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嘯天對他的手下被集中打包半點不知。

　他能知道什麽，他從來不跟手下的低層交流。

　更何況身邊兩員大將時常出入，貪狼和老蔣三不五時就來匯報進度，進帳也大差不差……對他來說，已經足夠穩妥了。

　尤其是人人都能感覺到局勢緊張，可貪狼依舊能在這夾縫中保證他們的利益，這就讓他萬分放心了。

　現在外頭情況不明，他們的生存空間進一步被壓縮，偏偏毒這個東西，倘若是別的，一時不成還可以暫放一放，但這玩意兒生來就是讓人離不開的。

　他們的渠道不動，自有別人賺這把錢，時時刻刻都要把緊自己的地盤。

　而事情一旦敗露，底下的小嘍囉尚且能活命，萬一他被逮到了，那絕無生路。

　因此，保全自身，方為上策。

　但是……也憋屈太久了！

　他在自己的秘密據點團團走了兩圈，神情忍不住有些焦躁。

　“這群人到底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畢竟，自己有意隱藏和被迫隱藏，那種感覺也是不同的。

　…

　再看一旁的貪狼和老蔣，厲嘯天心頭就越發不快，揮手就將一旁的杯子砸了過去。

　老蔣謹慎慣了，此刻眼見杯子砸過來，眉頭動也不動。

　反倒是貪狼直接伸手攔住了——

　他直接伸手，輕飄飄將那杯子接在手中，順勢穩穩當當往茶幾上一放，姿態說不出的眼熟，老蔣在旁看著，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不僅如此，貪狼還一副穩穩的樣子。

　“厲哥，你要放平心態。”

　他還是惜字如金:“那個女人可靠，可以當個樂子。”

　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

　厲嘯天的女人多了去了，一時壓根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貪狼直接接觸的白夢雨，忍不住嘴角抿緊——

　別的女人，給錢就能哄開心。

　這個女人，光給錢還不夠，還得說什麽愛……好像只有這樣拿錢才是光明正大。

　矯情。

　而且腦子又不好，丟大臉了……

　但是，正因為對方這個性格，如今仍舊還在酒店前台上班，日常出行也不會有人懷疑，反而更安全。

　貪狼的意思他也明白，關鍵時刻，當然是找一個安全的地點打發打發時間最好。

　可厲嘯天就是不想去！

　…

　他瞪著貪狼:“你還覺得我不夠丟人嗎?她上次衣服脫一半了還被人發到網上去了……”他厲嘯天有錢有貌，什麽時候挑情人這麽饑不擇食了！

　貪狼:……你要這麽說的話，笑我可忍不住了啊。

　再看一旁的老蔣，只見他嘴角抽了抽，隨即便低眉斂目，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這句話。貪狼內心歎了口氣——他自己還是太不穩重了。

　但眼看布局就要收手，只差最後一步，這個時候厲嘯天能省事兒就得省事兒，他跟他的真愛能在一起就在一起，這樣才好方便以後量刑啊！

　因此貪狼也言簡意賅的勸道:“湊合吧。”

　厲嘯天:……

　行吧，湊合吧。

　他悶頭坐了回去，想想自己這麽多年雖然安全，但是霸業未成，道上也沒自己的名氣……這一天天的，有個什麽意思啊！

　厲嘯天咬牙——“貪狼，趁這段時間，我要做一番大事業！我蟄伏的太久了！”

　…

　貪狼精神一振——“剛好，厲哥，趁這個機會，我們把周圍暗線整合起來，大家聚在一起共同開創事業，肯定能把上頭的嚴密封鎖打破的！”

　本來他是想自己做的，可厲嘯天願意勞心勞力，那幹啥還要自己費工夫呢?

