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瑭死了?!啥時候的事兒?!”
這一句徹底把嬋夏惹炸毛了,差點沒從馬上落下來。
於瑾扶著她的腰,示意她坐穩。
於瑾趕著入宮,就是要讓於瑭無翻身之地。
但還是晚了一步。
“太傅先我一步,我去時,他已經跪在外面負荊請罪了。”
說是禦下不嚴,自認有罪,梅顯察覺到形勢不對,丟卒保車,把一切都推到了於瑭身上。
隻說於瑭身為他的門客,背著他做出了擄走孕母這等惡行,知道於瑾帶著嬋夏查案後,又喪盡天良的做出追殺的舉動。
梅顯自稱他發現於瑭調兵追殺嬋夏後,第一時間控制了於瑭,於瑭自知死罪難逃,自盡而死。
梅顯要求皇上革他的職,自請求去,說的是情真意切,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殿前。
話是這麽說,但隻憑禦下不嚴就革職查辦一品大員那是不可能的,成帝縱然心裡對梅顯老賊有所防范,記恨他弄“胎煞”咒自己,卻也知道這是太傅故意試探。
這時拿下太傅,只能打草驚蛇,成帝剛登基,皇權不集中,動太傅必將朝綱不穩,天下動蕩。
成帝只能壓著火,讓梅顯先閉門思過等候處理,再命於瑾過來查驗。
“我怎麽覺得哪兒不對呢,他就這麽死了?”
嬋夏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廢了這麽大勁查了一圈,總算是抓到於瑭的把柄了,只等著收網,這時候說人死了,怎麽看都像是有陰謀。
“走個過場,而已。”於瑾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這局棋,走到這一步,已經進入了僵局,不能繼續走下去了。
太傅知道這點,成帝也知道。
嬋夏站在廢墟前,看著余煙渺渺。
周圍人的哭聲成了莫大的諷刺。
幾個下人抬著個板子過來,嬋夏掀開白布看了眼,氣得頭上都要冒煙了。
“抬出來的這是個嘛玩意?都燒成這樣了,你們幹嘛不直接捏碎了再抬出來?直接捏成灰多痛快!”
這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是一具人形骨灰。
骨頭架子的形狀還在,用手一碰就成灰了。
於瑾眼裡精光閃過,早就猜到會是這樣。
嬋夏氣瘋了。
縱然她和於瑾身懷絕技,也無法從這一具灰中查出任何有用線索。
“就這麽一具灰架子,你們憑什麽讓我相信這就是於瑭?”嬋夏質問。
“這是二公子隨身的玉佩,還有二公子不離手的煙袋,還有這個,於公公不陌生吧?”
人群中走出個女子,這是於瑭的貼身大丫鬟鶯兒,她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幾樣物件,都已經被燒的黢黑了。
鶯兒舉起托盤,上面被燒黑的令牌清晰可見。
這令牌跟於瑾曾經給嬋夏的那個一模一樣,這是於家的令牌,憑這個可以調動全國各地於氏一族的鋪面和暗衛,是身份的象征。
“老爺讓我給於公公捎句話,這世間再無於瑭,也不會再有於家二公子,讓公公好自為之。”
“我×××!”嬋夏聽得火冒三丈,幹了壞事還這般囂張,撂狠話給誰聽呢?
她抬腿就要把托盤踹翻,肩頭被於瑾按住。
風卷著燒糊的氣味吹過來,嬋夏眼底翻騰的怒火一點點熄滅。
於家的意思很明顯,想以於瑭的死平息這場戰事。
至於死的是不是真的於瑭,追究下來已經沒有意義。
於家從此不再有呼風喚雨的二公子,於瑭活著或是死,對成帝已經不再有任何威脅。
令行禁止,三方休戰。
這不僅是於家和太傅的意思,更是太后、成帝的意思。
若真是一查到底,朝廷將腥風血雨不得安寧。
案情的真相除了嬋夏和於瑾已經不再有人在乎,成帝要於瑾過來,也不是為了查驗,只是變相告訴於瑾四個字。
顧全大局。
上位者眼裡的真相,便是大局。
大局,即是真相。
“回去告訴於淵。”於瑾淡淡開口,按著嬋夏肩頭的手卻是微微用力。
“我與黑暗,勢不兩立。”
於府
鶯兒把於瑾的話傳給於淵。
昔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於淵,此刻卻像是喪家犬,頹廢地坐在椅子上雙目出神,好半天才道:
“他真的,這麽說?”
“是,於公公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冷靜,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般,倒是他身邊跟著的陳嬋夏,情緒似乎頗為激動。”
“是啊,他冷靜,他從來都是那麽冷靜...”於淵閉上眼,雙拳微微握緊。
他能想象於瑾說這話時的眼神。
冰冷,無情,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通透的嘲諷之笑。
一如當初送他入宮時,那孩子看他的眼神。
彼時於淵本想做出一副慈父不舍的模樣,說幾句為父也是身不由己之類的,對上於瑾洞察一切近乎無情的冷靜眼眸,這些虛偽全都憋在了舌尖,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心裡必然是恨透了我,恨我送他入宮,恨我偏愛瑭兒...”
一夜間,他兩鬢生出許多白發,看著更蒼老了幾分。
大管事過來,將一封宮內帶出來的密信交到他的手上。
於淵穩了穩心神,攤開信紙,勉強看完,本欲站起身將信紙燒掉,剛起來就覺眼前一黑,攤在椅子上。
大管事忙扶著他。
於淵勉強提起一口氣,示意管事的將信燒掉。
紙上只有八個大字:大勢已去,趁早收手
那字體婀娜多姿收筆卻顯得力氣不足,字如其人,曾經最尊貴的女子,此時已日薄西山,無力回天。
蒼白的紙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風一吹便散去。
無論於淵承不承認,從於瑾成為廠衛提督的那一刻起,於家就已經走了下坡,正如這落入火炭中的紙,縱然出自太后之手,也無力挽回。
“收手...呵呵,現在就算是我想收,那孽種也不會放過我。”
於瑾這一查,硬是把於家架在了火上,更讓於瑭成了廢子。
他的“好兒子”,終究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而太后的密信也傳遞了一個信息,他於淵,已經成了這盤棋裡無用的廢子。
於淵睜開眼,撐著一口氣,攤開紙奮筆疾書。
於瑾要拖他於氏全族下地獄,他便要送於瑾個“大禮”,就算是死,也要拖上於瑾一起。
風雨暫歇。
但結局,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