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起來!’
那酸澀的遲緩的開門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吳望腦中只有這一個想法。他凝神閉氣將身子迅速低下,盡量使自己和黑暗融為一體。
等吳望隱蔽好自己的身形後,前方的黑暗中再沒有傳出一絲聲響,他的耳中只能聽見自己輕微的喘氣聲。
吳望注視著前方仿佛被按下暫停鍵的凝固黑暗,他心臟跳動的頻率絲毫沒有放緩。
‘是秦嵐?陳娟?還是那個護士?’吳望僅憑著短暫的開門聲得不出任何訊息,他只能憑本能推測起來。
‘不可能是陳娟,按她的性格估計早就哭出來了……’吳望心中迅速排除了一個人選。
“難道是……秦嵐?”吳望聽著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自己也不敢確定,他很想走近黑暗確認,但自己的理智堅決否定了這個想法。
如果那開門聲真的是秦嵐發出的,結果當然是皆大歡喜,增加一個同伴,阻止曹雲的把握,也會增加一分。
‘可如果不是的話……‘吳望再次攥緊手中冰涼的戒指,可戒指依舊沒有回應自己。
‘必須要去。’就在吳望做出決定時。
‘你瘋了麽?戒指現在用不了,你要去送死麽?!’吳望心中的理智一下子升騰起來。
‘整個4樓只有這一條路,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吳霜,黃教授生死未卜,越晚到達8樓,他們生存的可能性就越低。’吳望搖了搖頭。
‘你只要能從厄夢活下來,他們就也能活下來!前面的東西沒有動靜,就代表他沒發現你,只要你不動,就什麽事沒有,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恢復體力,直到戒指可以使用為止!’理智不服輸的繼續叫囂。
‘……’吳望心中沉默了,他的臉上浮現出糾結掙扎的表情。
‘這就對了,你應該明白,如果使用不了戒指的話,上一個厄夢中墨子蘭早就失血死了,沒她提供線索,你也會失去自我,被那個皮鞋永遠操縱下去!’
‘……’吳望的頭低了下去,身體也微微佝僂著。
‘你想要救徐強,就必須從這個厄夢活下去,想要活下去,戒指的力量是必須的’理智發現吳望的表情漸漸消失,於是逐漸接管起吳望身體——
“……他們是好人”吳望在黑暗寂靜的環境中突然開口。
‘他們是好人那又怎樣?你能救下全世界所有陷入厄夢的好人?憑現在用不了戒指的你?’
“就算沒有戒指,我還是想救人!”吳望臉上全無糾結的神色,熟悉的微笑重新掛在他的臉上,不知不覺間他松開了手中握緊的戒指。
沒有戒指,墨子蘭在福利院中一定會死,不假。
但吳望可以確定,直到墨子蘭死亡為止,自己會盡全力搶救她直到最後一刻。
墨子蘭如果真的死了,吳望會痛苦,會絕望,但絕對不會因為沒有盡力而感到後悔。
“有些事,想做比能做重要太多了……”吳望用舌尖頂住上顎,重新提起精神後,不發出聲音的邁動著腳步朝前方的黑暗走去。
一個接著一個病房消失於吳望眼後,他的精神逐漸緊繃起來,憑借著聽覺,他能感覺到自己快要到達發出開門聲的位置了。
突然,吳望停下腳步。
一個個緊挨著的病房門靜靜排列著。
只有前方第三個病房門被向外推開了。
白色的房門露出手掌兩扎的距離,那大小正好能容納一個人出入。
漆黑的門縫直幽幽的對住吳望的臉。
吳望下意識的回頭看去,他身後一個人都沒有。
‘樓道沒有人,也始終沒聽到聲音……那就說明!’
他還在病房裡!
吳望猛的回頭,看著正好對準自己的門縫,一股寒意從他腳底升起。
‘抓緊走!……等等,既然他有可能發現我,那為什麽不出來?……難道?’
吳望想到了秦嵐,難道自己當時隨意的推測是對的。
‘賭一把,應該去看看!’吳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向被推開的病房門走去,他側過身子,想通過房門留下的縫隙,不發出聲音的進入病房。
“吱——”
吳望臉色微變,自己隻注意不讓身體碰到房門,他忘了作為固定石膏板的鞋還纏在自己手上。
這一路上他都在壓低聲音,防止造出任何動靜,沒想到還是犯了如此大的失誤。
吳望急忙用手按住病房門,那澀耳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吳望謹慎的四處張望,在發現兩側的病房門依舊緊閉,樓道還是空無一人後,吳望這才松了口氣。
吳望剛鑽入病房後,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鑽入他的鼻腔,借助著陽台的血色的月光,他能看清房間內的大概輪廓。
一個破舊的電視,一個髒兮兮的風扇。
布滿汙漬的地板上到處散亂著腐爛的食物。
兩張病床擁擠的排列著。
兩張病床上似乎躺著兩個人。
嶄新的雪白被子將他們的上半身臃腫的裹住。
只露出四條骨瘦嶙峋的慘白小腿。
被厚被子裹住的兩人沒有任何掙扎反抗。
安靜且一動不動的躺著。
就像兩顆被厚糖衣包裹著的糖果。
這詭異的一幕看的吳望頭皮發麻,他避開視線看向病床上的小腿後,眼神中多了些發現。
‘是女性。’吳望看到床上的腿骨,根據粗細長短,一瞬間就判斷出她們的性別。
吳望繞過汙穢不堪的雜物,走到病床前觀察起兩顆一動不動的‘糖果’
‘這房間明明這麽髒亂,為什麽被子會是新的?’
