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域。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
仿佛要埋葬這世上所有的醜陋和不公。
四鬼站立在雪中,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陳木。
血,把雪地澆出一個黑色的大窟窿。
天地一片肅穆。
酒鬼得意地在雪地上翻了跟頭:“成功了!若不是我想到反噬這招,你們這輩子在這兒也別想出去了。”
“拉倒吧,若不是集我們四人之力,任誰也打不開這詭域的門。”馬老五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陳木的血,還在從傷口裡汩汩地流出。
手指還在微微地顫抖。
“不可能,這不可能!”李龍吟邊用雪水洗著手上的血,一邊圍繞著陳木,不停地轉著圈子:“我從來沒見過這樣還不死的魂。”
“他若不死,詭域不消失,我們幾個就被永遠封印在這裡了?”假道士無奈地看著天說道:“看來,還得讓我再送他一程了。”
說罷,假道士猛地伸出尖利的鳥爪,深深地刺入了陳木的胸口。
那裡,是陳木心臟的位置。
鳥爪插得夠深,像插入了深深的大地,直到岩漿。
燙!滾燙的岩漿從大地的深處崩發而出。
“啊……”假道士痛苦地大叫。
尖利的鳥爪只剩下嶙峋的枯骨,慘白。
血,像紅色的噴泉。
雪花向下,血泉向上。
兩者在半空相遇。
如同一場血的焰火表演。
確實是焰火表演。
血在半空開始了燃燒。
發出巨大的熱量。
氣溫徒然上升。
更為詭異的是,半空中的雪花,像是羽絨一樣,也燃燒了起來。
還有,地面上的雪,也被點燃。
火花,成燎原之勢。
整個詭域,都被點燃。
四鬼被大火包圍著。
整個詭域,點燃了地獄之火。
誰也無法逃脫。
唯有躺在地上的陳木,猛地睜開了火一樣的雙眸。
陳木根本沒有看四鬼,而是木然地向前方走去。
他的身後,留下一條黑色的軌跡。
四鬼為了躲避火的燒烤,只有乖乖跟在陳木的身後,像四條搖尾乞憐的狗。
陳木帶著四鬼,一步步在火光之中走遠。
………………
莊周亭。
天色漸亮。
阿嬌在陳木的身上驚醒。
現在的陳木,身上已冰雪全無。
全身赤紅,滾燙。
汗水浸出了皮膚。
緊閉的雙眼,微蹙的雙眉。
乾裂的唇上,翹起了死皮。
“陳木,陳木,你醒醒……”阿嬌不停地呼喚。
“水……”陳木隻微微說了一個字。
阿嬌手忙腳亂地端來一杯水,向陳木的嘴邊喂去。
可是,陳木的雙唇仿佛難以張開。
水順著嘴角,流向頸間,和汗交織在一起。
阿嬌無奈,將水含在嘴裡,俯身喂服。
終於,陳木的喉結動了動。
他的睫毛也微微地跳動了幾下。
阿嬌面露驚喜。
陳木卻又閉上了眼,再度昏迷了過去。
……………………
莊周亭前,暫停營業。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老王來回走動著。
阿嬌一言不發。
“當初也不應該是隨機選擇啊,這個山貨為什麽會被選中,
而且是我的區?” 老王憤憤不平。
阿嬌白了老王一眼,不再說話。
三天了,已經三天了,陳木還在掙扎中。
趙三浪來的時候,就要莊重的多了。
花圈,冥錢,各種,應有俱有。
“兄弟,走好。三浪兄在這兒,送走了無數人,唯你是英雄。”趙三浪泣不成聲。
“走什麽走?他還沒走,你哭個屁啊?”阿嬌將趙三浪的花圈打落在地。
“妹子啊!他是沒走,但他也是個活死人了不是?”趙三浪有些不服。
“放你媽的屁,什麽活啊死的?你活過嗎?你回得去嗎?”阿嬌突然就發了飆。
趙三浪有些訕然。
“妹子,你別急,老付剛回去了,讓我給他帶盤磁帶。這不,我還貼個錄音機。是吧,你先讓他聽聽,行吧?”
趙三浪苦著臉說道。
這已經是陳木沉睡的第三天了。
錄音機裡的磁帶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情形,像什麽?
像電影。
像一個植物人被喚醒前的煽情畫面。
“兄弟,我走了,喝完這碗王婆湯,我們可能就是永別了。”
磁帶裡放出老付獨特的嗓音,內斂,無情。
“哥哥我今年已經四十了,按說這輩子不會再有真正的兄弟了。但,除了你。”
你看,煽情的戲份到了。
“我也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麽。老付餛飩是沒有了,以後只有阿嬌餛飩了。所以,我走了,啥也不能留給你。再相遇,也許來生了。”
阿嬌聽到這兒,正要按下停止鍵。
趙三浪趕緊攔住。
“聽完,聽完。我都哭了,不能饒了這小子。”趙三浪指著陳木說道。
“所以,最後,這首歌,老付我,唱給你。隻願,來世我們不再做兄弟。因為,我是警察!”
說完,老付的聲音是哽噎。
恐怕,這是和老五的後遺症吧。
磁帶仍然在沙沙地滾地。
裡面傳來老付中年人沙啞的聲音。
“攀登高峰望故鄉,黃沙萬裡長,何處傳來駝鈴聲,聲聲敲心坎……”
老付的聲音沙啞而又渾濁,而且有的地方,還走了調。
但其中,男人的韻,是任何一個歌手無法表達的。
那是一種大隱於世的痛,那是一種大悲無聲的情。
直到最後,老付哽噎著沒再多說一個字。
這,就是男人最後的道別。
趙三浪,已經哭得泣不成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嬌摁停了插放鍵,瞪眼看著趙三浪。
“你家死人了?你在我這屋裡哭?滾!”
在這個世上,你永遠不要和女人講道理。因為在女人的世界裡,沒有道理這個詞。
“妹子,這怎麽是你屋?”趙三浪有些懵。
“我是他的女人!這就是我的屋!”阿嬌怒了。
“你,你這裡老牛吃嫩草啊,妹子。”趙三浪還是不明白,這莊周亭,怎麽就成了阿嬌的財產了。這女人,也忒霸道了。
“滾!”阿嬌的掃帚和茶壺一同飛出了莊周亭。
趙三浪被砸得抱頭鼠竄。
“這女人,已經瘋了。”
入夜,人群已經散去。
阿嬌再次打開錄音機。
後半段的錄音,不再是歌曲,也不再煽情。而是老付,單調的訴說。
“很快就是春節了。回與不回,都是一個決斷。現在,我走了。有些事,就留給了你。我隻願,來世不再做警察,不再操太多的心。如果不是這次你陪我。我也會參加角鬥聖典。要麽生,要麽死。我的職業注定了我的選擇。再見。”
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
這就是男人?阿嬌有些不能理解,這簡直都是自以為是的自戀狂吧。
但,真的,這就是男人。
兄弟,珍重。
也許還有再見,
也許,永遠不見。
但,你的認可,我永記心間。
陳木的眼解,有一絲淚滑出。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