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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半兒》第三十三章:1半是輾轉、1半是清歡
  【年重九曾與凌乘風聊道:“歷史上有很多不同的英雄故事到了最後會完美地演變成同樣的結局,用四個字可以概括——耕讀傳世。等到我老了,我也會回到鄉下的老家,蓋一棟房、藏一屋書、種一片地。人生在世間開枝散葉,子女后代去哪裡、做什麽我不勉強,盡可由著他們的愛好與志向。但是,我會要求他們每個人每一年都要回到老家裡住上一段時間,種種菜、讀讀書。”】

  進入到十一月份,一年時間中的剩余部分仿佛瞬間變得松軟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但是普遍存在的感覺。就連樂樂都說他們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覺得鉛筆寫到還剩下小半截時便不再耐用了,所以有的小朋友就會格外珍惜,有的則會亂寫亂畫亂磨好快點耗光它。

  也不止是時間和鉛筆,好像很多事物都會讓人有這種感覺,不知這是人心裡那種最基礎的安全感在作祟,還是那種特矯情的新鮮感在作祟。

  就拿汽車油箱裡的汽油來說,在剛加滿、或者指針在儀表盤上的某個刻度以上時,人心裡就會覺得充足而踏實,而用到某個警戒刻度以下後,便有那種仿佛隨時會斷油的感覺,甚至會覺得汽油的品質也下降了,不再耐用。年重九笑稱很多企業在銷售上會打折處理尾貨就是因為這種心態。

  可能很多事物都會有這樣的刻度,人的一生中也會遇見很多這樣的刻度——能在瞬間導致心態發生變化的刻度,或者也叫作轉折點。

  仇大同旁敲側擊、非常嚴肅又不正經地道:“我可警告你,感情也有這樣的刻度,你可要守心。我還警告你,男人也可以用這樣的刻度來衡量,二手男人仍然會是香餑餑,但是三手、四手男人,那就是狗剩子了。”

  近期年重九經常跟仇大同聊起孫慕卿,聊起他感情深處的那些講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而仇大同也明顯是在警告年重九,勸他把握好對待周南桃和孫慕卿的不同情感的尺度和分寸。

  年重九說仇大同是神經病。仇大同跟周南桃一樣了解年重九,都清楚地知道年重九不是一個貪圖新鮮感、花心的人,但過於念舊並且深情的人也同樣容易遇見感情問題。年重九就如同一頭駱駝,把感情世界裡的每一根稻草都背在身上,什麽都放不下,一直到走到終點才會停下來。

  年重九更覺得自己是神經病,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搞不懂自己。就像在這次出差的旅途中,他每天都在跟周南桃不停地互發信息,每晚總要打電話給周南桃聊到睡著,但卻開始陸陸續續、整晚整晚地夢到孫慕卿。

  要麽夢見孫慕卿站在半山前那棵桃樹下等著迎接他,甜甜地笑著叫他九哥;要麽夢見她站在路口的路燈下,默默地送他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內心的掙扎和撕扯,但那些就像孫慕卿本人一樣調皮又清甜的夢,仿佛扎根在內心深處,然後溫柔地浮出來,如羽毛一樣輕柔地快速生長、填滿心房,讓人安詳、無力反抗。

  這次出差的時間安排得有點長,年重九重點列出了二十幾名老客戶要逐一拜訪。這些客戶都是以前年重九主管第四銷售部時跟他一起合作過的一些重點客戶,互相之間感情紐帶和業務紐帶早就磨合得非常牢靠,但自從年重九主管新家居事業部的銷售以後,他們便在業務上歸了林滿曦管理。

  但他們中大部分一直都想繼續跟年重九合作,此前林滿曦和吳行之以各種方式阻攔。後來,林滿曦搞一些簡單粗暴的業務管理,

或者玩弄一些複雜又不正當的業務手腕,弄得這些客戶與他之間到處是矛盾,對林滿曦的各種投訴也在這段時間集中爆發。  林滿曦當然收攏不住,在銷售工作糾察的特殊時期,這些客戶便成了燙手的山芋,林滿曦乾脆趁機賣乖做個好人情,主動找年重九交接了客戶,並對外聲稱自己大方慷慨地送了年重九二十多個客戶。

  林滿曦就這樣在掠奪了年重九的部分基業以後並不珍惜,蹂躪一番以後又以施舍的姿態還給了他,這真是讓年重九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年重九也算是真正的“哂納”了。但巧的是,在拜訪完這份名單上的第十六個客戶以後,伴隨著每個客戶重新合作細節的落實和一份份經銷合同的簽訂,年重九大概一估算,在年前,銷售盤面上的數據已經足夠能支撐新家居事業部盈虧平衡。

  雖然這些優秀的客戶資源在被林滿曦霍霍光之前轉回到新家居事業部管轄范疇對公司、客戶和年重九來說是三贏的局面;雖然這些客戶是年重九以前帶領第四銷售部的團隊親自開發出來並互相扶持著一起發展起來。但此時此刻,年重九仿佛總覺得新家居事業部是接受了遺產而一夜暴富,或者說是接受了傳承而逆轉乾坤,這遠遠不是自己骨子裡那種不靠天、不靠地,力挽狂瀾的英雄氣概的感覺。

