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公裡的砂石路,對於走慣山路的周文來說,並不算太辛苦。
因此,只花了不到不到半個小時,周文就翻上了龍口埡,看到了對面半山腰的銀杏村。
滇西地區山多地少,不可能像平原地區那樣在平坦的區域建房,因此銀杏村只能向大山索取空間。
村民們就在對面的一座山上一層層、一圈圈地開辟出可以建房的位置,整個村子就如同搭積木一樣放置在山坡上,掩映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
龍口埡是兩座巨大龍形山脈的交匯處,因為地勢險要被村民們形象地取名,這裡也是進出銀杏村的唯一入口。
銀杏村四面環山,只有通過龍口埡才能進出,在解放之前這裡還擁有村民們建設的關卡,用於抵禦土匪以及流寇的襲擾。解放後,由於社會安定,關卡抵禦外敵的作用消失,最終逐漸荒廢了。現在,龍口埡上還能依稀看到當年的兵營、關隘、城牆等等,在歲月的侵蝕之下已經腐朽不堪。
周文記得,以前自己很喜歡和小夥伴們到這裡來玩打仗的遊戲,想象著自己擔任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的英姿。
翻過隘口,一個足有上千畝的湖泊映入周文眼簾,金色的陽光灑在湖面上,粼粼波光就如同億萬金幣一樣,散發出迷人的光芒。
從高處俯瞰,這座‘鏡湖’就猶如鑲嵌在群山之中的一面明鏡,湖面倒映著周圍的雪山、森林、村落,形成了一幅絕美的山水畫。
到燕京念大學之後,周文接觸的信息量也急劇增加,但是在他眼裡,只有九寨溝等少數景區的景色能夠和鏡湖相比,這其中或許有周文先入為主的心態,但是鏡湖周圍絕美的景色也是不可否認的。
周文不止一次想過,一旦銀杏村以及周邊被開發成景區,將會是什麽樣?不過,滇西地區糟糕的交通狀況和基礎設施建設,讓周文的設想只能停留在腦海之中罷了。
鏡湖是由四周高山地勢自然形成的大湖,主要水源是來自於周圍雪山的融水以及山泉,它是養育銀杏村上千人口的生命之湖。銀杏村的村民們用數百年時間沿著鏡湖岸邊開墾出數千畝良田,這裡是銀杏村的糧倉所在。
可以說,若是沒有鏡湖,銀杏村就不可能被周文的祖祖輩輩視為安身立命之所,在這群山之間繁衍生息數百年!
“啊……”站在隘口上,周文把手做成喇叭狀,高聲喊了起來!
遠處的群山把周文的聲音反射回來,形成延綿不絕的回音,一時間周圍都是蕭風鬼哭狼嚎的聲音,驚起一隻隻飛鳥,在天空中胡亂地飛翔。
喊了一陣子之後,神清氣爽的周文這才拎著箱子,施施然地下了埡口,朝著湖對面的銀杏村走去。
自從周文的先祖來到銀杏村之後,祖祖輩輩花費了不可計量的心血,在村子內外修築了大量的石板路。
數百年下來,這些石板路已經融入了每一個銀杏村村民的血液之中,就連周文,在他的童年記憶裡,這些被腳印磨得光滑可鑒的青石板佔據了相當重的比例。
下到湖邊之後,沿途在田裡乾活的村民逐漸多了起來,他們看到周文都是熱情地招呼。
“小文,又回來看你爺爺奶奶呀!”
“小文,怎麽沒有帶女朋友回來?”
“小文,這一次回來要待幾天?”
…………
在銀杏村度過童年的周文在村子裡可是不大不小的名人,畢竟整個銀杏村80%人口都姓周,
大家基本上沾親帶故,而周文又是村子裡第一個考上燕京水木的年輕人,村民們對他自然印象深刻。 因此,當周文回來的時候,大家都是相當熱情。
而經常回到村子裡的周文對村民們也是很熟悉,極有分寸地回答各種招呼,慢慢地靠近村子。
就在周文抵達村子不遠處山腳下的時候,村子裡傳來一聲急促的犬吠,緊接著一條大花狗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從石板路上衝下來,撲到周文的身上。
“大花!”周文把行李箱一放,抱著大花狗腦袋親熱地頂起牛來。
大花是一條守山犬和獒犬的雜交品種,也不知道它的皮毛為什麽是花白的,也因此得名。大花是周文在高考後的那個暑假和爺爺一起去爺爺的一位好友家裡抱回來的,因此雖然周文不經常在家裡,但是大花對於周文還是很依戀。
想必大花是聽到了周文的聲音,這才急匆匆地跑出來迎接自己。
“大花,咱們回家!”和大花親熱了一番,周文拎起行李箱說道。
小主人回來讓大花異常興奮,它跑前跑後,時不時回頭衝著周文叫上幾聲,仿佛不這樣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情緒。
來到村口,迎接周文的是兩株三人合抱的銀杏樹,銀杏村正是因為這兩棵千年古樹而得名!
