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葉知秋找到了那本《機關布置實錄》,一連兩天呆在家中仔細研究聚寶樓的機關布置,哪裡都沒有去。
直至廿九日早上,才收拾好東西,準備到揚州去。
葉知秋簡裝出行,隻帶了一套洗換的衣裳、幾張銀票、一柄芙蓉劍。
臨行前,葉知秋上了閣樓,向她母親辭行,她母親習慣每日天色剛亮就到閣樓燒香換水。
葉知秋敲了敲門,沒人應,她進去一看,香爐裡已經點燃了三柱香,但卻不見她的母親。
葉知秋沒法,隻好寫了一張紙條:“母親大人膝前:女兒知秋與兄長知遠承朋友邀約,到揚州府飲宴,且小住幾日,請母親不必掛心。女兒知秋上。”把紙條壓到神台的一角,交待好小蒿,背上行囊,跨上從衙門借來的健馬,向揚州城飛奔而去。
揚州與淮安相隔三百余裡,她一路上不斷快馬加鞭,也是天色入黑才趕到揚州城。
葉知秋與他哥哥約好在瘦西湖邊上的一家客棧會合,葉知遠看她來了,趕緊叫掌櫃開多一個房間,再炒上幾碟小菜。
葉知秋趕了一天的路,此時已是饑腸轆轆。飯菜一上,她就急不可待地吃了起來。
葉知遠笑道:“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急著趕路,中午隻啃了一點乾糧,可把我餓壞了。”葉知秋嘟嚷道。
“你這兩天在家裡忙些什麽,這個時候才到?”
“將軍不打無準備的仗。我在家裡不過是作些準備。”
葉知遠打趣道:“嘿,你還成將軍了,你到底作了哪些準備?”他雖然從不敢看輕妹妹,卻也不相信她在家裡還能作哪些準備。
“我研究了聚寶樓的機關布置。”葉知秋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葉知遠嚇了一跳:“什麽?你從未到過聚寶樓,只在家裡呆坐著,就可以研究它的機關布置?你是神仙嗎?”
葉知秋“噓”地一聲,悄悄說道:“我得到了一本《機關布置實錄》,裡面有一份‘聚寶樓機關布置圖’,原來聚寶樓的機關是余逸年設置的。”
“原來還有這事?那你這本實錄從何處得來?”葉知遠甚是驚詫。
“在余逸年房裡的一個秘室拿到的,這個以後再詳細告訴你,我們先來商量接下來的事情。你在揚州這兩天都幹了些什麽?”
“還能乾些什麽?不過就是去茱萸灣轉轉,查探一下聚寶樓的情況。”
“那你都查探了些什麽?”
“這茱萸灣距離瘦西湖有二十多裡,因盛長茱萸樹而出名,又因運河至此轉彎,故稱為‘茱萸灣’,它地處僻靜,只有幾戶人家分散居住。偌大個聚寶樓座落於此,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葉知秋心中一動,問道:“那聚寶樓可是建在河灣邊上?”
“正是,聚寶樓建在河的一個轉角之處,那裡的水流較緩,有一部份樓閣還凌空於河面之上,環境十分優美。”
葉知遠證實妹妹的猜想,他清了清嗓門,繼續把他打探到的事說了出來。
“這聚寶樓頗為神秘,誰也不知道老板是何方高人,所有事情皆由一個姓鄺的掌櫃在打理,這一點跟天香樓倒很相似。”
“據當地人說,這樓已建成有四五年之久了,除了大年初一外,每個月的初一都會拍賣寶物。關注的人很多,到場的人卻不多。”
“為何到場的人不多呢?”葉知秋問道。
“因為它進場前要交一千貫的保證金。
雖說沒拍中的可以退還,但普通百姓哪來的一千貫閑錢呢,除非是富裕人家。”葉知遠想到錢的問題,又問道:“對了知秋,你帶錢了嗎?” “這還用你說,當然帶了。”葉知秋答道,來拍賣場,能不帶錢嗎?
“幸好上次賺了些錢,不然這次連聚寶樓的門都進不去!只是不知道要多少錢才能買回爹爹的寶刀?”葉知秋雖說帶了錢來,但如果拍賣場裡有人跟自己竟價,恐怕底氣仍不夠。
葉知遠卻冷靜地說道:“其實不一定要買回爹的刀,我們主要還是想從中到爹的消息,畢竟人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刀嘛,以後再想辦法也是可以的。”
葉知秋聽了哥哥這話,倒有點出乎意料:“咦,哥哥,你以前不是一定要‘刀在人在,刀毀人亡’的嗎?”
