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影從陳木的身後飄然而過,兩道綠光閃過。
陳木猛地回過頭,身後空空如也。
“哪有什麽鬼?”陳木笑著說道:“今天你去吃飯,合同還沒簽字呢。快,找支筆,把合同簽了,省得夜長夢多。”
“真的有,我看見了。”趙三浪還在解釋。
陳木上前一把將趙三浪扶了起來:“讓你少喝點,你偏喝這麽多。筆在哪兒?”
說是扶,只是看上去是扶,其實是拖著腿軟的趙三浪來到了門前的桌邊。
趙三浪還想說話,陳木順手捂住了他的嘴,拿起桌上的筆快速地在紙上寫:你不睡,他不來。
趙三浪這才清醒了一點,但還是苦著臉。拿起筆寫了三個字:睡不著。
陳木在紙上寫下:裝睡!
然後,又將趙三浪“扶”到了床上:“對了嘛,簽了字,合同才有效。那就這麽說好,合作愉快。我先走了。”
說完,陳木用眼神示意趙三浪裝睡,然後關了燈,走出了房門,順階而下,出了孤兒院。
樓道間,響起了一陣嬰兒“咯咯”的笑聲。
只是,陳木已經走遠,沒有聽見。
確實沒有聞見棺材味,難道說,這個人生前不是棺材下葬的,就聞不見棺材味?
但陳木能明確地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寒氣。
趙三浪沒說假話,只是還不知道對方具體是什麽來路。
陳木在孤兒院外停留了片刻。
轉身輕輕地折回,往二樓走去。
二樓的樓道一片漆黑。
陳木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
古老的掛鍾突然響起,整整敲了十二下。
已是午夜。
封閉的樓道間,突然有了一絲輕風,很輕。
嬰兒“咯咯”地笑聲再次出現。
陳木站在黑暗依然沒動。
兩點綠光飄進了趙三浪的房間。
趙三浪安靜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圓緊閉著雙眼。
兩點綠光慢慢地靠近了趙三浪。
黑暗中,趙三浪感覺到一隻冰冷的小手在翻動著自己的身體。
趙三浪猛地睜開雙眼,兩點綠光正在眼前。
“啊……”趙三浪一聲慘叫,從床上一躍而起,奪門就往門外逃去。
可是他忘了,門前堆放的桌椅還在。
趙三浪撞在了桌子邊上,又是一聲慘叫。
綠光仿佛也受到了驚嚇,向門外飄去。
燈突然打開,門前堵著陳木,手按在燈的開關上。
兩點綠光,化作一團黑影,向窗外飄去。
黑影快,陳木更快,一個箭步就抄住了黑影的拖曵的尾巴。
黑影輕若無骨,想從陳木的指間溜走。
陳木掌上用力,死死地握住。
“哇啊,哇啊……”一陣嬰兒的哭聲在房間裡響起。
陳木的手上,握住的是一個嬰兒的手臂。
再一看,一個嬰兒正在陳木的手中不停的掙扎,和普通嬰兒無異。
只是,嬰兒在哭的時候,綠色的眼裡流下了淚。
是血淚。
顯得格外的恐怖和詭異。
趙三浪這才緩過神來,看捉弄自己的不過是個嬰兒,氣不打一處來,心裡的怯意一下會沒有。
趙三浪直接衝了過來:“想害死老子,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兄弟,你放手,看我怎麽好好教訓他!”
這時候的趙三浪不知為何又恢復了往日的凶相。
陳木明白,這個嬰兒,肯定不是嬰魂。嬰魂根本不會有這些手段。趙三浪平時對嬰魂凶狠慣了,以為自己手裡嬰兒會和嬰魂一樣。
“你真的覺得你能教訓得了他?”陳木笑著看向趙三浪。說罷,把嬰兒往趙三浪面前送了送:“他不是嬰魂,而是一隻嬰鬼。”
趙三浪一聽,嚇得不由得退了幾步。
“那他到底想怎麽樣?”
雖然眼前的是異類,但陳木還是無法向一個嬰兒下手。隻好盡量放低聲音,像對孩子一樣的問道:“說吧,你為什麽會在這裡?”
