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不還得痛一回麽?我還是坐在這裡慢慢等吧!”秋霜苦笑了一下。
“呃——!”王留隨口答了一聲,便未再言語,只是暗自思襯:水兄應該並非尋常人家的小郎君,飯也不會煮,火也不會生,膽子也不是很大,多半出身於富貴人家!三人相遇多半也不是偶然,但應該也不是仇家吧!
王留自小便和師父生活在山谷之中,出谷之前就沒見過外人。師父偶爾出谷時,也從來不帶他。直到師父臨終前才將身世詳細的告訴了他,王留才知道自己的親人早已離世,他安葬了師父之後,同時也為父母立了兩座空墳,又為父母和師父守了三年長孝,這才出谷。
獨孤門和王留隱居的山谷距離竹溪城不是很近,大概有兩百裡路程。師父臨終前曾叮囑他,如果遇到困難可以拿著蝠風琴到竹溪城內找水府幫忙。但同時還叮囑他,若不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就盡量不要去水府,所以王留才在竹溪城附近搭了竹屋,準備暫時在這裡棲身。
昔曰,獨孤門隻教他讀書、練功、煉製藥物,十幾年來生活一直如此,長時間不與外人交往,便形成了孤僻的性格,整個人也變得冷漠了。
此前,王留也不理解師父為什麽要和自己避居於山谷。而獨孤門總是煉製很多藥物給他吃,很多次都令他痛不欲生甚至險些喪命,但獨孤門依然堅持這樣做。
王留也曾多次怨恨他的師父。
獨孤門總是對他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獨孤門外出時總是給王留帶回很多書籍。
於是王留便讀了很多書——《大學》《中庸》《孟子》《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莊子》《孫子兵法》《史記》……其中也囊括各種醫書、武功秘籍、五行術數等。
無論什麽書籍,只要獨孤門覺得對王留有用,都會想方設法為他弄來,強迫他學完或者記下。
王留除了練功和煉藥,幾乎所有時間都在讀書,哪怕是吃飯或者如廁也不例外。那時王留最多只能睡兩個時辰,有時更是徹夜不休,最嚴重的時候曾多次嘔血不止或頭痛欲裂甚至暈厥。
這時,獨孤門便會煉製更多藥物來調理王留的身體,仍然讓他繼續堅持。
後來,王留自己也學會了煉藥——也包括各種毒藥和相應的解藥,出現狀況時,他自己便可以煉製藥物來調理醫治。
多年來,王留的身體已經變成了藥囊,尋常的毒藥——迷香、蒙汗藥等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大作用。王留的感官方面也有了重大改變,聽覺異常敏銳,只要屏氣凝神便可聽得清三丈以內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眼睛在黑暗中的觀察力超出常人數倍;記憶力更是遠勝常人。
當然這些僅憑藥物是做不到的,這和王留修煉的功法是密不可分的——具體的後面再詳細闡述。藥物給王留帶來的危害也是明顯的,導致他整個身體都白的沒了血色;畏冷畏熱,到了寒冷和酷熱的地方,身體會極為不適,只能憑借自己的功力和煉製的藥物來支撐;更甚者,這些藥物和過往的痛苦經歷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心神,每個晚上幾乎都會被噩夢籠罩,只有服食自己煉製的安神藥物才能勉強睡上兩三個時辰。
另外,王留必須不斷提升自己的內力,只有強大的內力才可以壓製住多年來藥物堆積的毒性。日後一旦受到嚴重的內傷,後果連王留自己都不敢想象!恐怕,王留這一生再難擺脫他自己煉製的藥物了。
獨孤門讓王留修煉的功法也很繁雜——輕功、內功、暗器、拳法、掌法、劍術、刀法以及其他各類長短兵器的法門。但最主要的還是輕功、內功和暗器,其它的主要是些簡單基本功法。獨孤門主要是讓王留了解這些功法的特點和優劣,便於在修煉過程中參悟相應的破解之法。
獨孤門生前常對王留講:“人貴在掌握命運,次之掌握性命,再不濟也要有能力結束自己的性命,性命隻該屬於自己。”每當說到這裡時他的眼睛裡總是充滿了悲傷,每次都會掉下眼淚,但王留也不敢追問。
對於練功方面獨孤門講的就很簡單,他告訴王留,練功只有兩個目的:第一,保全自己;第二,戰勝對手,只有具備這些能力才算真正的高手。在獨孤門眼裡,能保全自己有時比戰勝對手更加重要,畢竟對手大多都是未知的。
然而,王留便是獨孤門這些思想的忠實執行者,至少獨孤門臨終前如釋重負的微笑便說明了這一點。
魚已經烤熟,王留直接遞向了秋霜:“水兄,你餓的厲害,先把這條魚吃了吧!”
