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嘎……嘎！”

　　躁動，低沉的聲響如狂犬陰沉的嘶嚎，打破了寂靜的空間。

　　一個，兩個，三個……直到數十個。

　　那聲音病毒般快速傳播，幾秒的功夫，整片大廳回蕩著人即將被勒死般的乾啞呻吟。

　　醫院大廳的無塵燈罩，被這聲音震得嗡嗡作響，燈泡受到影響，發出即將壞掉，滋滋的電流音，整個大廳的的光線頓時變得忽明忽暗。

　　“別過來。”羅志超嗓音變得尖銳且沙啞，他一步步的後退，滲出眼淚的瞳孔中，映照著那些逐漸將他們包圍的扭曲人流。

　　羅志超表情逐漸瘋癲，他斷斷續續神經質的笑著:“哈哈，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在做夢，對啊，這是夢啊！”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陳娟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整個人瞬間崩潰了，她眼中後悔的神色蕩然無存，充斥著深深的絕望。

　　吳娟緊攥著吳望伸出的手，躲在吳望背後遮擋自己的視線，仿佛這樣就能逃避面前的現實。

　　黃紹華看了眼蜷縮於牆角的羅志超，和吳望身後的陳娟，那雙眼角下垂略顯蒼老的眼睛，靈活的轉了幾圈，突然，他眼睛一亮，挪移雙腿朝一個方向走去。

　　“小夥子”黃紹華將他手中的紅柄消防斧遞向吳望，昏暗的燈光加劇閃爍，照亮他的鏡片，他語氣冷靜且平穩的說:“帶著後面小姑娘，去救你的女朋友吧。”

　　“謝謝您，這東西您還是留著防身吧”

　　吳望笑著搖了搖頭，他雖是笑著，但心中緊張的線完全繃緊，他知道黃紹華說的是對的，那些不能稱為人的東西，人數是他們十倍以上，五個人全部逃生的概率幾乎為零。

　　‘走，還是不走’吳望腦中的兩股意志又開始摩擦對抗起來。

　　“小夥子，這種情況下，你還沒想著放棄救人啊”黃紹華似乎看透了吳望心中的糾結，釋然的笑了，就像確定自己確實沒錯人一樣，緊接著，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說:

　　“年輕人，作為長輩，我最後教你一個道理，我們做學問的，最講究一個取舍，做選擇很難，做正確的選擇更難，你是個好人，可是如果你執著於隻做好人，而亂了取舍……”

　　“嘎嘎嘎！”

　　吳望耳中傳來聲帶顫抖的雜亂低吟愈發清晰，幾十道扭動的軀體在明暗交錯不斷閃爍的燈光下，如同靜止一般。

　　這是肉眼發生了錯誤認知，使他們的行動非常緩慢，但不知不覺間，在黃紹華說話時，卻已經接近到了眾人的五米之內！

　　“小夥子，抓緊，沒時間了！”黃紹華臉色驟變語氣變得急切起來。

　　“我明白了”吳望點頭說道。

　　“明白了就好，帶著小姑娘，快……走?”震驚下的黃紹華，眼睛瞪得老大，口中說著明白的吳望，沒有接過消防斧，而是走到精神失常的羅志超面前。

　　“啪！”吳望抬手就給了瘋癲喃喃自語的羅志超一個巴掌。

　　“你……”羅志超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臉上瘋癲癡傻的神色不複存在，接著心中湧起一股怒火。

　　“你踏馬有病啊！”

　　“你有藥啊”

　　“我不是說我，我是說你啊！”羅志超一頭金毛炸起，臉被氣的通紅，要不是自己確定打不過吳望，他現在就想動手打人了。

　　“不害怕了吧?”吳望嘿嘿一笑。

　　羅志超愣住了，被吳望這麽一搞，恐懼的心情果然減弱不少，

再次看到那些驚悚滲人的人群後，心頭升起的刺激也沒之前那麽強烈了。　　“那個，你”羅志超望著吳望的眼神多了些變化。

　　吳望沒有理他，快步走到依舊在玩遊戲的少女面前，一把奪過她的nds。

　　“幹嘛?”少女抬起尚未成熟的美麗面孔，連生死都無所謂的少女，第一次有了不耐煩的情緒。

　　“走你！”吳望直接將nds扔向即將接近他們的人群後方，低啞的呻吟瞬間化為咆哮，幾十道身影扭動著隨意晃動的四肢，朝nds的方向湧去。

　　“有種”少女精美的眉頭一跳，情緒沒有太大起伏，白皙的手伸向墨色校服的口袋，一看就價格不菲的mp3剛拿出來一半，她瞥了眼正在對著她微笑的吳望，又默默地將mp3放了回去。

　　“彼此彼此”吳望嘻嘻一笑，將背後的陳娟拉到自己面前，他知道，陳娟的精神恐怕已經崩潰了，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等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發出聲音，不然，我就殺了你！”吳望一把拉近陳娟，他用令羅志超都害怕眼神死盯陳娟。

　　看著陳娟咬緊嘴唇不斷點頭的樣子，吳望滿意的笑了，這時黃紹華走近他，歎了一口氣無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他無奈的說:“人要知行合一啊，現在好了，你想走都難了。”

　　“啪！”

　　醫院大廳的燈終於承受不住，發出清脆的破裂聲，頓時，整個醫院大廳陷入一片黑暗，被nds吸引的人群逐個開始回頭，吵雜低啞的呻吟聚向吳望的方向，聲音越來越密集，壓迫感愈發強烈。

　　“大哥，我們現在砍，呸，現在怎麽辦?”羅志超壓低聲音的吐息從吳望耳後傳來。

　　“打不過，就加入。王教授，抓住我的衣服。”吳望就是在等這一刻，他右手抓住陳娟，左手握住少女略微冰冷的手。

　　“……”

　　“年輕人，你想幹嘛?”