潔白的被罩和看一眼就想躺上去的松軟被褥,在這髒亂的環境下極其顯眼。
就像是……想用被子包裹住住珍貴的東西一樣。
突然,吳望的眉頭微微皺緊,他身子下傾朝被子靠去。
‘不會錯,味道是從被子裡發出來的’吳望縮了縮鼻腔,一股淡淡的腐肉味從被子緊緊包裹的縫隙中傳出。
吳望在停屍房經常聞到這個味道,而且是從腐爛多天的屍體上才會發出這樣的味道。
“有意思……”吳望嘴角上揚,他將手緩緩伸進被子的縫隙中,慢慢的探索起來。
吳望的手接觸到大腿,手指在冰冷僵硬失去彈性的大腿皮膚上略過。
之後是粗糙向內深陷的腹部,褶皺疊起的側腹,幾乎感受不到皮膚的肋骨。
吳望將能接觸到的部位全部碰觸了一邊。
‘奇怪,好像沒什麽特別……等等。’
死人的腹部……真的會深凹到這種程度麽?
吳望的手指再次朝腹部的位置滑去,他的手指微微一用力,明明隔著一層皮,他卻能清晰的感受到脊柱的觸感。
‘果然不對,內髒不見了!’吳望心中並無找到原因的欣喜,他將手從腹部緩緩向下滑動——
突然,吳望愣住了。
他的手指也停下了動作。
不是因為摸到了什麽,而是因為什麽都沒摸到。
那個本該存在的部位消失了。
‘真正的原因……找到了’吳望深深的吸了口氣,用顫抖的手指,在下腹與兩條大腿中間的范圍,謹慎的探索起來。
‘怎麽可能?’吳望的嗓音有些乾啞,他當醫生這麽多年,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傷口。
巨大,吳望只能用巨大來形容。
傷口的四周遍布折斷的骨刺,凹凸不平的肌肉組織,在最邊緣的位置,吳望隻感受到三分之一的殘缺臀部,他保守估計,傷口的直徑不會小於200mm。
“呼……”吳望承認自己被嚇到了,他顫抖著吐了口氣後,再次繃緊手上的肌肉,朝傷口內部伸去——
“沒了……和那個部位連接的那個器官果然沒了。”
雖然自己已經有了些預想,但當吳望發現那個器官真的不見了後,他的內心仿佛沉入谷底。
‘就這樣吧…對不起。’吳望在心裡對著裹著棉被的屍體道了聲歉後, 將手從棉被中抽了出來。
“嘔……”吳望抽出左手的一瞬間,濃烈的腥臭味和腐肉味在整個病房擴散開來,他神經反射般乾噦起來。
吳望的左手沾滿著紅黑色的腐肉,晃動的淡黃色脂肪,還有——
“這是?”吳望強忍著那味道鑽入鼻腔的不適,將左手移動到自己眼前。
那是幾小塊紅色與淡紫色相間的長條組織,還有幾片薄薄的肉質碎片,上面附著著扭曲的褐色血管。
“臍帶……胎盤?”
突然,吳望身體仿佛被閃電劈中,劇烈的抖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當時還在8樓,那張輪椅即將靠近自己時,輪椅的上面好像有什麽東西?現在想想,和自己左手上的東西好像有些相似。
陳娟曾說,她也好像做過那張輪椅,她當時情緒快失控了,口中只有自己的孩子。
徐主任說過,曹雲做的事導致整個8樓被拆除,他只是一個會做手術的婦產科主任,能做的事又有多少呢?
曹雲…8樓…手術…陳娟…孩子
吳望好像明白了,他下意識看向病床上的兩具‘糖果’。
“壞了…吳霜有危險!”吳望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他這次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真的意識到8樓將要發生的事。
“該死的!”就在吳望準備離開房間,立刻前往8樓時——
“踏,踏,踏”門外突兀的響起一陣腳步聲。
不緊不慢,有節奏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吳望臉色一變,那腳步聲離自己做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