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於巳時開始,辰時謝家所有人就已經聚在祭壇那裡了。
葉知秋帶著十個捕快,在疊翠莊東邊的宅院設好埋伏,葉知遠也帶了十個捕快在西南邊的那個大門埋伏。
按情理,郭慕紅從西南的那條路進來的可能性大,葉知遠的武功比葉知秋高明,由他對付郭慕紅最好,所以他設伏在那裡。
葉知秋邊伏邊注意時間,此刻應該快到巳時了,如無意外哥哥應該把郭慕紅拿下了吧?看來很快可以收工了。
葉知秋正在注意動靜,章楶府上的侍衛陳子澄氣喘籲籲地跑來了。
因為陳子澄的武功好,目前章楶又不在府上,所以葉知遠便讓陳子澄也一同設伏來了。
葉知秋看到陳子澄,喜道:“是不是哥哥把郭慕紅捉住了?”
“不,不,不是!”
葉知秋心下一沉:“那你為什麽跑到這到邊來了?”
陳子澄喘了口氣,道:“不好,不好了,發生了點意外,郭慕紅帶著七八個隨從闖進祭壇去了!”
“什麽?被郭慕紅闖進了祭壇?”葉知秋瞪大了眼晴,心想憑哥哥的武功,又事先布好局,怎麽會出亂子的?
“一時說不清楚,我們還是趕快到祭壇去吧。”陳子澄氣喘未勻,掉頭便跑。
葉知秋比陳子澄更心急呢,她飛快掠過地面,朝著祭壇疾奔,一下便與陳子澄並肩了,問道:“到底發生什麽意外啦,我哥哥對付郭慕紅根本不在話下。”
“本來我們就要捉住郭慕紅了,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兩個女人來,郭慕紅一下便把她們捉住了,還拿來當人質,葉捕頭投鼠忌器,所以就……”
“所以就給郭慕紅逃了,但她為什麽不逃出桑園,反而去了祭壇呢?”
“是呀,我還沒見過這麽凶悍的女人,她不僅不往外逃,還挾著人質去了祭壇。”
“這下麻煩可大了!”葉知秋想起與謝老太太的約定,暗自吸了一口涼氣,加快腳步,也不等陳子澄,整個人飛也似地奔向祭壇。
遠遠望到祭壇,就聽見郭慕紅大聲呼叫:“好哇,謝老太婆,你居然敢找人埋伏我?”她一邊叫,一邊用力按住一個女子。
葉知秋看清楚了,被當作人質的女子原來是謝明堯的表妹沈念珠。
這沈念珠是怎麽來的呢?原來謝家派人通知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勿來觀禮,沈楷聽到謝家的說辭當然就表示理解。但沈念珠卻是個任性之人,想著自己並不是外人,又想見她表哥,就偷偷地帶著丫環跑到疊翠莊來了。
但她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居然從西南邊的那大門進入,卻恰逢其會,被郭慕紅捉住了,此時正嚇得面如土色,瑟瑟發抖,嘴裡直喃喃著“救命”兩個字。
葉知秋的計劃被沈念珠打亂,也顧不上捉人了。她聽到郭慕紅指責謝老太太,飛身上前冷笑道:“郭二小姐,你如果不闖入謝家,人家再怎麽設伏也不行啊,你私闖民宅還有理了?”
郭慕紅見來的是葉知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自跟謝老太婆說話,何時輪得到你這丫頭片子插嘴?”
謝老太太本是雙手捧著祭文,跪於嫘祖娘娘雕像前的,聽了郭慕紅的指責,緩緩地站起身來,平心靜氣地問道:“郭慕紅,你來我謝家,到底想怎樣?”
“想怎樣?我是來找你算帳的!”郭慕紅一臉凶像,那兩隻吊梢眼的戾氣更重了。
“那你想怎麽算?”謝老太太好涵養,
並沒有動怒。 “自是一筆一筆地算。”
謝老太太嘴角抽動了一下,帶了些黯然:“沒錯,當年是我對不住你,但這些年來,我對你也可是一再忍讓。你家的水路,說不讓走就不走,我寧願繞道別處,也不知道多花了多少冤枉錢。”
郭慕紅聞言冷笑:“以前的事先不提,上個月你指派人偷蓋了我的印章,放走了你家那船貨,這事我正要找你算帳。”
“郭二小姐,那船貨對我家很重要,我沒不辦法不如此。”
即使郭慕紅的態度已然很惡劣,謝老太太仍沒動怒,還跟她解釋了一番。
“偷蓋印章雖然可恨,但比起今日你的設伏,那還相差很遠。原本我今日來是有些條件要跟你談的,現在也沒話可說了,大家夥,給我砸!”
郭慕紅說完把手向下一揮,她帶來的那幫隨從“乒乒乓乓”把祭台上的東西掃了一地,整個場面狠狽不堪。
當獻祭的雪雲絲跌落地之際,謝明堯終於忍不住躍了起來,一把接住了那束蠶絲,大聲喝道:“妖女,你快給我住手!”