秋霜看著外焦裡嫩的大烤魚,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兩個水汪汪的大眼睛貪光迸射,想吃的念頭溢於言表,不自主的伸出了她那嬌嫩的小手兒,但,她伸了一半兒又縮了回來,突然想起只有一條烤魚:“仙伶兄,整條魚都給了我,那你吃什麽?”
王留怔了一下:“我去煮點粥就好了!吃什麽對我來說都一樣!不用管我,你吃吧!”說著又向前遞了一些,魚尾巴都快碰到秋霜的嘴了。
秋霜想要推脫,便急忙向後躲閃,“啊吆——!呼——!”不小心又扯動了傷口。
“水兄!小心!實在抱歉!我……”王留看到疼的呲牙咧嘴的秋霜感到甚是慚愧。
“仙伶兄,我沒事!啊吆——!沒事!呵呵!”秋霜苦笑道。
王留看了看手裡的烤魚,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只能尷尬的看著秋霜。
“仙伶兄!我看這條魚很大,你把它分開,我們一人一半如何?”秋霜笑嘻嘻的說道。
“對——啊——!我真是愚笨的緊!”王留恍然大悟,用欽佩的眼光看了看秋霜,便又削了一根竹枝,把烤魚縱向剖開,用竹枝穿好後遞與秋霜。這次兩人未再推讓,各自美美的吃了起來。
實者,王留稟賦極高,他怎麽會愚笨呢,雖不能說他聰明的冠絕古今,但他至少是出類拔萃的。前面交代過,王留出谷前從未與外人接觸過,雖飽讀詩書,但那也多是些呆板的文字,和常人比起來,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說好聽一點兒是天真無邪,說的不好聽一些就是如同白癡。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秋霜逐漸覺得眼前這個冷若冰霜、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卻總給自己一種能夠依賴的感覺,這種感覺和兄長又有些不同,這種怪怪的感覺變得越來越強烈,但秋霜自己也不清楚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麽。
王留冰冷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很快就消失了,連他自己也沒有感覺到,但那的確是發自內心的微笑,哪怕只是驚鴻一瞥,他的心一直被看不見的冰牢囚禁著,那層冰冷的圍牆隔絕了全部的溫熱,他的靈魂也被冰封了。但他並不知道,就在剛才,那座冰牢似乎出現了一絲微小的裂縫。
在世人眼中相互禮讓一下,是對彼此的尊重,裡面含有多少真情,恐怕沒有人在意,更沒有人去估量。但對於王留卻不一樣,他是單純的禮讓,他是發自內心的——如果他不願意,他才不會去禮讓,但他得到了回應,也是發自內心的回應——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他多少感覺到了溫暖,從未體會過的溫暖,他覺得他有了朋友,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兩人吃完烤魚,魚湯已經煮好了。王留精通藥理,自知鯽魚藥性與禁忌,他在做湯時便慎重的加了幾味草藥,去其溫熱,壯其虛補。月瑤已幾日未曾進食,隻飲水藥,身體十分虛弱,害怕余毒引發高熱,王留便對魚湯做了調理,以免對月瑤不利。
王留自屋內取出三個粗瓷碗來, 用清水衝洗乾淨,將魚湯分別倒入其中,待湯溫適宜飲用時,先遞與秋霜一碗,自己也急忙飲了一碗,將最後一碗拿進屋內,找了一個藥匙,徑直走到月瑤身邊。
王留用力將月瑤的肩膀攬於懷中,使其呈坐臥姿態,以便吞咽,準備給月瑤喂食魚湯。
“咳——咳”月瑤突然輕咳了兩聲。
王留聞聲一驚又立刻轉喜,只見月瑤的眼晴吃力的睜開又慢慢閉上,臉上明顯有了些精神,王留稍微收斂驚喜之色,忙低聲道:“兄台,堅持下!把湯喝了!我來喂你!”說著便將盛了魚湯的藥匙向月瑤嘴裡送去。
藥匙觸碰到嘴唇,月瑤便吃力的張開嘴,然後慢慢的將魚湯吞下。良久,一整碗魚湯已全被月瑤喝下。此時,月瑤太過虛弱,連睜開眼睛都覺得十分吃力,但好歹她醒了過來!
王留才將月瑤在草席上放好,便拿了空碗高興的衝了出來:“水兄!令兄長醒了!”
秋霜見王留猛然衝出來有些吃驚,聽到王留的話後不禁大喜,不敢相信道“仙伶兄!真的麽?哎吆——!真的麽?啊吆——!”秋霜猛然起身,一時間忘了負傷之事,扯動傷口,便疼的叫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騙你作甚?”王留難掩喜色。
秋霜則一瘸一拐的疾步奔向屋內,徑直奔向月瑤身側,見月瑤似在迷糊之間,輕聲呼道:“阿——兄!阿兄——!”“阿姊”險些脫口而出。
月瑤吃力的睜了下雙眼,便又閉上了,並未作答,但這足以證明她已經恢復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