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留遲疑了一下,自桌上拾起長琴,除去琴袋,放在李複身前道:“前輩請看,正是此琴!”
李複聽過素衣對此琴的講述,不敢貿然觸摸,只是貼近了仔細端詳一番,向素衣道:“素衣,你去把門窗關好!”
素衣隨即去關好了門窗,湊到近前道:“李叔,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
李複問道:“少俠,此琴可是江湖盛傳已久的蝠風琴?”
王留驚訝道:“哦,前輩識得此琴?”
李複繼續問道:“少俠的先父可是美蝠郎?”
王留更加吃驚道:“前輩如何得知?可曾認識先父?”
李複道:“李某當然沒有見過蝠風琴,當年與美蝠郎也只是一面之緣罷了!”
王留疑道:“那前輩是如何猜到王某的身世?”
李複道:“昨日李某見過少俠的玉佩,素衣的身上恰好也有一枚,兩塊玉佩放在一起便可以知曉了。”“素衣,將你的玉佩取來!”
素衣自懷中取出玉佩遞與李複,李複又道:“少俠,請把你的玉佩也拿出來吧!”
王留迅速將玉佩自包袱中拿了出來,李複將手中的玉佩遞給王留道:“少俠,你自己瞧瞧吧!”
王留仔細比對兩塊玉佩,很自然的注意到了“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的詩句,也看到了“王清”和“紫羅”的字樣,料想兩塊玉佩本該是一對,素衣的那塊應該屬於先父才對,想到這裡,不禁疑竇叢生,問道:“不知這塊玉佩為何在素衣妹子身上?還望前輩告知!”
李複道:“此玉佩為美蝠郎所贈,正是因此李某才猜到了少俠的身世。”
王留更是不解道:“難道素衣妹子見過先父?這怎麽可能呢?”
李複問道:“不知少俠此來中原卻是為何?”
王留冷漠道:“既然前輩已知道王某身世,王某也不必多做隱瞞,此來中原隻為兩件事情,第一,到蝠暝宮祭拜先人;第二,報仇雪恨,告慰亡靈。”“前輩可否告訴王某,這塊玉佩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複始終注視著王留,見王留提到“報仇雪恨”時,雙眼冷酷異常,凌厲一閃而逝,李複的心中一凜,拍拍王留的肩膀道:“此事說來話長,容我仔細回想一番,日後再詳細的告訴少俠!”“少俠的身世應盡量隱藏,蝠風琴之事更不可張揚,近來江湖上可不大太平,李某所言還望少俠謹記!”
王留不甘心道:“前輩,王某現在想知道——”
李複打斷道:“先不要問了!這件事日後李某自然會告訴少俠,先在酒樓住下來吧,報仇之事還應從長計議!”“素衣,這件事一定要保密,知道麽?”
素衣應道:“李叔放心吧!”
王留料想李複一定知道許多蝠暝宮的事情,可是眼下卻又不願說出來,也不好強問,隻得耐住性子道:“好吧,王某日後再向前輩請教!”
李複笑了笑道:“素衣,帶著少俠四處走走吧,李某先告辭了!”
素衣應道:“嗯,李叔慢走!”
王留道:“多謝前輩!”李複退出屋外,臉色有些凝重。
王留將一塊玉佩遞與素衣道:“素衣妹子,你的玉佩!”
素衣猶豫道:“適才李叔說,這塊玉佩原本是令先父的,還是仙伶兄收起來吧!”
王留道:“既是先父所贈,那便屬於素衣妹子了,王某豈能違背先父意願?”“請素衣妹子收起來吧,莫再推脫!”
素衣道:“仙伶兄,
那我便不客氣嘍!”說著接過玉佩收入懷中。 王留試探道:“素衣妹子可曾去過蝠暝宮?”
素衣道:“倒是聽先父時常提起這個地方,我卻不曾去過!”
王留失落道:“是王某糊塗了,素衣妹子年齡與我相仿,又怎麽可能去過呢!”“那令先父一定去過了?”
素衣道:“應該去過吧,不然這玉佩怎麽會在先父手裡,只是那時我還未出生呢!”
王留看著素衣道:“素衣妹子,能否告訴王某,令先父是哪一位?也是江湖中人麽?”
素衣看了王留一眼,遲疑了一下道:“告訴仙伶兄也無妨,先父是一位梁將,軍中人稱王鐵槍,可惜——”話未說完,眼角卻溢出了眼淚。
王留歉意道:“怪王某魯莽,令素衣妹子傷心了!”“原來素衣妹子乃將門之後,失敬了!”
素衣並未回話,只是不停的拭去眼淚,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平複一下情緒。
王留繼續道:“王某聽聞王將軍寧死不降,家人也盡遭屠戮,素衣妹子能得以保全,實屬萬幸!”