郭慕紅聽到有人罵她‘妖女’,當即轉頭一望,見罵她的人卻是一位年輕的公子。
她打量著謝明堯,只見他豐神俊秀,模樣像極了年輕時的謝雨濃,禁不住呆了一呆,又仔細一瞧,他除了像謝雨濃,也有另外一個女人的影子,不覺又惱怒了起來。
郭慕紅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妖女?哈哈,你居然罵我是妖女!你可知道,當年如果不是這個死老太婆,還有你這小雜種的存在嗎?”
沈心萍本來一直不說話,聽到郭慕紅罵她的兒子,禁不住站起來對罵:“你,你這凶女人,憑什麽罵我的兒子?”
郭慕紅向天長笑了三聲,道:“凶女人?沒錯我是凶女人,總好過你這賤女人,搶別人丈夫的賤女人!”
沈心萍正想還嘴,謝老太太攔住了,她可不想下人們聽到了當年的閑話。
“剛才不是說以前的事不提了嗎?郭二小姐,你直說,你到底想怎樣?”謝老太太冷冷地說道,她再好涵養,此時也有些惱怒了。
“淮河湖灣東岸五百頃的土地,聽說你們家也想要?”郭慕紅話頭一轉,切入了正題。
“你的消息也真是靈通,這麽一塊好地,你們山海幫也是想收入囊中的了,是麽?”謝老太太反問道,她並不否認想要那塊地。
郭慕紅的臉色稍稍緩和,說道:“我此次前來本是想跟你談合作的,沒想到你如此待客。”
“設伏捉你的事我完全不知情。難得郭二小姐肯跟我談合作,何不等我們祭祀過後再作細談?”謝老太太沒想到郭慕紅還會說出合作的話來,頗感意外,於是趕緊撇清乾系。
葉家兄妹對望了一眼,均想道:“這個謝老太太真是推得乾乾淨淨。”不過這也是雙方之前的約定,葉知秋也無話可說了。
“完全不知情?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的確不知,不信你問葉捕頭兄妹倆人。喂,葉小姐,我只是邀你來觀禮,可沒讓你來設伏捉人呐。”
葉知秋這時隻得配合謝老太太的話道:“的確與謝家無關,人都是我們兄妹安排的。”
“當我三歲小兒呢?也罷,我就當你不知情。不過我跟你的合作要當著你們嫘祖娘娘的面談。”郭慕紅退了一步,但她卻不肯等祭祀過後再談。
謝老太太無法,隻得說:“郭二小姐請講。”
“第一,淮河湖灣東岸那塊鹽鹼地,你們疊翠莊不得再跟我們山海幫爭搶。”
“憑什麽?你們有了水道,又不讓我們用!我們就不興自己建碼頭麽?”謝明堯大聲叫道,謝老太太不作聲,他可是按捺不住了。
“你們要搶地,這後面的就不用談了。可就算你們爭,也未必爭得贏我們。”郭慕紅擺出一幅臭架子。
“明堯,先讓郭二小姐把話講完。二小姐,請繼續往下講。”謝老太太把孫兒壓了下來。
“你們不跟我們爭地的話,以後你們的貨,我們來運!”
謝老太太聞言一愣,暗道:“這郭慕紅今日這般好說話?”她將信將疑,臉上的皺褶卻逐漸舒展開來:“二小姐肯幫我們運貨,真是大發慈悲了,嫘祖娘娘看在眼裡,也會保佑你的。”
郭慕紅示意她的一個隨從拿出一份文書遞給謝老太太:“這是我們報價的合同,如果你沒意見,今日就可以把合同簽了。”
“從此你們疊翠莊就是我們山海幫的客戶了,我們是不會為難你們的,哈哈。”
說到最後,郭慕紅居然笑出聲來,但葉知秋在旁聽了,卻有些刺耳。
謝老太太倒是有心跟郭慕紅言和,她親手接過那份報價文書。
誰料一看之下,臉色登時大變:“郭二小姐是開玩笑的嗎?你這上面的報價比一般價格足足高了一整倍。”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姓郭的你別欺人太甚。”謝明堯氣極了,他甚至喑中示意葉知秋:“為什麽你們還不捉她啊?”
葉知秋懂得謝明堯的示意,可謝老太太不發話,她哪敢在祭壇捉人,隻得無奈兩手一攤。
沈念珠一直被郭慕紅用手反扣著,時間長了受不住了,禁不住大聲呼痛:“姑姑、表哥、老太太救我!”
“哦,原來你就是江寧織造司沈家的姑娘!模樣兒長得還可以。”郭慕紅在沈念珠臉上摸了一把。
突地“啪”一聲,沈念珠臉上挨了結結實實的大丫巴子!看來郭慕紅是把對沈心萍的氣撒在她的身上。
登時把這平日凶巴巴的大小姐嚇住了,她窸窸窣窣地抽泣起來。這可真是以凶降凶,看誰更凶啊。
葉知秋正愁沒有借口捉人呢,見狀立馬叫道:“郭慕紅,你膽敢傷害朝廷命官家眷,該當何罪?”