  可能在目標以另一種非預想的方式達成時,成功就仿佛變了味道一般。年重九忍不住問自己,難道自己就真的不會去珍惜那些來自於自己內心預料之外的得到?即使那些得到、那些驚喜跟心中所渴望的一樣美。

  在這個月的下旬裡凌乘風過生日,在出差之前年重九也特意地去了一趟桃花嶺,並跟孫慕卿一起商量著如何安排給老凌慶生。凌乘風卻對年重九說:“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沒所謂什麽生日不生日的,所謂的生日其實就是親人朋友對自己表達感情的一個特殊日子。所以你呢,要是那天有時間就過來陪我吃碗面便好。”

  年重九原本還計劃在出差途中搜羅合適的生日禮物送給凌乘風,聽老凌這樣說,也就收起了出差途中搜羅賀禮的心,只是反覆計算著時間和行程,以便到時能騰出時間回去陪凌乘風喝兩杯。年重九又在出差的途中到處尋找面館,專門吃凌乘風故鄉那種油潑扯面,遇見味道正宗的館子,就跟老板或者廚房的師傅多聊聊天學點手藝。

  年重九慢慢也清楚了做油潑扯面的技巧,比如和面的麵粉、水、以及加入適當鹽的比例,和面時怎麽揉面給面上勁,和好的面要醒幾次,醒面時要刷上一層油,扯面時的手法,還有要扯成多寬多厚的條,怎麽做讓面吃起來口感又薄又光又滑又有勁道,面碗裡加什麽菜,怎麽調辣子粉和芝麻,選用什麽油,燒幾成熱後潑出來香……

  年重九吃了一路、學了一路,算著日子把出差工作安排好以後就返回了江城。在凌乘風生日那天,年重九早早地到了桃花嶺,親自到後廚去做油潑面,做好以後年重九、凌乘風、孫慕卿三人也不坐著凳子,直接蹲在院子門口的台階上,每人手裡端個大腕,再捏著幾瓣大蒜,吸溜吸溜的吃油潑面。

  凌乘風說這樣吃麵才有感覺,那天正好天氣微涼、微風和暢,而驕陽正豔、曬得人渾身暖洋洋的。凌乘風精神矍鑠,用筷子挑著碗裡的面,對年重九道:“味兒還不錯,我們認識也有十年了吧?”

  年重九笑道:“有十年了,那時候你還沒老,我還年輕,她還是個小姑娘。”

  凌乘風道:“我老了嗎?是喲……人這一輩子時間過得太快了,快到讓人來不及留戀,而每當我看到你時,便覺得一切又仿佛是在昨天。我和你一樣,在黃河邊上長大、在黃河邊上求學,然後在長江邊上安身立命,當年那個頭角崢嶸的少年,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筋骨嶙峋的半老老漢,輾轉一生飲遍兩江之水,心裡最常想念的就是家鄉這一碗油潑的扯面。你做的這碗面,味兒還挺地道。”

  年重九知道是自己說的那些回家蓋屋種菜之類的話勾起了老凌思念故鄉的心思,便笑笑道:“面是尋常味道,有味的是清歡。人都是這樣,無論是怎麽樣折騰一輩子,又有誰不是天地間的行者、人世間的食客?”

  孫慕卿也趕緊一起調節氣氛,插嘴笑道:“你說起來好聽,仔細一琢磨淨是些怪話,什麽天地間的行者,說俗氣點難道是盲流?食客莫非是吃貨的雅稱?”

  年重九笑道:“是了是了,有很多話用同樣的字面意思直白一點說出來,味兒就變了。就像誇一個美女不食人間煙火那多帶仙氣,但你能按字面意思說她不吃人飯?這讚揚的話就成罵人了。”

  凌乘風笑得一口面差點噎住,年重九和孫慕卿陪著凌乘風一個下午在一起說說笑笑,聊聊過往說說現在,慢慢地天色漸晚,中間年重九接到伍秋霞催促他返回公司的電話,也只是隨便敷衍了幾句便把電話掛斷,安心地陪著老凌一起吃了晚飯以後才啟程返回江北鎮。

  孫慕卿照例送年重九一段路,在路上道:“不好意思,耽誤了你回去陪她吃晚飯。”

  年重九知道是伍秋霞的那個電話讓孫慕卿誤解了,也不回答、也不解釋,只是低頭踢著山路上的小石子,對孫慕卿道:“你能一直這麽快樂嗎?我希望你就簡簡單單地一直快樂下去……”

  孫慕卿道:“你快樂我就快樂。”

  年重九搖搖頭,道:“老凌說他這輩子有一半是輾轉、有一半是清歡,而我們呢?但是你和我又不一樣,你是一個有清福的人,而我是一個始終未曾停下的行者,天地之間輾轉的飄零人……”

