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恕知道，楊顯明想必早就料到自己會這麽問，一定想好了應對之語，高恕只是想聽聽他到底是如何破這個局的。

楊顯明笑道:“國師也是中原人啊，您若這樣懷疑我的話，豈不是要告訴天下人，您心系中原嗎?”

高恕道:“我與你不同，我從小就在大宛生活，早已經是實際上的宛人了，不過是流著中原的血罷了。”

楊顯明道:“中原並未對不起國師，只是命運的安排，國師知道了身世，難道就沒有認祖歸宗的意思嗎?我則不然，我是被中原深深傷害過，中原再無我楊熠立足之境，我才來大宛討生活的，又怎能回到中原，自絕前程呢?”

高恕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幾句鬼話嗎?”

楊顯明道:“國師不妨聽完了我的陳述，再做決定。是良言，還是鬼話，國師自然分得清楚。”

高恕道:“你盡量說得簡單扼要，我可沒有時間聽你嘮叨。”

楊顯明道:“遵命。國師與臣一樣是中原人，沒有什麽大義可言，為大宛做事，自然都是為了一己私利。國師若失去了小王子，就是為大宛立下再大的功勞，又為了何人?相反，小王子若成為宛君，便沒有中原沃土，國師一樣是贏家。因此，即便國師退兵對中原有利，亦應該毫不猶豫。”

高恕嘴唇微動，剛要反駁，楊顯明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連忙打斷了他，搶著說道:“何況，臣已經為國師考慮到這一點，肯定不會讓中原坐收漁翁之利的。”

楊顯明最後這句話，讓高恕更加難以置信，低頭深思半晌，才問道:“此話怎講?我若此時退兵，最大的贏家就是中原的太子。他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多則一年，少則數月，他就會糧草斷絕，困死在此處。你不要太自負了，以為你能說會道，就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

楊顯明輕蔑一笑，把嘴一撇，說道:“天下之人，在我楊某人看來，還真就都是傻子。只不過，國師見識非同凡人，楊某人就是再狂妄，再傲慢，也不敢把國師當傻子看。只不過，國師身在事中，猶如人在山谷，不能窺山巒之全貌罷了。中原那邊的形勢，臣也幫國師分析一下，如何?”

他玩的是欲擒故縱，故意賣了個關子，若高恕不想聽，他說再多也無用，若高恕想聽，他越是不說，高恕就越是心急。果然，高恕見他如此狂傲，對自己卻還算尊敬，說話之前倒要來請示，聽聽卻也無妨，最終的決定權，還是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若不下令退兵，楊顯明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沒有用，便說道:“你不妨說來，若說得不好，我可要立斬不饒的。”

楊顯明一躬到地，說道:“臣的性命，本來也是國師給的，臣唯恐沒有機會報答，若臣無才，不能為國師獻上良計，國師要殺臣，臣也不過是把這條命還給國師罷了。還是要感謝國師，臣才能在人世苛活至今。”

高恕道:“廢話少說，我的時間有限，耐心更不多。”

楊顯明這才鄭重其事的說道:“臣聞，中原京城之中，小皇子已經即位，太子的身份很是尷尬。若國師放太子回去，中原的太子和小皇子之間必然有一場爭鬥，這是借力打力，以中原之人，來削弱中原的實力。”

楊顯明的這番話，高恕也想到了，便說:“這件事，利弊取舍，我還是要再仔細斟酌的。”

楊顯明道:“臣已經為國師斟酌過了，如今，回宛救子，是首要任務，然後才是從中原得到哪些好處。我們的情況，對方是不清楚的，中原太子隻知我們大兵壓境。

這種情況之下，太子若想要活命，就只能跟我們講和。”高恕道:“若他主動來講和，我們自然能得到多一些好處。”

楊顯明見高恕已經松了口，開始關心獲利大小，便進一步說道:“如果只看這一點，的確如此，但請國師再多想一層，小王子失蹤一事，遲早會傳到了中原太子那裡，那時，他就不會跟我們講和了，至少條件上也會大打折扣的。因此講和的最佳時機，恰好就是現在，我們打個時間差，才能從中原太子那裡，獲取最大利益。”

高恕倒吸一口涼氣，問道:“我們主動去講和，豈不讓他們疑心?”

楊顯明道:“不是講和，而是勸降納城。這正是用臣之時。臣是中原人，借著這個身份，去見太子，明著是勸降，實際上是說服太子與國師議和。 那時，國師就可以漫天要價，然後我再從中調停，國師便可跟他簽下一份協議，我們幫他登上皇位，讓他許給我們土地和財物。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達到攻城掠地的目標。這時再奏凱歌還朝，也就無人知道國師是因為小王子失蹤才退兵的，不僅能遮掩小王子的身世，國師還可增加威望。”

高恕道:“你不了解這個中原太子，只怕今日放過他，後患無窮。”

楊顯明道:“滅國易，訓人難。即便國師用武力征服了中原，也未必能收服中原人心，反而會讓宛軍深陷其中，弄不好還會被中原反噬。倒不如讓他們互相爭鬥，兩敗俱傷，那時，中原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倒會把我們當成救世主了。何況，幫太子，還是幫小皇子，那全由國師說了算，如果國師擔心太子成了氣候，不妨暗中幫助小皇子，來個借刀殺人。”

高恕還在猶豫，楊顯明道:“就算太子有治世之才，能夠登上皇位，那又如何?小王子有臣輔佐，必定會勝過他的。太子想要把一個破碎的山河重新整頓好，談何容易，而小王子在公主和國師鋪就的坦途之上前行，中原與大宛的差距，只會越來越懸殊。自古成大事者，皆是英明果斷，時機轉瞬即逝，國師切莫失了天賜良機啊。”

高恕道:“你也把中原太子想得太簡單了。”

楊顯明道:“國師千萬不要自減威風，太子身邊還有何高人啊?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只怕現在已經嚇得尿褲子了。就連在西關吃了敗仗的燕無意，都成了重臣，如今的中原，早已經無人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