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說天香樓,樓裡的客人身上都搜尋過了,並沒找到那本《夢溪筆談》。葉知遠對管元仲道:“或者是貴樓主不小心放錯別處,或者是賊人見帶不出去,隻好藏在樓裡某處,掌櫃只需要仔細搜尋,定能找到。對了,剛才賊人盜書,沒傷到貴樓主吧?”
“樓主只是受驚而已,並沒受傷,此刻在房裡休息了。”管掌櫃答道。
“原來貴樓主是如此弱不禁風呀”葉知遠顯然不太相信。“目前書沒找到,你們先在樓裡找,我們府衙也會派人跟蹤此事。”
天色漸晚,葉知遠回到家中。他爹葉海初奉命到外地出差尚未回來,他娘盧端儀正在閣樓裡敲經念佛。盧端儀是葉知遠的後娘,葉知秋的生母。他母親在生他時難產去世了,後來他爹續弦娶了盧端儀。他後娘性格端莊,知書達理,對葉知遠有如親生,甚至比對他妹妹還好。為他縫衣做飯,教他讀書識字。他從未感覺自己缺少母愛!在葉知遠的心底,也是把盧端儀當作了親生母親,稱呼也如葉知秋一樣叫“娘”或“母親”。他爹常說,他娘的才學堪比男子。他之所以文武全才,武自然是他爹所教。而文卻是學自他這母親。他母親心地善良,只是近年來越發虔誠,平日裡總是躲在閣樓敲經念佛,家務事就由下人自辦不太過問了。
葉知遠經過他妹妹房間,聽到裡面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心想:“這丫頭又不知搗鼓什麽東西了。”
葉知遠推門而進,對他妹妹道:“你在做什麽”
葉知秋放下手裡的活,興衝衝地跑到她哥面前,道:“哥,你知道漢代張衡提出‘徑一而周三’!南北朝的祖衝之把這說法叫‘圓周率’,更是把準確度提升至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六。我正想用它來弄個澆水的儀器。草圖我已畫出來了,就是做得不太好。”
葉知遠搖了搖頭,道:“不知你講什麽,成天弄這些,爹爹不喜歡,母親也不喜歡。雖然不要求你像別家千金一樣規行步矩,但針黹女工你也該學一點。”
葉知秋回道:“大哥,你比我不過大三四歲,語氣怎麽越來越像爹一樣老氣橫秋了?”
葉知遠瞪她一眼,道:“好哇,你說爹爹老氣橫秋,看我不告訴他!”
葉知秋連忙陪笑道:“大哥,好大哥,我亂說的,妹妹知錯了,你別去告訴。哥哥是最疼我的,我知道。”
葉知遠歎喟道:“人家白小姐跟你一般大,行事比你端莊大方多了!”
葉知秋嘻笑道:“當然,那可是白姐姐,走到哪裡不是‘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啊?哥哥,你對她,嘻嘻嘻……”
葉知遠道:“你又胡說八道什麽?”
葉知秋道:“哥哥記不記得那年在七王爺府,錦姐姐被琉璃所傷,如果不是哥哥用刀格擋了一下,錦姐姐眼睛都要瞎了。不過後來沒人提起,我也不便為你邀功罷了。”
葉知遠道:“那點小事不提也罷,只是我問你,你當初尚知道為別人著想,今日怎麽令白小姐如此難堪?”
葉知秋詫道:“什麽令白姐姐難堪,哥哥你講什麽呀?”
