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你是說，圖賴對紫苔有意?”

張確道:“圖賴稱霸一方，要一個女人有何難?公主殿下在狄境被人劫持，他肯定極其憤怒，在盛怒之下，他能保持理智，如此尊重紫苔姑娘，願意遵守中原的規矩，待圖賴與公主大婚之後，征得公主的同意，才能與陪嫁的丫頭同房。狄主的行為，只怕已經不只是‘有意’這麽簡單了。”

皇上心想，若他是圖賴，喜歡哪個女人，才不管什麽規章制度，肯定是先佔為己有，圖賴能對一個女人如此守禮，說明他對這個女人的喜歡已經超越了。

皇上歎了口氣，對張確說:“張愛卿有沒有想過，如果朕晉封了紫苔姑娘，圖賴卻不認帳，朕顏面何存?圖賴的直截了當，諸位都是見識過的。”

張確道:“微臣以為，圖賴公然拒絕皇上，說明他有血性的一面，而他能對紫苔姑娘守禮有節，確實有他對紫苔姑娘的愛慕之情，但最初的原因，只怕還是中原天子威儀，對他有強悍的震懾的作用，他在冷靜之後，不敢輕易觸犯天威。”

皇上思索片刻，說道:“張愛卿是說，他此番集結軍隊，也只是血性的一面，冷靜下來之後，他還是會忌憚中原天子之威，息火罷戰嗎?”

張確道:“皇上聖明。圖賴興師動眾，在天下人面前擺開了架式，若陛下不給他一個台階，他只怕很難挽回顏面，就是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了這張臉，硬著頭皮來打這場注定讓大宛坐收漁翁之利的戰爭了。若陛下能給他一個台階，讓他既娶到了心愛的女人，又娶到了中原公主的身份，他何樂而不為呢?”

事關重大，皇上忘記了吩咐禦醫將受傷的年輕人抬下去診治，禦醫隻好在殿內角落給他去除異物。崔隱的木棍刺入不深，不過是些皮外傷，但對一個讀書人來說，也夠受的了，那年輕人齜牙咧嘴，強忍疼痛，不敢出聲，耳朵卻一刻沒閑著，將皇上和張確的對話一字不差聽在耳中。

年輕人心想，若中原和狄人罷戰，他的高官厚祿就泡湯了，不能讓張確得逞，想到這裡，他大聲說道:“張丞相這是將天子的顏面置於何地！若那蠻夷之人拒絕這門婚事，天子神威豈不是被圖賴那野人踐踏於腳下嗎?必讓天下人恥笑！那時又要如何收場?”

張確道:“天子晉封臣民，順理成章，何人敢恥笑?既然另嫁公主被狄主拒絕，天子晉封連陽公主的貼身女侍，這是陛下對狄主的體恤之心，正是顯示天子威儀，又何來踐踏之說?若狄主不識好歹，敢於觸犯天顏，我中原出兵討伐他，那是替天行道了。”

有了剛才“讓大宛坐收漁翁之利”的鋪墊，張確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他相信皇上是聖主明君，一定能看得出來這其中的利害。

年輕人道:“既然免不了與狄人一戰，最終都是要憑借實力決定勝負，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漲圖賴的威風，於戰事不利。”

張確道:“陛下有安撫狄主之行，這正是先理後兵，置對方於不義之地。否則，圖賴兩娶公主而不得，無奈發兵，對誰不利?！”

張確義正辭嚴，年輕人被他駁得無言以對，皇上這才說:“此事事關重大，朕還要慎重考慮。”說完，皇上回宮去了。眾臣也紛紛散場，三五成群，或滔滔不絕，或搖頭晃腦，或唉聲歎氣，或默默無語。

崔隱並沒有離開，他一直躲在暗處，把全部過程都看在眼裡。張確喜文厭武，雖然在武學上也有一定的造詣，但比起崔隱來就差得太遠了，因此張確追出來，並沒有發現崔隱的行蹤。

皇上並沒有休息，他將盧仲轅單獨叫到一處偏殿，問道:“盧愛卿，你對殿上所議，有何見解?”

盧仲轅道:“臣不敢言。”

皇上疑惑的問道:“以往朕有事問你，你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次如何不敢言了?”

盧仲轅道:“臣不敢欺君，臣的兄長盧伯軒娶了狄公主，此事於臣有利害關系，因此臣不敢言。”

皇上笑道:“你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盧仲轅心中暗想，皇上心思縝密，不可能想不到盧伯軒的事情，他這樣問，必有緣故。盧仲轅與皇上相處日久，知道在皇上面前耍心機，那是自尋死路，不如實話實說，還能博取皇上的信任和好感。

“臣以為，雖然現在大宛與我們互通有無，且不設防，但不代表著大宛可以不去防范。這些年來，大宛兵強馬壯，若我們與狄人發生戰事，大宛完全有能力趁虛而入。 即便我們打勝了狄人，大宛也可以聯合狄主，反撲中原，瓜分中原沃土。這一戰，有百害而無一利，實在是打不得的。”

皇上道:“朕何嘗不知?若朕晉封公主，就能免此戰事，那自然是好。只是若圖賴不依，這事將如何收場，還是不得不想的。”

盧仲轅心想，皇上如此問他，莫非是想讓他到狄境走一趟嗎?不管皇上怎麽想，先表一下忠心，總是不會錯的，想到此處，盧仲轅道:“陛下，狄主圖賴本是粗魯莽撞之人，就算有些小謀略，也不過就是奸詐狡猾罷了，絕沒有圖謀天下的胸襟和膽識。他能在狄境大展宏圖，多虧了袁仙師。就是到中原來為他求娶公主的那個人。”

盧仲轅一邊說，一邊用眼角余光觀察皇上的變化，見皇上面無任何表情，知道他所說的話，盡在皇上的預料之中，這才放心大但的繼續說道:“狄主對此人特別器重，若能說服此人，必能讓圖賴息戰罷兵。”

皇上突然看著盧仲轅，一語不發，盧仲轅連忙低下頭來，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此話是否合了皇上的心意，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皇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不再說話，便歎了口氣，說道:“朕對此人印象頗深，一直在感慨，朕富有四海，君臨天下，怎麽就沒有袁仙師這樣的人來輔佐呢?”

盧仲轅道:“臣不才，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若陛下看重此人，臣一定將他帶回來。”

皇上道:“若他不肯呢?”

盧仲轅道:“也不讓他為圖賴所用。”

潭花一現 /79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