葉知遠白了妹妹一眼:“誰說我是一定要‘刀在人在,刀毀人亡’的啊?”
“爹爹說的啊,他說你做人古板。”葉知秋把話頭推在父親身上。
葉知遠啐了一口:“去,沒錯我是不如你靈活,但也不至於那麽死心眼,何況現在刀還沒毀呢。”原來葉知遠受了妹妹影響,處事越發沒原先的古肅執著了。
葉知秋笑著挾了一塊雞肉放在他的碗裡:“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
“還是說回正事吧。”葉知遠繼續說道:“這拍賣的物品,多是黑道中人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得來的。”
“所以江湖上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無論買家是何人,只要有錢都可以叫價爭購,賣家不得詢問買家的情況,但同時,買家也不得向拍賣商打聽賣家的消息,更不能打聽那些物品的來歷。”
“那豈不是就算買到了爹爹的寶刀,也沒辦法打聽到爹爹的行蹤?”葉知秋聽了眉頭擰成了一團。
“那也未必,我們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用重金懇請聚寶樓去向賣家打聽刀的來由,至於賣家是誰,我們不過問。”
“好吧,為今之計最重要是先把刀拍到,看來後天得隨機應變了。”葉知秋說完,又向哥哥打聽這次拍賣的物品都有哪些。
“聚寶樓拍賣的都是上好的東西,爹爹的寶刀在其中並不算亮眼。這次拍賣共有五件物品,其余四件分別是:漢代趙飛燕所穿的彩雲霓裳、王羲之親筆所寫的《曹娥傳》絹書、唐代開國功臣秦瓊所穿的鎖子連環甲、暹羅國進貢的南海明珠。”
“果然都是些好東西。”葉知秋想了想,突然問道:“哥哥,後天才是拍賣的日子,那明天我們乾些什麽呀?”
“你不到聚寶樓附近轉轉嗎?”葉知遠有點詫異。
“你都轉過了,我還轉幹嘛?明日我想遊湖。”葉知秋呵呵笑道:“這瘦西湖的景致我聽得多了,卻還沒遊過。”
“你此時還有這個閑情?”看見妹妹一派輕松自在的表情,葉知遠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無論遇到什麽事,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這才是做人的真諦。”
瘦西湖自古以來就是文人商賈的休閑之地,河道蜿蜒曲折,湖面時寬時窄,兩岸林木扶疏,泛舟其間,景色不斷變換,引人入勝。
兄妹二人租了一條小船,稍公劃舟,兄妹倆則坐於船頭。
吹著湖面上的微風,看著那長堤香柳、卷石洞天、湖上草塘等景致一一迎面而來,愜意極了。
美景當前,連滿懷心事的葉知遠也暫時把這些煩惱拋諸腦後,與妹妹一路說一路笑。
“哥哥快看,那不是二十四橋嗎?船夫,靠一下岸,我要上去走走。”葉知秋像一隻歡欣雀躍的小鳥。
兄妹二人舍舟登岸,拾級而上。
站在橋上,眼望處,景致又與泛舟湖上不同,葉知遠極目遠眺,輕輕念道:“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
“哥哥今日好興致,他日你與白姐姐故地重遊的話,她可以教你吹蕭。”葉知秋笑道。
葉知遠白了她一眼:“又拿我來打趣。你說這橋為何叫做二十四橋呢?”
“據說古時揚州的確是有二十四座橋的,後來水道淹沒了,就只剩下五六座了,我們腳下的也是其中一座橋。”
這時有七八個人也舍船上了橋,個個衣著華麗,估計都是有錢的大爺。
其中有一個瘦子說道:“舒望兄,明日聚寶樓拍賣,你最想得到的是哪件寶貝?”
那個叫舒望的男子年約四十,長得一臉精明,只聽他不疾不徐地說道:“我隻愛那暹羅國而來的南海明珠。登元兄,你又喜歡那樣?”
