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往事

　　雖然絕塵不願意提起往事，但劉良顯然不想停下來。他今天就是要一吐為快，把這些年的艱辛和痛苦都倒出來，也不管絕塵願不願意聽，接著說道:“世人都說我劉良心狠手辣，卻不知道我之所以會變成魔鬼，都是拜你這個笑裡藏刀的偽君子所賜。曹柱，咱倆這麽多年的恩恩怨怨，今天也該說個清楚了吧。當年，你我二人都對大妹暗生情愫，你知道我喜歡大妹後，信誓旦旦的對我說:你從此就把大妹當作弟妹來待，讓我放心。那以後，你果然不再與大妹說話，我還好生感激。那個時候，我是真把你當親哥哥，當成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怎知我是有眼無珠！不！準確的說，是我那時太單純。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善良和情義。”

　　劉良拭了一把淚，繼續說道:“後來，大妹被選入宮中，消息傳來，我送了大妹一把古琴，取琴瑟和鳴之意，勸大妹與我一起浪跡天涯。而你！違背了你的誓言，背地裡送了大妹一隻金蟬，恰巧被我給撞見了，你還支支吾吾的，做賊心虛。”

　　絕塵苦笑了一下，睜開眼睛，看了看劉良，淡淡的說:“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再送她金蟬，這是我一生之中，唯一後悔的事情。”

　　劉良輕蔑的哼了一聲，繼續說道:“若不是大妹對你也有感情，你能活到今天嗎?早就死一萬回了。可是你呢?你怎麽對待大妹的?你知道大妹這些年在宮中過的是什麽日子?若不是我淨了身，盡心竭力的幫她，她恐怕早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了！你不幫她倒也罷了，怎麽還要與她為敵?！”

　　劉良越說越氣憤，聲音也越來越尖銳，刺得絕塵耳膜直痛，這種痛楚，迅速遍及全身，絕塵隻覺得五髒六腑仿佛被無數根細針扎刺，說不出來的難受。絕塵一直以為，經過這十多年的修行，他已經把一切都看透了，其實，也不過只是做個樣子，在別人眼中是得道的高僧罷了，在他自己的心中，還是過不去紅塵這道坎，參不透情關。

　　絕塵沒有說話，心裡卻倍受折磨，雖然掩飾得很好，但逃不過劉良的眼睛。劉良把這些年積攢在心頭的怨氣，向絕塵吐了個乾淨，心裡舒坦了很多，情緒也恢復了正常，見絕塵沒有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就進一步說道:“先帝駕崩以後，我曾經勸過你，跟大妹做個事實夫妻。就算沒有名分，若能白頭，也是人生幸事。只要大妹能幸福，我這一生也就再沒有什麽遺憾了。可是你！”劉良緩緩的舉起顫抖的右手，指著絕塵，悲痛欲絕的說道:“曹柱啊，曹柱，你到底是真喜歡她，還是，還是，隻想跟我爭?！”

　　絕塵聽了劉良這段話，一時愕然，瞪大了眼睛看著劉良。絕塵直到今天才知道，劉良竟然是這樣想的。絕塵想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他，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劉良現在的情緒極不穩定，恐怕什麽都聽不進去，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反正還有半輩子，還有漫長的時間相處，以後再說吧。絕塵心中萬般煎熬，卻只能望著劉良，一語不發。

　　劉良見絕塵終於現出驚愕之色，看來，曹柱還是曹柱，終究沒有修煉成銅牆鐵壁，無懈可擊。劉良心中得意，話鋒一轉，問道:“你把廢太子藏到了哪裡?”

　　絕塵聽劉良這麽一問，方從痛苦的沉思中抽身出來，稍稍平靜一會兒，淡淡的說道:“我們既然已經永遠與世隔絕，又何必知道外面的事情呢?”

