻從各種物品和坐鎮之人體內流出,順著腳下的陣紋流向祭台,這祭台便是整個大陣最重要的核心,偌大的廣場竟然是布下了一座世所罕見的大陣!

  老人獨自一人緩步登上祭台站在中央,默默地抬頭望著頭頂的山岩。他舉起手中木杖向著上方岩壁一指,山岩這一刻仿佛都在懼怕著這位老者,厚重的岩壁竟然緩緩的向兩旁移動打開。隨著岩壁移開,頭頂的景色赫然是漫天的星鬥!山洞周圍便是翻騰的雲氣,一座雄偉的高峰就在眾人腳下。這座洞窟竟然是藏在這高峰之巔,與天上的星辰好似只有一線之隔。

  漫天星光灑落在龐大的法陣上,本來黝黑無光的陣紋此刻卻閃耀起了和星辰一樣的光芒。位於祭台上的老者此刻抬頭望天,低低地自語著。“師父,我替您看到這一刻了。”接著持木杖指天,瞠目怒喝:“今日!便是我等為眾生開路!諸位先賢!佑我等功成!起!陣!”無形的氣流在這一刻匯聚,這股氣說不清道不明,仿佛帶著眾人的意願和希望,隨著老人手中的木杖,於大陣上方凝聚成一隻栩栩如生的異獸之象。

  異獸大小不及虎豹,形如兔,兩耳尖長,僅長尺余,通體麟甲潔白,其模樣竟與傳說中的望天犼一般無二。

  它盤空而坐,望天怒吼!接著四足發力向著星空奔騰而去,眨眼消失在漫天星鬥之中。

  仿佛過了很久,仿佛也只是過了一瞬,位於法陣上的眾人心有所感,屏氣凝神全力向著身下陣法輸送著自己體內的力量,接著在某一時刻似是心有所感,竟是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天。漫天的星光這一刻忽然黯淡,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隨之出現接著突然消失,法陣的光芒也隨之瞬間黯淡然後熄滅。之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很多人哪怕身上衣襟已經被汗水打濕,身形搖搖欲墜,也依舊死死的盯著星空。

  然而那股沉重感突然再次襲來,而且更加凶猛!陣法中各式各樣的鎮守物在一瞬間皆是斂去了自身神韻,似是見到天敵一般選擇躲藏。

  法陣中絕大多數人更是撲通一聲直接跌倒在地,緊接著一股絕望的氛圍彌漫開來,有人忽然失聲痛哭起來,而更多的人則是不甘地怒吼,咆哮。

  “失敗了!它沒有走!它回來了!”

  “不可能!剛才明明已經成功了!怎麽可能……”

  “不!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明明應該成功了!”

  “它馬上就會發現我們!快走!”

  “往哪走?它已經發現我們了!”

  “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沒有了!”

  一片絕望混亂中,那名為天機的年輕人死死的盯著天空,哪怕癱坐在地,他眼中的不甘與絕望也如實質一般流露而出。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一身的才情還未得以在人前顯現,下一瞬就要泯滅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他如何能甘心?

  一直舉杖站立的老人,身形微微晃了晃,卻依舊保持著舉杖向天的姿態。周圍正處於混亂中的眾人慢慢也發現了老者的不對勁,混亂的場面逐漸安靜下來,仿佛只要這位老人還在,便還有希望。

  離祭台最近的天機發現老人依舊仰頭定定的望著星空,老者仿佛在自言自語一般對星空說道:“你回來了?”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你回來了?”老人繼續輕聲道,手中舉著木杖指著天空,整個人姿勢不變依舊死死的盯著星空。那股沉重感也隨著他的兩次問話而慢慢消退,就像是被老人逼退了一般。

  下一刻一股更加恐怖的氣勢從星空之上壓了下來,壓在他舉起的木杖上,壓在他瘦小的身軀上,壓在他那挺直的脊梁上!

  老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下的祭台都在這股力量下出現了裂縫。而他仍舊死死地盯著星空,然後顫巍巍地又舉起了手中的木杖指向天空。

  “你回來了。”老人又說了一句,仿佛在肯定自己之前的問題,也仿佛在陳述某個事實。

  許久,老人突然一把丟掉了手中的木杖,大笑著望著星空喊道“你回來了!哈哈哈哈哈,你回來了!可你剛才沒有殺我!哈哈哈哈哈!你剛才沒能殺了我!”他狂笑著, 呼喊著,淚水混著鮮血從眼角流下。原本明亮的雙眼漸漸變得渾濁,可老人依舊不管不顧,狀若瘋魔般笑著,哭著。

  周遭眾人驚恐地看著老者,剛剛有所緩解的絕望氣氛再次在人群中蔓延。就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時,那股來自星空之上的恐怖氣息突兀地消失,隱約間星空深處似有雷聲響動,像是蒼天發出了咆哮。

  老者的狂笑聲戛然而止,乾枯瘦小的身影就跪在那,仍舊沒有徹底倒下,像是一根將要燃盡的蠟燭般倔強的矗立在那維持著最後一點光亮。

  老人終於不再看向星空,他垂下了頭,用著已經嘶啞的聲音說道“我們成功了。”

  “我們成功了。”他重複著這簡單的話語,語氣中有著肯定與釋懷。

  成功了?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望著老人的背影,有著疑惑,有著不安,還有著一絲伴隨著難以置信而潛藏在心底的喜悅。

  老者依舊低垂著頭顱,嘶啞的聲音近乎微不可聞。“我們成功了,雖然隻成功了一部分。它確實曾經離開,而現在又回到了這裡,可它竟然沒直接殺了我就再次選擇蟄伏了起來。”

  “我確切的感受到了它的憤怒與驚恐,這一次,它的蘇醒被我們打斷了。雖然我不知道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麽,但是……”他停頓了許久,仿佛在積攢著全身的力氣要把剩下的話說完。終於,有含糊不清的話語傳了出來。

  “但我們的使命……終於完成……了一部分。至少這一次……我們……沒有再逃,而是留下了……”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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