高聳入雲的銀杏樹枝葉繁茂,形成了足有10畝的巨大樹蔭,而這裡也被當成了村民們納涼、閑聊甚至開會的主要場所。
幾百年以來,銀杏村的祖祖輩輩不斷把銀杏古樹周圍的地勢鏟平,鋪上精挑細選的青石板,又安放了大量的石凳、石桌,設施完善程度堪比城裡的某些公園。
周文記得小時候,自己就是在這裡和小夥伴們捉迷藏、做遊戲,要不就依偎在爺爺奶奶身邊,聽大人講一些自己當時聽不懂的故事。
可以說,銀杏樹下留下了周文許多童年的記憶。
除了這兩個千年銀杏古樹之外,銀杏村裡裡外外也擁有著大量的銀杏樹,這都是村民們祖祖輩輩栽種下來的,如今成為了銀杏村的標志。
銀杏村周邊的高山盛產大理石,村民們也就靠山吃山,無論是石板路還是房子,全部都是用從山上采下來的大理石作為主材料。因此,一路上周文都看到了清一色的大理石建築,雖然顯得很笨重,但是卻擁有著別樣的風情。
沿著熟悉的石板路,周文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不斷加快,簡直就要蹦出嗓子眼。
很奇怪,不管回來幾次,周文總覺得情緒很激動,仿佛在這座古老村落裡擁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讓他不能自已。
周文家的老宅坐落於整個銀杏村的最高點,這是周文爺爺的爺爺分家之後開始修建的,經過幾代人的努力,規模不小。
由於周文的太爺爺頭腦靈活,精明強乾,組織了馬幫在茶馬古道上販運貨物,幾十年下來也是積攢下了不小的財富。和村子裡大部分的房子只是一層的情況相比,周文老宅的主屋卻是兩層結構,這在以大理石、原木為主要建築材料的時代來說,是一個難度很高的方式。
由於周家的家底不薄,老宅所用的柱子、大梁都是從深山裡拉出來的楠木、柞木、松木等等,這讓周家老宅歷經上百年風雨仍舊屹立不搖。而那些窗欄、大門、屋簷等等都是采用了精美的雕刻技術,並且塗上各種鮮豔的顏料,融合了地方民族特色以及中原文化的相關特征。
小時候周文只是覺得自家老宅很大、很好看,但是直到他長大之後,才明白,自家這棟房子無論是在建築技術、文化藝術表現上都擁有極高的價值。
別的不說,那些一人合抱不過來的楠木大柱,根本就是無價之寶!
一棟主樓外加兩排廂房,整個周家老宅佔地面積超過一畝以上,在銀杏村算是數一數二的。在周文的記憶中,家裡的廂房有一段時間還充當了銀杏村小學的教室,一直到新校舍建成之後學生們才回到學校上學。
周家老宅並沒有修葺石質圍牆,而是用竹籬笆圍了起來,上面爬滿爬山虎,再加上院子裡兩棵高大的香樟樹,帶來了勃勃生機。
“阿爺阿奶,我回來了!”周文一邊扯著嗓子喊道,一邊拎著行李箱往屋裡走。
根據周文對兩位老人家的了解,這個時間老爺子肯定在西側的廂房裡練字,而老太太則是會坐在堂屋繡花。因為老爺子有退休工資,叔叔伯伯和父親也對老人孝順,因此兩位老人可以頤養天年,規律地安排自己的生活。
“阿奶的乖孫子回來了?!”果不其然,周文話聲剛落,老太太就從堂屋裡走出來,激動地說道。
其他的孫輩、重孫平時都能看到,只有遠在杭州的周文一年半載都見不到,因此對於老太太來說,她更牽掛周文一點。
“阿奶,是我!”周文把行李箱放下,抓住老太太有些乾瘦的手掌。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太拍拍周文的手背,說道:“你阿爸說你在那個什麽杭州上班,太遠了,老奶想見你一次不容易!”
對於老太太來說,所謂的大城市、事業之類她不太懂,她只希望自家的兒孫都能在自己身邊,不過她心裡清楚這只不過是一種奢望罷了。
自從小兒子周明軒33年前參軍離開銀杏村,退伍後又留在春城工作之後,聚少離多的生活已經讓老太太習慣了。周文的父親周明軒倒是把老兩口接到春城住過一段時間,但是車水馬龍的城市怎麽都不適應,兩位老人家也只能留在老家養老了。
“阿奶,我這次在家裡多陪你幾天!”周文湊在老太太的耳邊喊道。
老太太今年已經76歲了,有些耳背,因此周文也只能提高音量。
“呆在家裡,你不上班了?”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西廂房的屋簷下冒出來。
相比於老太太激動外露的情緒,老爺子雖然很開心周文回家,但是出於某種矜持,他仍舊是板著臉。
“剛好辭職了,在家裡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做打算!”周文可不會怕老爺子,衝他笑了笑,說道:“我給你們帶了禮物,我進屋拿出來!”
周文拎著箱子進了堂屋,然後從行李箱裡拿出自己在杭州給兩位老人家買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