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共贏

　　差役找到的“鳳凰”羽毛，只不過是叢林中某種鳥類的羽毛，僅比雞毛、鴨毛稀奇些。那小官兒卻像拾了寶貝一樣，拿了畫軸和“鳳凰”羽毛，連夜來到雍王府獻祥瑞。

　　雍王聞聽“祥瑞”二字，也不敢耽擱，立即召見來人，並賞了他許多財物，又命人找來幾位知名相士，鑒別“鳳凰”羽毛的真偽。

　　幾位相士面面相覷，誰又見過鳳凰呢?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自然都明白這裡頭的貓膩兒，不過是見雍王歡喜，不敢掃了王爺的興，都說果然是鳳凰棲息，留下羽翎，確是聖主跡象，盛世征兆。其中有一人識得此鳥，見其他人都說是祥瑞，也不敢實話實說，隻好隨聲附和，騙得些許賞賜之物。

　　雍王展開畫軸，上面寫著“應天受命”幾個篆字，他興奮的在眾人面前說道:“當今太后，未嫁時，就生活在這裡。如今天賜吉兆，正是昭示天下，太后當主持朝政，不應還政於陛下啊。”

　　雍王心中大喜，又即興做《祥瑞賦》，與“鳳翎”“天書”一起，派心腹之人立即送往京城，一切安排就緒，天邊已經泛白了。

　　雍王府熱鬧了一夜，張靜虛躲在暗處，看了個仔細。起初，他還擔心時間倉促，來不及準備，如此拙劣的伎倆，恐怕被人識破，沒想到有這麽多人幫忙掩飾，竟天衣無縫，實在是意想不到的結果。

　　他怕夜長夢多，橫生枝節，也沒回客棧休息，天一亮就直接回到聚芳園。陳芳和更是心急如焚，巴不得早一點上了太子殿下的床，做實腹中胎兒的身份。每天都讓倚雲來聚芳園看看張靜虛有沒有動靜。

　　兩邊皆想速決，自然心照不宣，無需多話。見了面，張靜虛拿出衣服和面紗，交給倚雲，對她說:“昨夜天降祥瑞，請太子妃殿下稟明王妃，明天到古木客棧四樓，為皇太后祈福。一定要穿上這身衣服，戴上這頂青紗。”二人又詳細計劃一番，張靜虛才離去。

　　第二天，倚雲陪著陳芳和來到古木客棧，木頭已經身著同樣服飾，等在樓梯的拐角處。陳芳和在倚雲的遮掩下，閃進一樓的房間，張靜虛忙掩上房門，從門縫中看著倚雲攙扶木頭上了樓，這才插上門。

　　木頭雖然面罩青紗，但行為舉止畢竟與陳芳和還有差距。有心細的仆人，發現些許可疑之處，想想陳芳和素日裡對他們的好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更何況，他們也不敢招惹陳芳和。即使是關系到自身利益的事，小老百姓都只能忍氣吞聲，何況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的事，誰找這個不自在呢。

　　倚雲挽著木頭上了樓，扶她坐好，又吩咐其他人擺上供奉之物。她親自打開窗戶，果然如張靜虛所言，那古樹就正對著窗戶。隻一天的工夫，古樹上就掛滿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祈福物品，越往上，就越是精美豪華，想必是有錢人家拿了梯子才掛上去的。看罷，倚雲也雙手合什，閉上眼睛，心中默念:古樹啊，你若果真靈驗，可要保佑我家小姐萬事順遂啊。

　　倚雲吩咐小丫頭敞開房門，讓其他人都在門外候著。然後她才扶著木頭跪下。木頭按照張靜虛教她的樣子，虔誠跪拜。名為太后祈福，其實心中默默的在給她自己祈禱:若能逃過此劫，逢年過節必來此還願。

　　折騰了好長時間，終於禮畢，倚雲說:“小姐也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你們也四處去逛逛吧，天黑之前回來就好。”說完，掩上門。眾人難得有時間出來，

自然歡天喜地，一哄而散。　　陳芳和進了一樓的客房，換上男裝，踩著椅子，上了桌子，跨過窗戶，又踏著張靜虛的後背，來到窗外。張靜虛劃著小船，帶陳芳和轉了幾個圈，確定無人跟蹤，走進附近的另一家客棧。

　　進了屋，陳芳和見屋內無人，還以為張靜虛又騙她，面上就有些不好看。張靜虛察覺到她表情的變化，知道她誤會了，還以為張靜虛這次騙她出來，想再尋雲雨之歡。張靜虛心中好笑，不等她開口，搶先說道:“請太子妃殿下更衣，第一次與殿下相見，總要衣飾華麗一些為好。臣不通此事務，還請太子妃殿下自便。”說著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

　　陳芳和終於見到了太子，二人佇立相視良久，滿心裡皆有許多話，見了面，卻都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芳和見太子雖然穿著樸素，但一身王者氣質，不需要衣飾襯托，眉宇之間一段天生的聖主霸氣，自然流露，這通身的氣派，絕非張靜虛可比，自是一見鍾情，甚合心意。想想這些年思念他的苦楚，不禁潸然淚下。

　　太子與張靜虛一樣，從小在寺中長大，就沒見過女人，如今眼前突然站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千般風流，萬種柔情，忽又見她落下淚來，更似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太子早已經把家國天下暫時拋到腦後，滿心滿眼只有陳芳和。

　　他二人未見時雖然各懷心事，但見了面，卻又都是真情，故而，皆沒有矯揉造作之感。

　　張靜虛在隔壁守著，警惕的觀察著周圍，幸而沒有變故。陳芳和與太子情意纏綿，繾綣之情，自是不忍分離。只是時間有限，眼看著太陽偏西，張靜虛急得真搓手，幾次抬起手來，欲敲又止，直到天色漸暗，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輕輕敲擊牆壁， 提醒陳芳和，更是在提醒太子不要誤了大事。

　　輕微的敲擊聲，讓二人同時清醒過來。激情之後，溫存之余，終究還是要回到現實中來。再肮髒的心思，也還是需要自欺欺人的掩飾，即使明知道對方心裡也清楚，還是同樣得一起共演這場戲。似乎大家都能接受對方“心裡有”，卻不能接受赤裸裸的“嘴上說”，也算是掩耳盜鈴的精致注解了。

　　他們都需要對方，都在全力的討好對方，他們也都明白對方想要什麽，可以精準的找到討好對方的方法。因此，雖然他們彼此心中都清楚對方是別有用心，但場面卻是非常愉快的。兩個聰明絕頂的人，說著海誓山盟，此情天地可鑒，一番表演堪稱完美。

　　直到快要分別之時，太子才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紙筆，親筆寫下兩封手書。一封給陳芳和，一封給雍王。君無戲言，將來太子登基，那他的手書就是聖旨了。

　　這都是張靜虛事先寫好的，太子已經倒背如流，不過稍微添加一些應景之句，因此一氣呵成。雖然措詞考究，大義凜然，但雙方都知道，優美文字及慷慨大義不過是必須有的形式，重點是後面一帶而過的封賞以及承諾。

　　最後，太子拿出張靜虛起草的討逆檄文，陳芳和明白，這是讓雍王在上面簽名，以表忠心的。也是要兩相節製，以示彼此忠誠之意。

　　二人依依惜別。

　　陳芳和終於如願以償，她扶摸著腹部，想象著美好的未來。但短暫的輕松之後，她又感覺肩上千鈞重任，心中盤算著如何說服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