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緊跟著郭慕紅窮追不舍,謝明堯陳子澄跟在她的後頭,葉知遠則是向北捉那隨從去了。
祭壇的西邊種的全是桑樹,過了這一大片桑林就是那湍急的豐收河。
四人施展輕功,在桑樹叢中穿梭而過。
那些桑樹濃密翠綠之極,在陽光的照射下碧影重重,正是應了謝家大門的七個字“映桑疊翠謝家莊”。
只見枝椏縱橫交錯,即使有輕功也是很不好走,郭慕紅舉起她那燕翎刀來,斬開擋道的樹枝,向前急竄。
葉知秋也拔出芙蓉劍,撥開樹枝急追,但她的劍卻沒有刀好使,所以她的輕功本來稍在郭慕紅之上的,這急切間卻追不上。
後面的陳子澄雖有鋼刀可以斬枝,但他的輕功是四個人中最弱的,謝明堯則是沒有兵刃在手,所以那兩人離郭慕紅是越來越遠,只有葉知秋跟郭慕紅還保持著距離。
郭慕紅人雖然凶悍,心思卻精細得很,她靠著樹木遮蔽,邊躲邊閃邊逃,偶爾還發出一兩根無影針來,葉知秋還要用心提防,真是毫無辦法,只能緊追不舍。
過沒多久,兩人便穿過桑林,來到豐收河岸。
夏季本就是汛期,河水湍急非常。
葉知秋暗道了一聲“糟”,郭慕紅是水上討營生之人,必定精通水性,而自己則是個旱鴨子。
到了河岸,郭慕紅的心定了下來,她回轉過身來,哈哈大笑:“葉知秋,敢不敢跟我比試水性,跳進河裡暢泳一翻?”
葉知秋可不想功虧一簣,她咬了咬牙,突地發力,向前一掠六七丈,芙蓉劍一揚,一下便刺到郭慕紅後背!
這一劍本來去勁極強,可惜距離過遠,刺到時力道已減弱不少。郭慕紅也不省油的燈,她閃身避過,燕翎刀一格,架住了葉知秋的那劍。
郭慕紅甩開了葉知秋的劍,叫道:“葉知秋你跟不跟來,不跟老娘就不奉陪了!”話音未畢,已是跳進了那湍急的豐收河中。
葉知秋急忙向前一抓,扯住了郭慕紅的絛帶,但她非但沒把郭慕紅拉住,反而給她帶著跌入河流之中。
葉知秋一點水性也不懂,她跌落河中,嚇得哇哇大叫,這時別說捉人了,自身都難保。
郭慕紅可就不同了,她一見葉知秋的陣勢,就知道這人不懂水性。
趁機往葉知秋頭上使勁一摁,葉知秋一下沉入三尺,拚命掙扎,可在水是越是掙扎情況越糟糕。
幸好她的腦子尚算清醒,緊閉雙唇,嘴裡才沒有灌入水。
郭慕紅還要再摁,一個浪頭打來,郭葉二人被衝開了兩三丈遠。
郭慕紅的水性極好,在水中反而不急著逃走了,她對葉知秋早就恨極,知道她不識水性,還不趁機報復?
當下劃水遊了過來,扣住葉知秋的頭,在她每每把頭露出水面時,就狠命摁了一把,心裡痛快無比。
葉知秋剛開始憑著內力支撐一陣,此時被郭慕紅摁頭,已是不能呼吸,模糊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又有一個大浪打來,郭慕紅無暇摁她,她便被浪衝出十余丈遠,順著湍流而下。
郭慕紅見葉知秋再無能力自救,自己逃命要緊,便舍下了她,遊向對岸。
水浪一個接一個,葉知秋被打頭暈腦脹,身子不由自主向下遊漂去。
她迷迷糊糊中,下意識地兩手亂抓,誒,偏偏給她捉住了一根不知哪來的繩子。
然後身子一輕,整個人騰空飛出了水面,
落在岸上。 葉知秋人還未完全清醒,暈暈糊糊之際,她感覺有人給她拭擦臉上的水跡。
那人輕輕歎道:“什麽事令你如此拚命呐,竟連性命都不顧。”聲音很溫和很熟悉。
等她清醒過來時,那人已是不見了。
這時謝明堯已經追到河邊,陳子澄緊跟其後。
謝明堯看著全身濕漉漉的葉知秋,詫道:“你怎麽整成這個樣子?”後面陳子澄則是驚呼:“厲害,這樣你都能把人捉住!”
