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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花一現》第103章:3寸之舌 第一節:緘默
楊顯明是雲中逸的人,雲中逸活著的時候,他與高恕沒有任何交集。雲中逸離開宛宮時,囑托手下的人,要他們轉投到李竹因門下,其他人都遵照雲中逸的命令,一心輔佐李竹因,只有他持中立的態度,並沒有加入到李竹因集團。

李竹因逃走之後,她的集團被秋兒和高恕血洗,幾乎斬盡殺絕。原本他沒有引起秋兒和高恕的注意,但有人為了邀功請賞,洗刷嫌疑,把他供了出來。

從楊顯明被捉入獄,到他被帶上刑場,他始終未發一言,這讓高恕頗感奇怪。被清洗的這些人,不外乎兩種表現,一種是視死如歸,大罵秋兒和高恕奸夫的;一種就是卑躬屈膝,大叫冤枉,跪地求饒的。只有他一人是一臉不屑,一語皆無。因此高恕決定親自來刑場送他一程。

高恕問他:“你為何一句話也不說?既無怨言,也不喊冤。”

楊是明道:“人生百年,時間有限,我生平隻做有意義的事,從來不在無用之事上下功夫。”

高恕道:“現在什麽事對你有用?”

楊顯明說:“自然是活著,人若死了,將一事無成。”

高恕道:“你一句話不說,就能活著嗎?”

楊顯明說:“他們說了許多話,都難免一死,至少我在死前,能見到你,也就有了活著的希望。這皆是‘不說話’之功,至於見到了你,我是否能活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國師覺得,是不是‘不說話’對我來說,更有用呢?”

高恕道:“你見了我,怎麽就能活著?”

楊顯明說:“因為我有用。”

高恕道:“你對我有什麽用?”

楊顯明說:“若國師永遠隻想做國師,我自然無用;若國師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需要有人來教導後世子孫,只怕大宛還無人可以勝過我。”

高恕道:“我怎麽能對你放心?”

楊顯明說:“對於一個想活著的人,大權在握者,完全可以放心,否則,這世上將無人可信任了。”

就這樣,高恕饒過他一命,並跟秋兒商量,讓他做了小王子的老師。高恕當然不能完全放心,從民間抓來幾個與小王子一般大的男孩,與小王穿戴一樣,待遇一樣,一起到他那裡讀書,這樣,他就分不出來哪個是小王子了。

另外,高恕還派人嚴密控制了楊顯明,他每次授課,都有高恕的徒弟在旁邊監視,外面還有護衛,這些年來,他一直生活在這種被軟禁,失去自由的另類“牢獄”之中。

這一次,大宛宮殿之中發生了重大的變故,小王子被劫持,也就沒有再找他來讀書,而平時監視看管他的人,都在混亂之中出去營救小王子,捉拿刺客,也就無人再理他了,因此,他趁亂從宛宮中逃了出來,並溜出了城,這才有機會來到高恕的營中。

高恕見了他,上下打量一番,問道:“楊先生為何到軍中來見我?”

楊顯明說:“自然是為了我的前程而來。否則的話,我既然逃出了你們的控制,又何必自投羅網?”

高恕道:“你是雲中逸的人,為中原做事,為什麽不聽雲中逸的話,輔佐李竹因呢?”

楊顯明說:“她不是這塊料。鍾緣又不喜歡這種事,曾經拒絕了天子的邀請,一個一心隻想做醫生的人,和一個出身佛門的人,怎麽能治理好大宛呢?跟錯了人,是要命的。”

高恕道:“你怎麽知道我能讓你平步青雲?”

楊顯明說:“不是國師,而是國師的兒子。若我的學生做了宛君,我還愁前程嗎?”

高恕低頭深思,沒有說話,他對楊顯明始終不放心。

楊顯明笑了笑,繼續說道:“國師對一個‘想活著’,又有‘功利心’的人,大可以完全放心。”高恕道:“我怎麽能確定,你將來不會野心膨脹,取而代之?”

楊顯明說:“你我都是中原人,宛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一個中原人來做宛君的,因此,你我都沒有自己做宛君的資格,只能借他人來成就自己的錦繡前程。”

楊顯明這話看似說他自己,實際上卻是在敲打高恕,高恕自然聽得明白,陷入深思之中。他又接著說:“我已經是宛君的老師了,再有什麽野心和功勞,也不可能再進一步,國師也一樣,再立下怎樣不世之功,都不過是在功勞簿上添一筆而已,於國師個人的地位絲毫沒有影響。國師若想再進一步,只能依靠小王子了,一旦小王子有什麽閃失,國師的損失就大了。”

楊顯明看了高恕一眼,知道高恕聽進去了,這才接著說:“大宛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只能是宛人,才可以做宛君寶座,就是有天子撐腰,雲中逸的兒子也做不得宛君的。經鍾緣和李竹因這一鬧,天下人都會對小王子的身世有所懷疑,從此之後,國師為了掩人耳目,避免嫌疑,再不能進宮與公主有染,否則,必然令宛人憤怒,這種信仰之上的憤怒,一旦發生,便如滔滔江水,一發而不可收拾啊。所以,小王子將是國師唯一的希望了,可是不能有半點閃失的。”

他見高恕沒有反駁之意,又提高了嗓門說道:“臣,也是一樣的處境。小王子是臣唯一的希望,無論何時,若小王子有什麽閃失,臣就沒有任何希望了。臣一把年紀了,將來,臣的兒女,還指望著小王子呢。臣自然會盡我所能,保小王子一生周全。如今,謠言四起,也只有臣有這個能力,而且別無選擇。國師覺得,是不是這樣呢?”

高恕眼望著他,心中明白,楊顯明確有在逆境中全身而退的本事,這話雖然有些狂妄,卻絕不是自大,高恕問道:“楊先生如何保他周全?”

楊顯明說:“先要找到小王子,臣沒有這個本事,此事還要拜托國師。找到了小王子,其他的事情,國師就放心的交給臣去辦吧。”

高恕點了點頭,半信半疑的問道:“你是中原人,想必對中原是有感情的,這次來,是遊說我退兵,以保中原疆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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