　至於說厲嘯天……貪生怕死，縮頭烏龜，就別給自己臉上貼【蟄伏】了，說出去黑道也覺得怪丟人的。

　老蔣此刻也適時表現自己的態度和忠誠，總算得到厲嘯天的兩個好臉色，但他心中卻是沉甸甸的——

　接下來，一定要獲取他們暗線的情況，爭取把所有人一網打盡！

　就是有一件事他還沒弄清楚——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小弟都哪裡去了?

　……

　臥底並不是那麽容易做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其中的困難。

　最起碼方舟的心理準備是這樣的。

　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這項嚴肅又九死一生的工作會因為楚河的到來而變得面目全非。

　但此時，懷著憂國憂民肩扛重任的心思，他的心情還是很沉重的。

　從厲嘯天的據點離開後，他看著一旁慢吞吞跟著自己的貪狼，總覺得對方表現的，並不像他們資料裡掌握的那樣。

　尤其是對方看過來的眼神，每次接觸，他脊背都有些汗毛聳立，實在古怪。

　但任務最重要，他一定要弄清楚，最近這段時間貪狼神神秘秘召集了所有人去他手下，到底是做了什麽?

　他們是不是還有更大的陰謀?

　“狼哥。”他小心維持著老蔣的人設，謹慎的開了口:

　“兄弟們最近都做什麽去了?我手下如今一個人也沒有，有些活實在不好乾。”

　貪狼眼神盯著他，神色是一貫冷冰冰的，但卻帶著一股滑稽的戲謔感。

　“不光你手下沒人可用，大家手下都一樣。”

　這並不算回答他的問題，但老蔣心頭卻沉甸甸的。

　因為這代表著，所有人都集中起來去做那件大事了。

　毒品這種東西，多一個人，都不知道要害多少家庭，而如今一旦讓大事達成……整個江城又有多少人民要遭受這種痛苦?

　他越發繃緊神經，正在想辦法多做詢問，卻不想貪狼已經一隻胳膊搭上了他的肩頭，動作是極其別扭的親密。

　“老蔣……”對方盯著他慢悠悠的喊著，那眼神，奇怪地讓老蔣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然而對方卻沒說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道:“放寬心，你的任務很快就結束了。”

　他瀟灑離開。

　老蔣的心卻沉入冰窖。

　……

　事實上，在原著中，方舟這次的臥底行動長達一年零9個月。

　想要摧毀這樣一個上上下下無惡不作的毒瘤，絕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

　既然要做要深入後方，那每一條線都不能放過。

　方舟為此不惜自毀容貌，想要的就是將他們一網打盡。

　對於臥底來說，他所做的犧牲不過是大家都會做的。於他本人而言，雖然艱苦，但卻並不值一提。

　只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斷絕在他身份的泄露。黎明到來之前，黑暗已經佔得先手。

　他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

　但此時此刻，空蕩蕩的街道上，冷風吹在他的肩頭，剛被貪狼拍過的地方，隱約還有某種異樣感覺。

　他神情緊繃。

　——已然有了破釜沉舟的心。

　……

　楚河也沒想瞞著他多久——也沒多久了。

　厲嘯天再不管事，可手底下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來來回回都是他和老蔣……再來兩次，他就會察覺出異常。

　在此之前，他要把所有的路線都整合完畢。

　原本他要自己根據厲嘯天過往的習慣依次發出邀請，說服對方，並套出更多的消息……

　但如今既然對方願意自己來做，她也就能省出功夫，跟警方那邊進行更嚴密的計劃。

　周邊數個省的合作，無論怎樣，這次行動都要狠狠挖下對方的骨頭。

　法律之所以制定，可不是為了給這群人踐踏的。

　……

　這一場行業之間的交流會來得如此迅速。

　時間就是金錢，厲嘯天能積累巨大的財富，當然不僅僅是靠他縮頭烏龜的功力，也是因為他手下有兩條規模不錯的生產線。

　這種東西，完全不需要產量，只要有，就能累積原始資本。

　而當一旦可以用生產線來形容，那它的出貨量所能覆蓋的，就絕不整僅僅是一省一市了。

　這次為了打破這種僵局，厲嘯天給出了前所未有的低價，想要聯系以前上一代積累下的客源。也因此，才吸引得各方有心打探，或者富貴求險的犯罪團夥的到來。

　他倒也豁得出去。

　在那還未封頂的無人地下車庫中，大燈照耀下，各色品類，不一而足。每一種都成箱成箱地碼在那裡，是他這段時間未能銷出去的全部庫存了。

　貪狼站在那裡，兩腿微分，雙手交叉握在一起，表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老蔣也沉默地跟在一旁，半邊身子隱在黑暗中，無人可察他緊繃的神經。