葉知秋轉頭一看,可不是嘛,在她不遠處躺著一個女人,不是郭慕紅是誰?
郭慕紅也成了一個落湯雞,模樣比葉知秋更加狼狽了幾許。不僅如此,她還被人點了穴道,整個身子動彈不得,只有嘴巴能動,她一張嘴,就是破口大罵,只是聽不清她罵些什麽。
葉知秋內心茫然,謝明堯把她從草地上扶了起來。
一陣風吹過,葉知秋不禁打了個寒顫。
謝明堯見狀,連忙脫下外衣給她披上,葉知秋感激地朝他微笑,暗想,這個人其實也挺體貼的,如果不是哥哥的原因,她定會幫他去追求白錦。
一旁的郭慕紅突然打了一連串噴嚏,想是也受涼了,葉知秋走到她身旁。
郭慕紅有些驚慌,她剛才在水中把葉知秋往死裡整,此刻卻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知人家會怎麽報復呢,一雙眼睛緊盯著葉知秋,嘴巴緊閉不語了。
葉知秋其實很想扇她幾巴掌的,伸出手來,歎了口氣,卻是幫她把身上滴滴溚溚的水擰乾,又把外套加在她的身上。
郭慕紅愣了一下,叫囂道:“臭丫頭,不用你來假好心。這事我們山海幫不會善罷乾休的,不信走著瞧!”狠毒的眼神仿佛想吃了葉知秋一般。
“這種窮凶極惡的女人,你幹嘛對她這麽好?還把我的衣服弄髒。”謝明堯對葉知秋的舉動甚是不滿。
“是呀,你對她再好,人家還不領你的情呢!”陳子澄也對葉知秋不滿。
葉知秋橫了這兩個男人一眼:“再凶她也是一個女人。”其實從現在起,她已經開始了心理戰,先示以溫情,希望能從郭慕紅嘴裡撬出一些話來。
只是沒想到郭慕紅如此油鹽不進。
見郭慕紅仍是那麽囂張,葉知秋想把她綁住,可幾個人身上都沒帶有繩子。
不多時,葉知遠趕來。
原來他向北追郭慕紅的隨從,沒多久便把人捉住了,便折返向西來援。還是他有經驗,肩上搭著一圈繩子。
葉知遠看見兩個女的皆成了落湯雞,愣了一愣,脫下外衣給他妹妹披上,問道:“怎麽會這樣?”
“先把人綁上再說,她那隨從你捉住了?”
“捉住了。”
葉知遠隨即用繩把郭慕紅的雙手反捆在背後,駢起雙指疾點三下,郭慕紅身上被封的三處穴道立時解了兩道,但還有一道卻沒解開。
“這穴道是誰點的?快把它解開吧。”葉知遠道。
“是她!”謝明堯跟陳子澄同時指向葉知秋。
“妹妹,你什麽時候學會了這手高明的點穴手法,連我也無法全部解開?”葉知遠很是驚詫。
葉知秋搖了搖頭:“這穴道不是我點的。”
其余三人瞪大了眼睛,齊聲問道:“那是何人?”
當時就兩個女的在場,總不能是郭慕紅自己點了自己的穴道吧?