“我上個月才拍了一副冰玉鐲給我夫人,這個月手頭不松動,就不與各位爭了。”那叫登元的瘦子說道。
登時一群人都笑了起來:“登元兄真是愛妻情切,三千貫的冰玉鐲啊,你也真舍得。”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聚寶樓明天的拍賣,有人喜歡霓裳、有人喜歡絹書、有人喜歡連環甲,有人喜歡明珠,獨獨沒有人喜歡那把霹靂刀。
葉知秋心中暗喜:“沒人跟我爭刀更好。”
此時有一人咳了一聲,大家都把眼光望向他,眼光中還帶了些敬畏,看來那人是這群人裡的核心人物。
這人年約三十多,中等身材,貴介公子的打扮,除了眼白有點多之外,五官長得也算俊美。
剛才大家爭相討論,他一直沒說話,這時他看到眾人都望著他,笑道:“你們繼續說呀,怎麽都停下了?”
那個叫登元的瘦子堆著笑臉問道:“施公子,你明日會去聚寶樓嗎?”
“當然去!我這次去可不就是僅僅湊個熱鬧而已。”施公子回答得十分爽脆。
“那施公子想要拍哪件寶貝啊?”瘦子又問。
施公子道:“我對那些衣裳明珠什麽的不感興趣,我這個人呐,喜歡實用的東西。那把‘閃電霹靂刀’是我志在必得的,你們可不許跟我爭啊。”
“我等哪敢跟施公子爭呐。再說了紅粉贈佳人,寶刀贈英雄,施公子是刀術名家,那把刀也只有公子才配得上用它。”圍著施公子的那群人紛紛說道。
葉知秋一聽,心想麻煩了,這施公子看來財大氣粗,自已這些錢恐怕爭不過人家啊。
話說那一行人經過葉知遠兄妹二人身邊時,那施公子看著葉知遠腰間懸掛的刀,微微地“咦”了一聲。
圍著他的那一班人哪個不是精滑的?有一個富紳打扮的男子悄悄在施公子耳邊問道:“施公子,你是看上了那個小子身上的刀,還是看上了他旁邊的那個小娘兒呢?”
這話被瘦子聽見了,他嘿嘿說道:“楚門兄,你這話就錯了,那小子身上的刀怎比得上聚寶樓拍賣的寶刀,施公子哪會看得上?至於那小娘們,模樣是不錯,但哪裡有嫣紅樓的花魁雪鶯姑娘這般韻味,施公子怎麽會看得上這種貨色?”
一群人頓時肆無忌憚笑出聲來。
這些話被葉家兄妹聽見,都氣壞了。
尤其葉知遠,別人說他還不怎麽在意,但對他妹妹評頭論足,還說她比不上青樓的妓女,他可是不能忍。
這時那行人已經從兄妹二人的旁邊走過去了, 葉知遠隨手摘了一片柳葉,暗暗往那瘦子的嘴巴一彈,只聽見“哎約”一聲大叫,瘦子的嘴巴登時又紅又腫,就像剛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群人看到瘦子的嘴巴莫名其妙腫了,一時面面相覷,驚詫不已。
話說那個“舒望兄”還是比較有見識的,他眉頭皺了一下,淡淡說道:“揚州是藏龍臥虎之地,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得罪高人了。”
姓施的公子身負武功,他瞪著葉知遠兄妹,高聲說道:“你說得不錯,揚州是藏龍臥虎之地!但也是我施士楷的地頭,敢在我的地頭上傷了我的朋友,分明是不把我看在眼裡。”這橋上沒有別的人,他這話分明是對著葉知遠兄妹說的。
葉知秋不願惹事,拉了一下哥哥的衣襟,悄悄說道:“我們還是下去泛舟吧。”兄妹二人轉身下橋,突地背後嗤嗤作響,似乎有東西飛襲而來。
原來施士楷知道剛才是葉知遠柳葉傷人,他也摘了一把柳葉,還以顏色。
十幾片柳葉來勢迅捷,很快就離葉知遠兄妹背後還有一尺之遙,不知任何怎地,所有柳葉紛紛墜地,碰也沒碰到他二人。
原來是葉知遠暗中運起內功,連手都沒抬起來,就“擋”住了那一把柳葉來襲。然後若無其事般,攜著他妹妹走下了台階。
這一暗中較量,明顯是施士楷落了下風,此刻除了他,其他同行的人也看出葉知遠身懷上乘武功了。
施士楷剛才話已出口,豈容葉家兄妹輕易離去,他大叫一聲:“兩位留步,把帳算清楚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