　　劉良道:“這機關既然是你設計的，

想必你能關上石牆，也能打開它。”　　絕塵道:“這些石牆，從一開始設計的時候，就是一次性的，只能關上一次，任誰也打不開它，包括我。”

　　“什麽?你難道真就不想出去了?”絕塵的這番話，讓劉良更加難以置信，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早就不想出去了，只是，你讓我等得太久了。”絕塵閉上眼睛，這個世界留給他的只有痛苦。

　　劉良還是半信半疑，不過他太了解曹柱了，知道再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便順著絕塵的話，說道:“既然我永遠也出不去了，你對一個活死人，又何必隱瞞呢?你剛才還說要與我修來世，做兄弟，可是今生，你都對我如此心存芥蒂，讓我憑什麽信你的來世?”

　　絕塵想了想，說道:“也罷，那就告訴你也無妨。殿下去了雍王府。”

　　“什麽?！”劉良大吃一驚，這個回答，顛覆了他所有的想象，他在心裡盤算過的應對之策，一個也用不上。劉良細想了想，哼了一聲，說道:“我就是三歲的小孩子，也不會相信你這種鬼話！廢太子若去雍王府，豈不是自投羅網?雍王可是大妹的父親。”

　　“沒錯，但父王也是殿下的嶽父大人。你別忘記了，先皇當年為殿下選的太子妃就是二妹陳芳和啊。”

　　劉良倒吸一口涼氣，半信半疑的說:“大妹已經是皇太后了，父王現在就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怎麽可能鋌而走險，去幫助廢太子呢?即使成功了，也不過和現在一樣，若失敗了，可是萬劫不複。父王如此精明，自然不會去做這樣得不償失的事情。”

　　絕塵淡淡的笑了笑，他顯然已經從剛才的痛苦之中解脫出來，恢復了灑脫和深沉。對於這樣關系到國家命運，關系到無數人生死的話題，隻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們都已經與世隔絕，世人的一切，已經與我們再無關系。你不如靜下心來，忘卻塵世，與我一同修行吧。”

　　劉良見曹柱不想再多說，也沒有繼續追問。他仔細回憶剛才與曹柱的對話，陷入了沉思之中。雍王與王妃感情甚好，一生無子，也未曾納妾，收養了九個兒子，曹柱排行第三， 張確行四，劉良行六。父王擔心王妃寂寞，又陸續收養了三個女兒，陪伴王妃。大妹陳芳嫻已是當朝的皇太后，二妹陳芳和被先皇選為太子妃。

　　如今，二妹早過了適嫁的年齡，大妹也曾經數次為二妹挑選夫婿，個個都是才貌雙全，身世顯赫，但均被二妹婉言拒絕。她一直堅持要陪伴母妃，報答養育之恩。待母妃百年之後，她便要出家為尼，為母妃超度、守陵，再無紅塵之心。難道這一切竟是掩飾，她是一直在等待廢太子出現嗎?

　　劉良越想心中越忐忑，恨不能上天入地，把這個消息帶給太后，讓她多加小心。劉良焦慮的在寬敞的大殿之中踱步，絞盡腦汁也沒想到辦法，隻得安慰自己，大妹這麽多年來，一直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想必是有神靈保佑吧。

　　劉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想靜下心來，仔細梳理梳理複雜的局勢，推測一下可能發生的結果，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思索。最後，劉良望了望端坐在蒲團上，閉目修行的絕塵，喃喃的說道:“唉，三哥，我終是不如你啊。”

　　劉良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這山體深處，異常的靜謐，絕塵的耳力又極佳，自然聽了個清楚，他淡淡一笑，說道:“婦孺皆知，天下武功第一，非劉良莫屬，怎麽你倒謙虛起來?我處心積慮的把你困在這裡，也是擔心你的武功，天下無人能敵啊，就算請得到大哥出山，只怕也未必是你的對手呢。”

　　絕塵說到此處，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黯然的神情。他比劉良更加擔心焦慮，不知道淨虛此去雍王府，到底吉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