  年重九停頓了好久,終於對孫慕卿說道:“你不是想知道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其實她和我一樣,也是一個飄零人,直到有一天我遇見她,聽到她對我說‘我亦飄零久……’對不起,我像一個冬日風雪裡的行者,沒有好好去愛一直溫暖著自己的太陽,卻愛上了那個與自己抱團取暖的人。”

  年重九忘了孫慕卿說了什麽,但是他自己一直很後悔對孫慕卿說出了那番話。那樣闡述他自己和周南桃之間的感情並不完全真實,對孫慕卿也是一種欺騙,即使是善意的欺騙。雖然年重九這種出於善意的欺騙帶有一部分安慰孫慕卿的成分,可是這份安慰對孫慕卿而言可能多余,對自己而言顯得卑微,對周南桃而言顯得不公平。

  或許一切都會在時光荏苒之間慢慢地淡化。而年重九在工作上已經慢慢地順利了起來,這也都是前段時間的糾察工作和調整工作開始慢慢釋放出的成效。十一月是新家居事業部的盈虧平衡的月份,而進入到十二月後,年重九的銷售進度已經足夠支撐新家居事業部扭虧為盈。

  一年來在工作上的得失與成敗已經完全可以預見到結果,努力與是非仿佛可以蓋棺定論。而當年重九回想著這些,卻突然覺得一切都乏善可陳。

  塗明仁仿佛經過上次糾察工作的鍛煉後提高了政治鬥爭的熱情和技巧,開始針對林滿曦陸續拋出那些他早已收集好的黑材料,不斷地對林滿曦進行投訴檢舉、鬧將起來。而且時機選擇在十二月份的中旬,正處在公司做新一年的人事及組織架構方案期間,這為公司今年的人事方面添上了最後一個變數。

  伍秋霞找個機會約年重九進行了一次深談,對年重九道:“我們共事有很多年了,今年下半年我們在工作中有了更深入的交流和互相的了解,也結成了深厚的同事友誼。今年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也都即將結束,所以我們就不去談論了,而我更想聽聽你在即將到來的新的一年裡有什麽樣的計劃。”

  年重九隱隱約約能意識到伍秋霞心中所想,想了想道:“我想的很簡單,新的一年裡我的目標就是新家居事業部的銷售額要在行業同品類中爭第一了,這不是官話,也不是套話。”

  伍秋霞道:“哎!公司的高管要都像你就好了,也不至於讓我們在今年裡成了李鴻章說的那種裱糊匠!但今年好歹讓我們給對付過去了,也算是能向老板交代了,明年我就向老板卸任董事辦主任的工作,找個版塊做點實事。但在此之前,我們乾脆就為公司做最後一次裱糊工作吧——我看林滿曦管的那個盤子總會出大問題,我也總覺得需要有人分擔一下他的工作,你有沒有合適的人舉薦?”

  年重九道:“人事的事我不太熟悉,既然伍主任問到了,我就說下我的看法。我認為公司裡有很多有才華的年輕人,楊廣原在銷售方面是個可塑的人才。”

  伍秋霞想了想,道:“是啊,一眨眼就到年底了,也該讓楊廣原回來了,上次我還說過要他回來做我助理呢,那就讓他回來,先做我的助理,然後開始慢慢地過渡管理銷售吧。另外……我想向老板推薦你做集團總裁。”

  年重九突然明白了伍秋霞找自己談話的真實意圖,便道:“剛參加工作那些年,我很想升職,我覺得那是一種成功,也是公司對我工作能力和價值的認可,而且我可以用更高的職務去開展工作、完成我工作上樹立的目標。 工作了這麽多年以後,現在我更寧願投入所有的熱情和精力去做我想做的事,換句話說,如果擔任總裁能更好的為我完成工作目標創造有利條件,那我就會去做這個總裁,但我現在好像已經具備了一切條件,我反而覺得升職是一種分心了。”

  幾年以後年重九向仇大同提起了伍秋霞和他的這番談話,倆人仍然唏噓不已。年重九道:“就算伍秋霞當時是真心的舉薦我,我仍會拒絕。因為當時心中那種感覺就像——就像買東西砍價,砍價砍成功了以後你就會覺得那東西沒有了心中預期的價值,這可能是世間唯一一件你明明成功了卻會覺得悵然若失的事,那時我就是這樣的感覺,而且我越來越覺得當時的我仍然是一個飄零人,因為我的未來不在那裡。”

  仇大同道:“其實在秦山河他們進入公司之前,我就想推舉你做集團的總裁,陸老板當時猶豫了很久。你為公司做了那麽多,卻沒得到應有的結果,可惜了你這麽多年的努力……”

  年重九道:“以前有人說蹉跎年重九,其實任何一件往事、任何一分舊時光都不會蹉跎,都有它發生和存在的意義。而且,何必凡事都要有結果呢?有些東西,有的時候別人給不了、有的時候自己已經不再想要。”

  而在當時,這件事其實在年重九心中已經引不起絲毫波瀾,倒是他卻發現,他越來越容易想起孫慕卿。

  就像孫慕卿當時也曾說道:“何必凡事都要有結果呢?畢竟有些時候,有的東西是別人無法給的,有的東西是自己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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