　　“好的大哥！”

　　“得到我允許前，絕對不要說話”等到吳望察覺到衣服被拉扯後，他閉上眼睛，腦中竭力回想著醫院大廳的地圖。

　　吳望現在有兩條路能走，一條是走步梯前往5樓，一條是走電梯，

　　‘不能走步梯，現在這麽黑，如果步梯裡也有那些東西，走到一半被發現的話，跑的機會都沒有。’

　　吳望屏住呼吸，他的腳步非常緩慢，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一步一步的朝電梯方向移動。

　　眾人按照吳望的叮囑，一路沉默無言，和黑暗融為一體。

　　“嘎，嘎，呃……”

　　行走於黑暗中的吳望，耳邊不時飄過一道嘶啞的呻吟，每當那呻吟夾雜著腥臭的吐息，噴到吳望的耳後時，他的心臟就會劇烈的跳動。

　　吳望每當鼻腔嗅到隱約的血腥味後，他就會及時改變路線，盡力將他們繞過去。

　　即使如此，吳望的臉頰，鼻子也會偶爾碰到那些東西的衣服和冰冷的肉體。

　　吳望大腦一遍又一遍的重新規劃路線，他的每一根腦神經都在飛速運轉，身邊每有一點風吹草動，極度緊張的神經，就像被鋸子來回割裂般疼痛。

　　‘到了，快到了’吳望雙手被佔，只能用舌尖舔著額頭流下的緊張汗水，突然，摸索中的他腳尖碰到了金屬一樣的觸感。

　　‘呼……’吳望松口氣都小心的害怕發出聲音。

　　“不要亂動”吳望壓低聲音對左邊的少女說完，松開左手後，用那隻手摸向腳尖踢到的東西。

　　指尖傳來冰涼的金屬觸感，吳望壓製著內心狂喜想要歡呼的衝動，繼續用手探索起，電梯左側的啟動按鈕的位置。

　　‘求求了，千萬別停電…’吳望心中默默祈禱。

　　“哢”吳望的手指的下壓，一個黃色的向上箭頭亮起，微弱的橙黃色光芒，在黑暗中十分顯眼。

　　“嘎……嘎”

　　黑暗中的那些東西被這光線所吸引，略微躁動起來，在橙黃色光芒的映襯下，黑暗中鑽出不少顫抖呻吟的陰影，緩慢的朝吳望靠近。

　　‘電梯停在2樓，來得及！’吳望大致估計了下陰影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電梯能在他們接近自己前到達。

　　“握著我的手”吳望對著左邊將手重新伸出。

　　“……”

　　橘黃色的燈光只能照亮正前方，吳望的左邊依舊是一片黑暗。

　　左邊沒有回應，他的手上沒有任何觸感。

　　確定了生路的吳望也沒太過緊張，自己放開那隻手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少女一定離自己不遠，可能是自己扔了她的遊戲機，語氣又那麽強硬，女孩的少女脾氣發作了。

　　“好了，別鬧了，留個聯系方式，逃出這個厄夢後，我再給你買一個。”吳望哭笑不得的小聲說道。

　　“……”

　　“小姐?”吳望已經察覺到不對勁。

　　“……”

　　吳望向左移動了幾步，左手再次向外探去——

　　黑暗中，什麽都摸不到。

　　就像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

　　“叮！”

　　電梯頂部的燈光隨著電梯門緩緩的打開，白色的光線逐漸擴散開來。

　　燈光下的吳望臉色蒼白，他目光呆滯的維持著向左伸手的動作，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緩慢移動的陰影，在接觸到強光的一瞬間，集體沸騰了起來，震耳欲聾的咆哮響徹整個一樓，下一刻，地板震動了，他們甩動扭曲的四肢，衝向電梯！

　　這時，吳望的右手被輕微拉扯，他回過神來，看著默默流淚依舊服從他命令， 一言不發的陳娟。

　　‘只要有一個人活著離開厄夢！’吳望心中快速決斷，那些怪物已經衝到自己面前，對著電梯方向高高躍起！

　　“快跑！”吳望話語未落，腳步發力率先動了起來，拉著陳娟就衝進電梯。

　　吳望放開握著陳娟的右手，他衝的過猛，身體被慣性狠狠甩到電梯角落裡，他強忍身體被撞擊的疼痛，厲聲喝道:“關門！！”

　　陳娟的身體猛的一哆嗦，她慌亂的隨便按了個數字。

　　“嘎嘎嘎！！”

　　電梯門合上的速度，遠不及那些怪物躍下的加速度。

　　一隻手臂已經伸進電梯門內，閃電般的朝陳娟腦袋鑽去！

　　‘來不及了！’吳望急忙握緊戒指，但還沒等戒指的力量流入四肢，一道紅色的影子夾著勁風，越過陳娟頭頂，朝那隻手臂呼嘯而去！

　　“哢嚓！”

　　“啊啊啊啊啊！”

　　清脆的骨折聲和慘叫同時響起，隨著那隻手臂掉落在門內，電梯門緩緩合上了。

　　吳望扭頭看了眼後方，只見黃紹華維持著扔斧子的姿勢，他本就顯老的臉龐看起來更加疲憊，他雙手插在衣兜裡，對著吳望笑了笑:“老了，不中用了。”

　　“沒您這一下子，恐怕今天就出大事了”吳望笑的有些勉強。

　　“無所謂啊，對我來說在哪都一樣。”

　　吳望聽到這聲音，猛的轉頭看向右側。

　　身著墨色校服的少女，背靠著電梯右側的角落，她正帶著耳機悠閑的站著。

　　電梯裡那個金發寸頭的青年，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