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鸞擺了擺頭,再次凝神望向無字碑。
人如果全神貫注盯著一件東西久了,就會發生一些很奇特的變化。比如隨便一個最常見的字,只要你一直盯著它看,就會越看越不像,到最後發現完全就不是這個字了。照鏡子也是一樣,如果一直死盯著看,人的精神就會處於一種半模糊的狀態。
秦曉鸞看著“鏡子”中自己的瞳孔,裡面似乎有個人影。
接著,就又進入了剛才那種“看電影”的狀態。
不,這次和剛才又不同了。
整個人完全置身其中,就好像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不,不是好像,是真的正在發生!
穿著一身花花綠綠衣裳的紈絝公子於奇正掛著一臉痞笑攔在自己面前:“你是幹什麽的?”
秦曉鸞用殘存的意識思考這到底怎麽回事。
一個念頭浮上腦海:這個石像背後刻的字是說有緣者可以進入天宮,進天宮之後又會怎麽樣呢?
對了,能得以進入天宮,也就是當了神仙。
當神仙又能怎麽樣呢?長生不死。
不對不對,好像還有哪裡不對。
哦是了,根據之前對陶罐的解讀,神仙和平常人平常所說的不一樣。其實神仙和人一樣,都是“外星人”的後代,區別只是在於分支不同。從能力上來講,就是多了長生不老和騰雲駕霧之類的法術。
而且這些所謂的法術,只不過是古代人科學還沒達到那個層次,從而將之神話。
後世出現的“飛機”乃至“航天器”不就是騰雲駕霧嗎?
高鐵什麽的,不就是“日行千裡”嗎?
人工降雨,不就是“呼風喚雨”嗎?
也就是說,那些神話中的法術,其實就是古代人所不能理解的“高科技”。
至於長生不老,很可能就是掌握了細胞衰老的科學知識,讓人的壽命可以大大增加,甚至無限延長。
不!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那些“神仙”們突破了三維空間,或者說掌握了時間和空間的關系,能實行“穿越”。這麽一來,哪怕是垂死之人,都可以穿越到之前某個時段周而複始,從而也是一種“永生”!
自己是怎麽從現代穿越到這個年代的尚未可知,但現在身邊的事物,就是自己剛剛穿越過來時所發生的。
也就是說,自己又穿越到了和於奇正初相識的那個時間點。
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差點脫口而出:“我終於找到你了!”
秦曉鸞忍住了,心裡也暗笑自己:既然穿越回了這個時間點,那這時候於奇正還不認識我,我這個態度會被他認作是神經病的。
現在能做的,就是按照之前的軌跡走。
想到這裡,和當初一樣沉著聲音回答:“回於公子,秦家班前來參加貴府招標。”
於奇正的表現也和當初一般,讓秦曉鸞她們進去了。
接著,就是胡沐風指出第一份設計圖紙僭越,於老爺命人把那個都料打了出去。
再接著,胡沐風因為工期無法保證否決了第二個都料的方案。
然後,勾子楚拿出自己的設計侃侃而談。
秦曉鸞畫出了四方體以及三層樓房的結構。
就在於財主準備選她的方案時,勾子楚提出了秦曉鸞是女人,與祖師爺規矩不合。
一切都和當初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秦曉鸞的心情不一樣了。
當初發生這些事的時候,秦曉鸞自己心裡是非常緊張的,也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
可是現在,她已經完全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事。既然已經得知結局就是自己中標,就沒有什麽好緊張的了。
不但不緊張,相反還有著一種“演,我看著你們繼續演”的歡愉。
這時,情節已經發展到了胡沐風滿臉遺憾地歎道:“可惜啊,若是你身為男兒……”
秦曉鸞笑了,走上前說道:“這事啊,若是放在其它任何地方都不行,唯獨在咱們這裡,不但不存在問題,還是好事一樁呢。上古之時,有神鳥降於本地。集香木自焚,然後從死灰中復活,美豔非常不再死,是以稱為不死鳥,即鳳凰也。本地名喚落鳳鎮,也就是這個由來。既是落鳳鎮,必有落鳳來。因此在咱們這嘛,女子能做出一番事業,便是理所當然的了。”
此言一出,一語驚四座。
接著,於府新宅的營造之事就順利落到了秦家班頭上。
早已知道結果的秦曉鸞心裡並沒有多少歡愉,這也是上帝視角的一個弊病。
當你把所有人的底牌都看透了,雖然能贏下牌局,但卻失去了遊戲的快感。
就在這時,秦曉鸞心裡猛地咯噔一下,發現了這次穿越和上次不同之處。
在上次,關鍵時刻力挽狂瀾說出那番話讓秦家班得到訂單的人,是於奇正。
而這次,這些話卻是從她自己口中說出來的。
也就是說,改變了歷史的原有軌跡。
雖然只是一點點改變,但始終和“原版”之間有了一點點差距。
秦曉鸞突然想起之前和李淳豐的談話。如果改變了歷史,那麽現實也就不存在。如果現實不存在,就談不上“穿越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
這個發現讓她心裡驚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時間並沒有戛然而止,事情在繼續發展著。
接下於府的活之後,秦曉鸞對秦家班進行了改製,以股份分紅的計酬模式開展了起來。
再然後就是研發出混凝土,修建出現代化的衛生間,讓於財主非常滿意。
於奇正因為被“保安隊長”黃石頭阻攔,想方設法加入秦家班,把縣城裡的狐朋狗友拉過來參觀,為秦家班拉來大把業務。
事情繼續在發展,秦曉鸞命段飛修建磚窯。
在這個過程中,秦曉鸞心裡一直在糾結著一件事。
如果就這麽重演歷史,到最後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種穿越有什麽意義呢?
