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若他不肯跟你來呢?”

盧仲轅道:“也不讓他為圖賴所用。”

皇上起身說道:“朕不能懷抱天下美人，自然也不能籠絡天下才子，此恨難消，卻也不過是與愛卿抱怨幾句罷了。”

盧仲轅低頭看著皇袍，知道皇上正站在面前，想必在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皇上拉過他冰涼的雙手，對他說道:“朕有你，就不需要旁人了。只是世人生來就貪心不足，有一想二，有三想萬，沒有知足的時候，朕也不能免俗。”

盧仲轅道:“陛下是天子，自然不同於凡人。”

皇上道:“天無常晴，尚有陰雨，何況人生?若無缺憾，反不完美。”

盧仲轅道:“臣愚鈍。”

皇上道:“大智若愚，你很好。朕不想與狄開戰，你此去狄境，一定要替朕平息戰事。”

盧仲轅道:“臣遵旨，臣便是舍了性命，也一定不辱使命。”

皇上點了點頭，又說道:“袁仙師，就留給圖賴吧。他有這麽個人輔佐，才能不犯混。而且，宛人日漸強大，也需要狄人來製約他們。袁仙師看似被圖賴驅使，其實也還是為朕所用。”

盧仲轅道:“臣謹遵聖命。”

皇上道:“朕還有一件最重要，也最艱巨的任務，要交代給你。”

盧仲轅渾身一震，平息戰事何等艱巨，已經讓他不堪重負了，還有什麽事情比這個擔子更艱巨呢?但他知道，無論皇上交代什麽任務，他都必須完成，於是他說:“臣保證完成。”

皇上這才說道:“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盧仲轅聞言，感激不盡，連忙跪倒謝恩。皇上親手將他扶起，語重心長的說道:“朕不能沒有愛卿，有你在，她便一生無所出，朕也會讓他主持六宮，絕不會廢了她。”

盧仲轅道:“臣代妹妹謝皇上隆恩，臣無以為報……”

皇上打斷他的話，說道:“好啦，你若真心感激朕，就陪朕到老，看著朕……”皇上沒有說下去，把“病老歸西”一類的話咽了回去，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皇上停頓一會兒，對盧仲轅說:“你準備一下，挑些機靈些的下屬，立即出發，越快越好。臨行之前，你去看看皇后，朕聽說，盧伯軒最疼她，你去問問她有什麽東西想帶給盧伯軒的。”

盧仲轅答應一聲，下去準備了。皇上在屋中來回踱步，將張確和盧仲轅的話仔細斟酌，太監過來勸了幾次，皇上皆命其退下。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大亮，皇上立即命人請來張確，商議在邊境增兵事宜。

張確道:“和為貴，戰為備。沒有強大的軍事力量，不能震懾敵人，只能卑躬屈膝，不會有平等的和平安穩。”

皇上道:“若朕在邊境增兵，圖賴會怎麽想?”

張確道:“陛下增兵，就是暗示圖賴，不想戰，不等於不能戰。”

皇上道:“圖賴會不會因為朕增兵而拒絕娶紫苔?”

張確道:“只有強大的後盾，才能讓紫苔姑娘身價大增，迫使圖賴不得不接受事實。他想要的是中原公主，若隻想要紫苔姑娘，他早就得手了。”

皇上道:“圖賴會不會覺得迫於中原軍事優勢而就范，會沒有顏面?”

張確道:“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卻都要裝糊塗的。”

皇上道:“張愛卿辛苦一趟，邊境重地，交給別人，朕不放心。”

盧仲轅聽說張確要到邊境，喜不自勝，連忙過來辭行，張確知他的來意，對他說道:“事態緊急，你先行一步，老夫替你籌備一下紫苔姑娘的陪嫁之物，帶到邊境，等你的好消息。”

盧仲轅請來聖旨，

帶上幾個隨從，快馬加鞭，以使者身份入狄，卻並不提聖旨和晉封紫苔一事，隻說一些例行之事，借探望兄長的機會，接近袁仙師。袁仙師自然知道盧仲轅此行必有其他目的，否則這些芝麻小事，不可能勞動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他也樂得接近盧仲轅，探明他此行的真實意圖，因此盧仲轅沒費吹灰之力，就與他在狄境再次相聚。

席間，盧仲轅對袁仙師說:“連陽公主是太后的女兒，自小嬌生慣養，驕縱異常，陛下也深感頭疼。紫苔姑娘是公主陪嫁，皇后特別交代，要我務必見到她，將皇后對她的賞賜親手交給她，以示娘家人對她的關心。”

盧仲轅提出見紫苔，就是試探一下袁仙師的意思，以袁仙師的聰明才智，必然能猜個不離十，若袁仙師有意，肯定會安排他們見面， 這事也就有門兒了。

袁仙師道:“以往的中原使臣，紫苔姑娘也是必要相見的，狄主有令，不必請示他，即便你不說，過幾天也會安排你們相見的，你也太心急了些。”

袁仙師說完，二人舉杯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二人互相皆有好感，此番久別重逢，更是十分投緣，直喝了一夜，聊到天亮，還是依依不舍，隻好約了時日，再來敘舊。

袁仙師離開之後，盧伯軒問道:“你此次入狄，有何事，不妨說與我聽，若我能幫上忙的，必定竭力相助。”

盧仲轅道:“只是一些小事，這些日子，邊境多事，若派別人，怕哪裡不妥，惹出麻煩來，並無其他事情。”

盧伯軒道:“二弟，你如今長大了，也不把我這個兄長放在眼裡了。也罷，我已經是外臣了，你不說也對。”

盧仲轅笑道:“兄長說得哪裡話來，我自然是無話不與兄長說的，只是兄長從小就有說夢話的毛病，只怕兄長夢中走漏了消息，惹來殺身之禍。”

盧伯軒從來沒有什麽說夢話的毛病，知道他是懷疑隔牆有耳，才故意這樣說，也不再為難他，隻說些家常話。

盧仲轅道:“如何不見嫂子?臨行之時，三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將她的禮物親自交給嫂子的。”

盧伯軒道:“她出門去了，明日就回來。”提起盧孟轍，盧伯軒眼圈紅潤，他強忍淚水，又給弟弟滿了一杯酒，兄弟二人心中各有酸楚，只是都不想說給對方聽，在異地他鄉，強顏歡笑。

潭花一現 /79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