葉知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不用哥哥提你,只是妹妹,人的一生之中,知已情誼是最難求的,稍不留心便沒了。你自已好好想想吧。”說完走出了房間,余下葉知秋呆呆地愣在那裡。
天香樓第三層,一中年胖男子跪在一人前面,誠惶誠恐道:“小人無能,未能捉到賊人,
更未能找回樓主的《夢溪筆談》,實在該死! 胖男子是天香樓的掌櫃管元仲,另一人不用說就是天香樓主祝融夫人。祝融夫人身著玄黑衣裳,披著黑色鬥蓬,頭戴黑色席帽,這席帽的四周又圍著黑紗(這種帽子也叫帷帽)。使人見不著她的模樣,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聽她道:“樓裡的機關布置是我請高人打造的,護院們也都是我精挑細選在江湖上能獨當一面的好漢。我不過離開片刻,有人居然能從我案上把書盜走,這個人的功夫應不在你之下。他也機警,既不能逃離,竟躥下樓去扮作食客。但據你們說失竊那時,並沒見著有人私自離開。所有人都搜過身並無發現。那按道理來說,應該書還在樓裡,為何翻地三尺,還未找著呢?”
管元仲道:“小的也百思不得其解。”
祝融夫人道:“樓裡要再仔細搜尋,任何細小不當眼的地方也別放過!”
管元仲答聲“是”,又道:“樓主,你說會不會是那個神偷‘細無聲’所為,他上次偷不走《出師表》丟了臉面,這次把《夢溪筆談》偷走找回面子?”
祝融夫人道:“他若是盜走《出師表》我不會追究,不過另換一件珍品當彩物罷,但如果盜走《夢溪筆談》的話,便是不知死活要與我作對了。總之不可放過任何線索。”
管元仲道:“是!”
祝融夫人沉吟了一下,道:“你暗地裡在黑白兩道放風,說我手裡尚有先祖的圖書一本。此書名為《天下郡國圖》!”
管元仲大吃一驚“《天下郡國圖》?”
祝融夫人道“不錯!”
管元仲道:“可令祖沈括沈大人不是把《天下郡國圖》上交於朝廷了嗎?據說二十年前,這圖被遼國細作所盜,不知所蹤啊。”
沈括是神宗時期王安石的得意門生,對天文、歷法、音樂、醫藥、和數學都十分精通,尤其是地理。
宋真宗與遼國簽訂“澶淵之盟”後,宋朝每年送出大量銀絹,總算維持了幾十年的和平。遼國認為大宋軟弱好欺負,想進一步侵佔宋土。於是派大臣蕭禧到汴京要求重劃邊界, 強詞奪理說黃嵬山一帶三十裡屬於遼國,當時所有的大臣都沒有辦法。
最後沈括挺身而出,在樞密院翻出檔案資料,並畫出一副地圖證明此地是宋朝的,才令蕭禧灰溜溜返回了遼國。沈括之後每到一處便收集地理資料,背熟繪圖,整整用了一十二年才繪就了這《天下郡國圖》,這圖對邊界劃分、地域談判、軍事打仗都具有重要意義。一圖甚至可當百萬雄師,當時西夏、遼國無不派細作來宋盜圖。如果按這個意義來說,沈括另一著作《夢溪筆記》在這《天下郡國圖》之前便算不得什麽了。
祝融夫人道:“盜圖的人叫柴戍,是周世宗柴榮的子孫。沒錯,先祖是把這圖上交給了朝廷,但他也曾暗中描繪了一份收藏於沈家。如今便在我手裡。”
管元仲道:“周世宗的子孫?當年的鄭王世子柴戍?朝廷對他柴家恩寵有加,他何故要做遼國的細作?”
祝融夫人道:“就算恩寵有加,恐怕也不如自己當皇帝來得好吧,大宋太祖皇帝當初於陳橋兵變奪取了柴家政權,柴榮兒子柴宗訓不在意,不代表他的子孫後代內心不會起波瀾。”
管元仲問道:“然則夫人您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祝融夫人道:“這你就別多問了,隻管把風放出去就是。”
管元仲道:“此風一放,那不知要引來多少人明爭暗奪了。天香樓永無寧日矣。樓主你真要這樣做嗎?”
祝融夫人道:“我正是要如此!”
正是:天下郡國圖何在,山雨欲來滿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