　…

　厲嘯天靜靜的等在這裡。

　馬上，巨大的財富就能襲來，周邊兄弟們看守的嚴嚴實實，每根立柱的陰影下都有著他們的人。

　這也是防備他們反被黑吃黑。

　但是。

　身處這個環境，厲嘯天從不肯大意，日常第六感也很是靈敏。

　按理說這次全都是心腹，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但是。

　他環顧四周，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弟兄們神情謹慎，貪狼和老蔣兩大得力助手都在旁邊，其他中高層分散在市場各處沒能摻和進來……

　厲嘯天仔細回想，突然察覺到一個可怕的事情——

　這些面孔為什麽都如此生疏，讓他連絲印象都沒有?！

　他在場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依次觀察過各處藏著的人。

　他們神情緊繃，身軀筆直，警惕性格外的高。每當他一接近對方，人便立刻顯得更加專注。

　——這不對勁。

　他的手下，說白了，見血的不少，在如今這等大事面前，自然是想表現的。可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誰能站半天都動都不動?

　但貪狼和老蔣對這些生面孔沒有半絲懷疑，關鍵位置的人手都安排得格外到位。

　到底是他多疑，還是真的有什麽地方他沒察覺?

　此時此刻，厲嘯天還並未想到這是一次警方的臥底活動，他只是將思維拐向另一條路。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不曾出面，明面上的工作都是由貪狼來做，該不會養大了對方的心吧?

　這群他連印象都沒有的陌生人，莫非是他從哪個合作方那裡拆借出來的人手?又或者是他自己秘密養著的?

　厲嘯天神色漸漸冰冷起來。

　“我出去一趟。”

　他不動聲色地試探道。

　老蔣。卻在此時開口:“厲哥，現如今搞不好那群家夥正在觀察我們，保險起見，還是少走動，咱們弟兄在這裡，安全。”

　老實說，貪狼從哪裡來的人手，老蔣也滿心疑惑。

　這裡頭沒有一個他熟悉的面孔，過往那些資料仿佛全都成了無用之物。他也想到了厲嘯天能想到的——

　貪狼，該不會想篡位奪權，自己來做這一把手吧?