嬰兒看著陳木,眨了眨眼,突然又開始哭了起來:“媽媽,要媽媽……”
陳木有點傻,這特麽哪裡捉鬼啊,這是要當保姆的節奏嗎?
如果不是嬰兒的綠色的眼睛和血淚,趙三浪實在不相信這個嬰兒還能有什麽作為。
趙三浪壯了壯膽:“兄弟,要不你問問他,把那些嬰魂都弄哪兒去了。”
這倒是提醒了陳木,對啊。絕對不是這麽簡單。
就在這時,突然,樓道裡風聲大作,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傳來:“放開我的孩子,要不然,我把他們全殺了。”
陳木猛然一驚,向趙三浪說道:“快,帶我去附樓。”
趙三浪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去附樓幹啥?”
“他們不只一個,還有一個在附樓。快走!”
趙三浪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真正作案在附樓,而嬰兒只是來壓製自己,怕別發現的。
附樓,離主樓不遠。
嬰魂們的宿舍的門在不停地搖晃著,象是被風吹動。
但屋外,一絲風也沒有。
陳木抱著嬰兒,站在了宿舍前。
“你出來,我就把孩子還給你。”
陳木沒有貿然進門,他不知道裡面什麽情況,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裡面的就是嬰兒的媽媽。
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披頭散發的走了出來。女人的睡衣是白色的,但下半身卻是陳舊的血跡斑斑。看樣子,女人穿得還是臨死前的那身衣衫。
女人不是走出來,而是飄了出來。
女人的嘴角還流有血跡。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逼我?”女人惡狠狠地盯著陳木。
“是你在作惡!”陳木反駁道。
“我作惡?好,我作惡,我罪有應得,我罪該萬死。可是我的孩子呢?他為什麽會和我一起死在手術台上?”女人的眼角也開始流下了血淚:“這還不算,孩子如果一直跟著我,我也認了。我不想他沒有媽媽。可是,為什麽到了下面,他入不了輪回?你告訴,是為什麽?好,那我就帶著他走,能逃到哪兒就是哪兒。”
陳木聳了聳雙肩,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就算他猜出應該是孩子尚未出世,不能入輪回這個理,也輪不到自己來宣布。
“那你也不應該到這兒來,禍害這些孩子。”陳木的反駁有些無力。
有時候,和女人講道理,就算有理,也感覺心虛。
現在,陳木終於明白,為什麽聞不到棺材味了,因為女人護犢之愛,已經掩蓋了那沉沉暮氣。
“我不吃他們,拿什麽喂我的孩子?”女人仍然咄咄有理的樣子。
如果是其他的人,陳木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收了她的功力,可現在,他還真有些為難。畢竟,對女人和孩子下手,他做不到。
嬰兒在陳木的手裡突然大哭起來。
陳木一時有些無措。
“你把孩子還給我!”女人突然變得歇斯底裡。
陳木怔了怔,無奈地說道:“來把你的孩子抱走。然後,我送你們該去的地方。”
嬰兒還在不停地哭泣。
女人終於失去了主張,跌跌撞撞地奔來,一把奪過陳木手裡的孩子。
陳木茫然地放開了手。
女人突然張開了嘴,露出了獠牙,狠狠地向陳木的一根手指咬去。
一陣鑽心的疼。
女人的嘴裡不停地咀嚼著。
陳木忍住了痛,苦苦一笑:“嘗了我的血,你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自己去吧。”
陳木沒再看女人。隻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右手小指已斷,兀自還在滴血。
陳木的血,是經過地獄之火淬煉過的血,這個女人豈能消化得了?
女子發出震耳的狂笑,又像是瘋了似的哭泣:“好,寶寶,沒有地方能容我們,我們就一走,去沒有任何人會打擾到我們的地方。”
女人抱著孩子慢慢飄起,飄向天空,飄向烏雲散去後的殘月。
“小寶貝,快快睡,媽媽和你永相隨,永相隨……”
兒歌聲慢慢在半空飄散,終於,孤兒院又重新陷入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