素衣稍顯平靜了一些道:“我乃家中幼女,深得先父寵愛,經常被帶在身邊,魏州之亂時,先父抱著我率軍突圍而走,家人卻盡數被晉軍擄去,德勝口之戰後,先父便將我托付於李叔,之後我卻再沒見到過先父!”“如今大梁已亡,家父身死,親人大多遇害,我也隻得苟活在這酒樓裡!”回首往事,素衣本來稍微平複的情緒再次蕩起波瀾,淚水奪眶而出,再難抑製心中悲痛,素衣便伏在桌上低聲哭了起來。
此番情景也觸動了王留,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素衣,只能無奈的歎了口氣,靜靜的呆立在素衣身邊,任由素衣宣泄著來自心底的悲傷。
良久,素衣緩緩抬起頭,用雙袖交替拭去涕淚,雙目早已紅腫,看起來不禁令人心疼。
王留低聲道:“素衣妹子,真是抱歉,王某本不該讓你舊事重提,再惹悲傷!”
素衣深吸了口氣道:“心裡的秘密多了也會累的,吐露出來反倒感覺痛快了一些!”“仙伶兄莫要自責,我還要感謝你能聽得這許多牢騷!”
王留本想在素衣那裡問得一些關於蝠暝宮的信息,不想反倒令素衣因此而神傷,也不好再多問什麽,隻好岔開話題道:“素衣妹子,看來王某真的要在這裡多呆些時日了!”
素衣破涕為笑道:“仙伶兄,真的麽?打算住多久呢?”
王留搖了搖頭道:“王某也不知道!”
素衣道:“既如此,先住下來再說吧!”
王留道:“素衣妹子,王某想今晚便在酒樓裡彈琴可好?”
素衣道:“好倒是好,可是仙伶兄的曲子別的樂師都不會,那要怎麽為你伴奏呢?”
王留道:“王某向來只是獨自彈琴,並無伴奏啊!”
素衣道:“只是我不知道仙伶兄要彈奏什麽曲子,不然我可以試著用簫來合奏的!”
王留道:“王某彈一曲,素衣妹子聽一下如何?”
素衣道:“這酒樓內十分噪雜,也不能干擾到樂台的演奏,在酒樓裡恐怕不好!”
王留道:“那就找一個清靜之處如何?”
素衣點頭道:“還是去城郊吧,昨天那個亭子還不錯!”
王留欣然道:“好,那就有勞素衣妹子了!”
王留背了蝠風琴,素衣回房取了一支洞簫,二人來到城郊的亭子裡。
王留將琴置於桌上,問道:“素衣妹子,我可以開始了嗎?”
素衣立在王留身側,手裡把著竹簫道:“仙伶兄,開始吧!”
王留便隨意選了一支自己在谷中經常彈奏的曲子。
素衣這回沒有去在意王留的雙手,只顧仔細聆聽,發現這琴聲雖與尋常木琴相近,卻又不盡相同,這蝠風琴的音質卻是更勝一籌。
王留彈奏的這支曲子較為舒緩,如徐徐春風拂面而來,令人由外至內感到恰如其來的慵懶;亦或者是冰雪剛剛消融後的一溪春水,冰涼中夾帶著察覺不到的溫暖;亦或者是春月凝視下的花叢,朦朧中卻是數不盡的花影斑駁;……
素衣早已聽得入了迷,整個人仿佛融入了琴聲之中,閉上眼睛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裡的景致令人神往。
“素衣妹子,覺得此曲如何?”王留的話驚醒了正在神遊的素衣。
“呃……呃!真是好聽!”素衣意猶未盡的讚歎道。
王留道:“素衣妹子可否試著合奏?”
素衣歉意道:“仙伶兄,再彈一遍吧,適才未聽得仔細!”
王留道:“好的,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打斷王某!”
素衣回應道:“嗯!仙伶兄,可以開始了!”
王留便再次彈奏起來。
素衣本就精通音律,記憶也尤為出色,盡管如此,王留還是斷斷續續的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夕陽半落,二人已經可以熟練的合奏此曲,雖然算不上心意相通,也還勉強算得上默契。
素衣歎道:“只可惜素衣的天賦不高,怕是要玷汙了此曲!”
王留安慰道:“素衣妹子不必過謙!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領略此曲已屬不易!”
素衣道:“仙伶兄,這支曲子叫什麽?素衣自幼便識曲無數,此曲卻從未聽過!”
王留道:“王某的家傳琴譜,喚作《蝠風引》,此曲便是其中之一,喚作《如沐春風》。”
素衣道:“仙伶兄,既是家傳琴譜,怎可以輕易授人?”
王留道:“還望素衣妹子幫我守住秘密才好!”
素衣斟酌道:“既如此,須改個名字才穩妥!”
王留道:“素衣妹子所言甚是!”
素衣道:“那就改叫《春風》如何?”
王留點頭道:“王某覺得不錯!”
素衣道:“仙伶兄,夕陽就要落山,還是趕回酒樓吧,我有些餓了!”
王留道:“好,王某也餓了!”二人離開亭子,徑直回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