說完給了她哥一個眼色,芙蓉劍一揚,“刷”地刺向郭慕紅咽喉。
郭慕紅不慌不忙捉著沈念珠往前一擋,喝道:“你刺!”
眼看劍尖就要刺到沈念珠的胸膛,葉知秋硬生生地把劍勢收住了。
郭慕紅正得意呢,葉知遠運掌如風,一下就拍到了她的耳朵上,她兩耳突地嗡嗡作響,不由自主松開了捉住沈念珠的手掌。
說時遲那時快,葉知秋已收到一半的劍又中途刺出,這一次,葉知秋使出了‘知秋十式’的“靈蛇吐信”,突左突右地刺向郭慕紅的雙眼!
郭慕紅眼前一花,不敢大意,只能向後退了三歲,葉知秋早一把拉過沈念珠,擋在她的面前。
葉知遠大喝一聲,抽刀向郭慕紅劈去!
郭慕紅轉身躲過葉知遠那一刀,也抽出她的兵器-燕翎刀,霍地向葉知遠斫來。
這兩人原來在山海幫較量過一次,不過那次只是用筷子代替兵刃的文比,哪像這次雙方都用上了最趁手的兵器。
郭慕紅一砍二斫三劈四削五劃,使的全是進攻的招數,葉知遠的武功雖比她高出不少,但一來是要活捉她的,二來要處處提防著她的無影針,故此不得不有所顧忌,轉眼兩人過了十招。
葉知秋怕郭慕紅的無影針傷到其他人,就隻由葉知遠對付她,她與一眾捕快合力擒拿郭慕紅的那一班隨從。
不多時,七個隨從被擒了六個,剩下一人緊緊扣住沈念珠那丫環擋在了前面。
話說葉知遠右手一招“鐵鎖橫舟”,用刀格住了郭慕紅的雁翎刀,左手欺身隻進,準備點她橫骨的“氣舍”穴。
郭慕紅嘴一張,一道遊光突地飛到葉知遠的門面,這麽近的距離,其他人早就中針了,好個葉知遠,他嘴一鼓,一口真氣吹出,那無影針就跌落於地,真的沒影了。
就在這一瞬間,郭慕紅向後躍出一丈,退到她的隨從身邊。
她抓住那小丫頭,扼住她的脖子,大聲呼叫:“誰敢擒我?”
那小丫頭本來就嚇得不輕,此刻更是血色全無。
葉知秋見郭慕紅被團團包圍了還如此凶悍,不覺有些心驚,又怕她把那小丫頭傷了,遂叫道:“郭慕紅,你若然真的把人殺了,那罪名就大了!我勸你快點束手就擒。”
郭慕紅大笑:“你當我是孬種?”又大聲驚嚇謝老太太:“謝老太婆,這合同你是簽還是不簽,簽了你是我的客戶,不簽我們就只能當敵人了。”
謝明堯十分氣憤,叫道:“祖母,這合同我們不能簽!”
謝老太太面沉似水, 緩緩地對郭慕紅道:“你私闖民宅、聚眾鬧事,又傷了官眷,如今還來恐嚇我這老太太,這麽多罪名加在一塊,我只能讓葉捕頭把你逮回去,怎麽還會跟你簽合同呢?”
聽了謝老太太這句話,葉知秋松了一口氣,這老太太,她終於肯一起對付郭慕紅了。
葉知遠指揮官差包圍了郭慕紅及那個隨從。
郭慕紅不愧是歷經過大風大浪的,她扣著那小丫頭,傲然不懼。
正在葉知遠也奈何不了她之際,謝老太太長袖一揮,用力打在那小丫頭身上,接著就有人發出“啊”的一聲呼叫。
但聲音並不是小丫頭髮出的,原來謝老太太使出傳說中的“隔物傳功”,把內力由小丫頭身上傳過去,給了郭慕紅重重一擊,郭慕紅身體被謝老太太幾十年的內力一衝,大叫一聲,蹬蹬蹬退了數丈。
葉家兄妹二人同時躍出,一人用劍,一人用刀,齊齊向郭慕紅攻去。
那郭慕紅也是凶悍之極,她把手一翻,三根無影針飛向葉知遠,口一吐,又是一根針飛向葉知秋。
葉知遠使出霹靂掌一掃,飛向他的三根針便落在地上。
葉知秋看到郭慕紅的嘴巴一張,知道她要發無影針,早就做了準備,把手肘一抬,那根無影針被吸附在小臂的護袖上。
原來那日郭慕白用一個磁鐵狀的事物幫白錦吸出無影針,葉知秋當時就留了神,她今日所穿的護袖裝有磁鐵,用來吸附郭慕紅所發出的無影針。
郭慕紅趁著兄妹二人躲閃之際,與她那個隨從一人向西,一人向北雙雙逃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