葉知秋環顧了一下四周,哪裡還有那個人半點蹤跡存在?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不僅穴道不是我點的,人也不是我捉的。”葉知秋歎氣道:“甚至我掉進河裡也是那人救的。”
她嘴裡說不知道,其實心裡已猜到那個人是誰了。
想起那個人,她禁不住內心泛起一絲絲喜悅,嘴角漸漸上揚。
葉知遠看著他妹妹奇怪的表情,納悶地說道:“這到底是個什麽人呢,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過他救了你,總算不是敵人。”
他又試了幾次,總算把郭慕紅的穴道解開了,幾個人押著她走了回去。
葉氏兄妹把郭慕紅及其隨從捉住了,本來是想著偷偷關在刑捕房的大牢裡,再慢慢審訊的。但不知道哪裡走漏的風聲,白翰第二天便得到消息,親自過問起這件事情來。
“知遠,聽說你們兄妹把郭慕紅捉住了,到底為的是什麽事情?”白翰問道。
“大人,這郭慕紅私闖謝家,肆意破壞嫘祖旦祭祀事宜,還傷害了江寧織造司郎中沈楷大人的女兒沈念珠。”
“郭慕紅可認罪了麽?”
“她怎麽可能會自行認罪呢?”
“既是沒認罪,就應該集一乾相關人等,提堂審問呐,怎麽你們卻私下關押起來呢?”
葉知遠見白翰臉色不太好,連忙回道:“大人公務繁忙,屬下正要向大人匯報呢,沒想到大人這麽快就知道了。”
“知遠啊,你要知道這郭慕紅是咱淮安最大幫派郭崇山的女兒,他女兒被捉,豈會善罷乾休?”白翰臉上有一層薄霜,顯然對這事甚是顧慮。
“大人,郭崇山固然不好惹,但疊翠莊也非泛泛啊,這郭慕紅私闖鬧事總是事實,何況還傷了沈家千金,我們捉她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呀。”
白翰面色緩和下來,問道:“你說的那幾樣罪名,是涉及到謝家跟沈家的,你有問過那兩家人的意思嗎,他們是否願意指證郭慕紅?”
薑到底是老的辣,白翰一下便問到關鍵的點上。
“沈家我們不知道,謝家肯定是願意的,不然謝老太太怎麽會同意讓我們在他家把人捉走呢?”
白翰聞言頷首:“既然謝老太太願意,那便極好,沈謝兩家是姻親,他們一齊指證郭慕紅,那郭崇山也就無話可說了。對了,章大人有說幾時回來?”
“浦城離淮安極遠,一來一回加上置喪時間,估摸著怎麽也得二三十天。章大人最快也要月中才能回到淮安來。”
“本來郭慕紅受審,章大人在場最好,那山海幫畢竟是大鹽商,受著章大人管轄,有章大人壓著,估計那郭崇山不敢亂來。現在章大人沒回來,就怕那郭崇山鬧事啊。”
“大人, 那不如等章大人回來再審。”葉知遠提出建議。
“那可不行,郭崇山已知他女兒被關押的消息,今天還向我詢問來著,我怎麽能拖?不過好在,有沈謝兩家出面指證,也就不怕他了。”
葉知遠眉頭一皺,他設伏捉拿郭慕紅,是嚴令保密的事,郭崇山怎麽知道得那麽快呢?
“那大人打算何時提堂呢?”
“後日一早。”
葉知遠見時間有些緊,便暗自思量要與妹妹商量一下。
他正想告退,白翰突然問道:“知遠,你也不要瞞著我,你們捉捕郭慕紅,真的是為了以上的幾樣罪名?”
葉知遠愣了一下,他見白翰已先自問了出來,便和盤托出。
“大人英明,其實我和知秋設計捉拿郭慕紅,是因為她與余逸年勾結,意圖謀害章大人,沒成想,章大人避過了一劫,章夫人卻遇害了。不過我們苦於沒證據,所以沒向大人說明。”
“我也聽錦兒說了,她在你家彈奏余逸年送給章大人的那張七弦琴,差點遇害死亡,好在你們兄妹拚死救她。”
“其實真正救她的是郭家大小姐郭慕白。”
“是她?”白翰有點意外。
“這郭慕白可比她妹妹講理多了。”
“她本來就是一個善良溫柔的女子。”
葉知遠愕然,這郭慕白說她心地善良還甚為勉強,至於溫柔怎麽都沾不上邊啊,便問道:“大人認識她?”
白翰瞿然一省,道:“哦,其實也不太熟,不過她是鹽幫的領頭人物,打過幾次交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