　不管怎麽樣，這也是好事，剛好方便他渾水摸魚，順帶在這場爭鬥中把準時機，將自己的地位再次提升，到時候就能拿下更多的證據。

　現如今厲嘯天警惕性強，他雖然選了老蔣這麽個身份，可是核心事務還都在貪狼手裡，想要做些什麽，著實有點難。

　……

　而面對他的建議，厲嘯天卻明白了——

　難怪最近匯報事情都是老蔣跟貪狼在一起，他們倆此時已然達成了合作！

　他站在那裡略點了點頭，心中卻迅速思索著如何脫身的辦法。

　太過信任貪狼，以至於如今連可用的人手都沒有，自己想要從這個地方強衝出去，已然不可能。

　那麽唯今之計，只有等那群商量合作的客戶過來。他再趁機把場子攪亂，這才方便自己渾水摸魚，從死局中逃開。

　又想想那個讓自己萬分無語的白夢雨，再想想貪狼之前的勸告……

　厲嘯天心中暗罵——

　媽的。

　就說這麽蠢的女人世間難尋，果然是貪狼有心安排，想要瓦解他的意志！

　厲嘯天神情不對，貪狼當然發現了。

　但他卻也沒在意。

　如今一切正盡在掌握中，周邊已經圍得密不透風，除非他有意放人，否則厲嘯天絕對逃不出去。

　再看看周邊經過短暫訓練、已經初步打消掉身上那一股令行禁止的特警氣息的兄弟們……

　貪狼對今晚的行動成竹在胸！

　三個人，三種想法，在此刻竟達成了詭異的平衡。

　一切就等大客戶們的到來了。

　……

　深夜11點。

　這個許久未動工的爛尾工地，陸續開進了幾輛低調的車子，從隔壁省市遠道而來的客戶們心懷警惕，各自帶著手下能打的過來。

　同時也對這次合作抱有很大期望。

　畢竟，沒有長達十數年的發展，在如今網絡監控越發嚴密的情況下，他們很難做出一條成熟的生產線，貨源多數要靠走私。

　來回路程漫長且危險，價格還高，兄弟們利潤實在是分的薄了。

　而厲嘯天這邊就不一樣的。

　——媽了個巴子，有個好老子就是不一樣，什麽都不乾，縮頭烏龜都能繼承兩條生產線。

　如今對方要談合作，價格比之幾年前又更加有優勢，成不成的，他們也要來打探一下市場。若能達成合作最好，如果達不成，遲早要把斷他們財路的這家夥給解決了。

　不多時，空曠的地下車庫已經零零散散站了許多的人。

　…

　厲嘯天看著這麽多人，心中逐漸滿意——生產線在手，只要今晚自己能趁亂脫身，想要達成規模是遲早的事情。

　貪狼也基本滿意——不錯，他們所掌握的證據裡頭，那些個關鍵人物都出場了。

　本省內的目標是絕對能一網打盡的，至於外省……關鍵人都到手了，還怕他們獲取不了信息嗎?

　她楚發達翹人的嘴，也是一等一的有效率。

　只有老蔣神色越發冷凝。

　他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表現出自己的能力，爭取在接下來擁有更高的地位，接觸更多隱秘的事。

　可惜了，這麽大規模的情況他之前什麽關鍵消息都得不到，無從聯系。今天倒是知道了，可沒有個兩三天的部署，完全達不到萬無一失。

　而誰能想到，厲嘯天心急如焚，連布置的時間都沒給他們留呢?

　三人各懷心思，周邊的弟兄們卻還是那樣沉默。

　而厲嘯天看著他們動也不動冷冰冰的樣子，再看看因為底下沉凝氣氛而神色越發嚴肅的客戶們，這會兒扯了扯嘴角，當先站出來。

　“各位兄弟，許久不見，這麽多年來都沒人瞧得上我的貨，我還以為今晚沒人會到了。”

　大客戶們寒暄著，不看場地，仿佛是一場熱熱鬧鬧的交流晚會。

　但實際上內心都在 Mmp。

　是老子不想要更好的貨嗎?

　是你他媽太貪心，要價要的死高，江城又年年嚴打從不肯放松……他們外來的沒有根基，在這裡實在寸步難行。

　還不如走私呢！

　不然作為中原樞紐， 人口大省，這是多麽好的聚寶盆啊！

　放在厲嘯天這小子身上，真是糟蹋了！

　但這年頭，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厚臉皮，大家夥兒誰也沒說出真相，反而各自樂滔滔的聚在一起打機鋒。

　厲嘯天眼神滿意，這會兒狀似隨意的吩咐道:“貪狼，來給大家夥介紹一下我們的貨。”

　貪狼向前一步，此刻原本冰冷的面孔，帶出了些許滿意的笑容來。

　“不必了吧，厲哥，您今晚的目的主要是人不是嗎?貨不貨的，反正他們也帶不走……”

　這話一說，所有人的神情都緊繃起來。

　眼看周圍的弟兄們已經開始緊繃身體，在場客戶中已然有人破口大罵——

　“狗日的厲嘯天！想黑吃黑，你踏馬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