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雅婷聽了,先是一怔,卻只是微微一笑,她仍然是一副不甚經心的樣子,探手把那個包袱拿到自己面前。
稍稍猶豫了一下,她才一邊解開,一邊再次確認道:“這真是我父親托你轉交給我的?”說著話的同時,那包袱已完全被解了開來。
江雲天點點頭,再次確定沒錯,隨後卻把頭垂得更低了,他實在不忍心目睹,穆雅婷在看到恩師遺物那一瞬間的猝然變色。
然而這一刻終究還是要來臨的!
隨著包袱完全打開,首先映入穆雅婷眼簾的是那一卷手稿——那疊手抄本上寫著“越女劍術奧妙之探討研習新篇”十三個蒼勁有力的字體。這些字跡對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驀地,她把這卷手抄本捧在了手心裡。
手稿一旁的另一行小字隨即映入她的眼簾——“愛女穆雅婷二十一歲生日之禮物!”她捧著手抄本的雙手突地顫抖了一下,臉上掛的淡淡笑容瞬間消失了。
“父親!”穆雅婷嘴裡驚訝地喊了一聲,隨即快速地把這卷手稿翻了一變,然後合上。
她抬起頭,一臉驚訝和疑惑地看著江雲天道:“這確確實實是我父親親筆書寫的手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江雲天滿面悲傷地抬起頭,眼眶泛紅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
穆雅婷迫不及待地翻看著裡面的其他的東西,先翻了翻一條鏤花的黑白相間的玉珠串,又拿起一方古硯和兩個功譜絹冊,仔細看了看,最後摸了摸一些老人生前愛穿的衣服與鞋襪。
把包袱裡的這些東西統統看過之後,她非但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張春花一般嬌豔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片蒼白色。
“這……”她怔怔地注視著江雲天,聲音抖顫著問道,“我父親……他老人家……怎麽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江雲天強自壓抑著內心深深的悲痛,苦笑道:“包袱裡這些東西全是令尊托我轉交給姑娘你的。”
穆雅婷心裡有種不祥地預感,愕然道:“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呢?”
“令尊……他……”他實在不忍把這悲傷的消息說出口。
然而穆雅婷是那麽殷切地期望聽到關於父親的消息,一雙黑亮清澈的瞳子,睜得又大又圓。
面對穆雅婷那十分渴盼下文的目光,江雲天再是不忍心看到她得知真相後悲痛萬分的樣子,也隻好硬下心來,道出一個殘忍的事實:“令尊已經過世有不少日子了。”
穆雅婷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江雲天道:“穆姑娘,請你鎮定一下,令尊穆老先生,他已經過世了,包袱裡面的這些東西,全是他老人家臨終前所留下的。”
穆雅婷似乎是大吃了一驚,可是她馬上又恢復了鎮定,忽然強笑了一下,連連搖頭道:“休要胡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江雲天道:“我說的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老人家的靈柩,就在廟裡停放著。”
這句話讓本來自信父親沒事的穆雅婷似乎恍惚了一下,臉上又重新泛起了一片蒼白之色,忽然猛的站起身來道:“我不信!”
江雲天道:“他老人家的靈柩,就停在這座禪院的佛堂裡!姑娘你……”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穆雅婷已猛地騰身站起,隨即見她單手輕按了一下桌角,整個身子已如同飛燕般靈巧地穿出窗外,嗖一聲便掠出約三丈的距離。
江雲天稍遲疑了一下,
趕忙起身,用手拉開房門向室外步出。他因為重傷初愈,足下還不穩穩,走起來有些蹣跚,目光及處,那位穆大小姐穆雅婷,已經快同箭矢似的闖入佛堂裡,江雲天加快步跟了上去。 佛堂裡點著幾支明燭,尤其是陳列在靈柩兩旁的那雙白燭,搖曳出一片淒慘迷離的白光。
前行的穆雅婷陡然在靈柩跟前不遠處,停下身來,她身子微不可察地抖顫了一下,霍地回身看了正蹣跚趕來的江雲天一眼,江雲天面帶戚色地點了一下頭,示意眼前的靈柩就是。
穆雅婷驀地撲向前去,可是當她雙手覆按在棺蓋上的一刹那,內心似乎又出現了一絲猶豫,這時江雲天已經走到了靈柩跟前,穆雅婷的一雙眸子凌厲地注視著他,冷聲道:“你要是敢用此事騙我,故弄什麽玄虛,休怪我……辣手無情!”
說完這句話,她似乎下定了決心,雙手倏地用力一按,只聽得喀喳一聲大響,棺蓋在她強悍的內力作用下,突地當場揭了開來,向上飛起,卻被穆雅婷用另一隻手輕松托住,輕輕地放在一邊。
隨著棺蓋完全打開,穆雅婷已可以清楚地看見棺材裡的那具屍身,忽然她整個人就像一尊石像般的呆住了!她目光霎時變得黯淡空洞, 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片刻之後,她飛快地俯身趴到棺上,無比悲痛地含淚喊了一聲:“父親!”
一聲悲呼過後,她的兩隻手,驀地捧起了穆雲深老人那具屍體的臉。父女兩人的臉挨地那麽近,幾乎都要貼在了一起。
這張臉曾經是穆雅婷朝夕相見的一張臉,也是那麽親切、那麽和藹、每言先笑的一張臉,現如今卻似敷了一層黃蠟一般,黃澄澄的!
“父……父……父親……”她顫聲發出一連串的低聲呼喚,隨即捧起他的大手,仔細的瞧看著那每一根手指,當她再次看向老人的那張臉時,忍不住緊緊的把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緊緊地擁抱著棺材裡的穆雲深老人的屍身,仿佛擔心老人一撒手就會跑掉,嘴裡發出了夢囈般的抽泣聲。
此時此刻,似乎整個佛堂裡的空氣都變得凝固了。
佇立在一旁的江雲天,隻覺得全身上下像是罩了一層寒冰似的那麽冷,他難以再繼續停留下去,於是用出了自己目前最大的氣力,艱難地轉過身子,踟躕的步回了休息的禪房。
他內心是極不願意把這樣一個糟糕的消息帶給任何人的,親眼看著一個原本很快樂的人忽然變得不快樂了,對於他從內心來講,這簡直是一種無可比擬的痛苦。
他因為無法承受佛堂裡的那種極端壓抑和痛苦的氣氛,所以方才選擇離開,回到禪房這裡等著穆雅婷。出乎江雲天意料的是,穆雅婷並沒有在佛堂待太長時間,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就返回了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