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不是。
如果能重來,她隻想平淡地生活在落鳳鎮。以往那些“作”的事一件都不做,她隻想好好的對他,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愛他。
她嫁給他,他娶了她。
為他生一堆娃娃,天天和村裡的婦女們家長裡短,說著些村婦之間的笑話。
她不會再清醒或者自以為清醒,隻想在渾渾噩噩中,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慢慢變老,慢慢養大她們的娃娃。
然後看著她的娃娃一個個的成家,過著和她們這輩子一樣平庸的生活。
這種生活,總有著這樣那樣的煩惱。但對於秦曉鸞來說,她現在想要的,就是這些。
真的,就是這些。
但問題是,她能做到這些嗎?
改變歷史的風險實在太大了。如果輕易去改變,也許連眼前的一切都頃刻消失成雲煙。
她很害怕。很害怕失去。
至少現在還能重新經歷這一切,還能和於奇正一起走這麽一段路。哪怕能多在一刻,也是好的。
剛才搶了於奇正的台詞,雖然和“歷史”有了一點不同,但那只是個很微小的差異,也並沒有對事情的發展造成任何影響。
以營造建築的角度來說,這個就是“在設計及規范允許的范圍內的誤差”。
如果超出了允許范圍,那麽工程的質量就得不到保證。
如果超出范圍過大,那麽修建出的建造物就會倒塌。
在這種心理矛盾中,事情不斷發展。
段飛前來報告,在那個形似墳包的丘陵上修建的磚窯已經完工了,請秦班主前去。
秦曉鸞拖著沉重的腳步朝磚窯那邊走去。
按照劇情,接下來就是她和於奇正一起進到了磚窯內部遇到地陷,兩人掉入“修蛇”腹中,得到了“傳國玉印”。
這是最大的一個轉折。
如果沒有傳國玉印,也就不會發生賴利頭告密,自己被下到縣衙大牢這些事。
如果沒有傳國玉印,也就不會有於奇正為了搭救她,和太子公主有著很多的交往。
如果於奇正和李經不是交往過密,也就不會當上太子少詹事跟著去荊州,他的人生軌跡完全就不同了。
當然,秦家班也不可能去修建荊州城,迅速的發展壯大。
當時的於奇正和秦家班兩者之間是一種相輔相成的互補關系,有任何一方不是發展得那麽順利,另外一方也不會順順當當。
想到這裡,秦曉鸞站定了身子,對身後的於奇正說道:“你就別跟著來了。”
這是改變歷史的一個契機。
如果於奇正不跟著來的話,那麽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於奇正嘿嘿一笑,站在了原處。
秦曉鸞松了一口氣,繼續朝前走。走了沒幾步回頭一看,於奇正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
她瞪了他一眼,於奇正趕緊停住了腳步。
等到秦曉鸞再走的時候,於奇正就又輕手輕腳地跟上來。
那模樣,像極了一條主人出門時跟在後面的鄉下小黃狗。
秦曉鸞猛地想了起來,這個情形和當初又是一模一樣。
她急得快哭了,難道這就是宿命?不可改變的宿命。
兩人一前一後朝著磚窯內部的“總控室”走去。
已經走到門口了。
秦曉鸞的雙腿像是被千斤重擔壓住了一般,一步也挪不開。
她知道,接下來她們兩進入磚窯內部後,就會陷入地洞。
不,我不要!
秦曉鸞心裡發出一陣呐喊。
不,我不要。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如果再重新經歷這麽一遍,不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我寧可死。
我、命、由、我、不、由、天!
秦曉鸞停住腳步,下唇都快咬出血來。就在這一刻,她下了一個決定:改變劇本——哪怕是神魂俱滅!
“於奇正!”秦曉鸞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
“屬下在。”於奇正還是那麽一副嬉皮笑臉的壞胚樣。
秦曉鸞靠近他,直到兩人的臉龐相距不足二十公分之後才開了口:“你看著我。”
繞是於奇正臉皮比城牆還厚,還是被秦曉鸞的舉動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臉上也開始泛紅。
秦曉鸞緩緩地說:“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於奇正的目光先是躲閃了片刻,然後迎上了她的目光。
秦曉鸞柔聲說道:“我問你一句話,你喜歡我嗎?”
於奇正的臉一下子全部漲紅了,但還是重重地點著頭。
秦曉鸞追著說道:“我要你親口說出來。”
此時於奇正已經從慌亂中恢復了過來,無比認真地說:“是,我喜歡你。”
秦曉鸞一顆芳心也是亂跳。上一次,從開始到結束,於奇正都沒有機會說出這句話。
現在有了這句話,哪怕眼前的一切即刻煙消雲散,她也值得了。
不,我聽不夠,這句話哪怕他說一千遍一萬遍一輩子,我都還是聽不夠。
秦曉鸞的眼中滿是霧水:“說清楚點,你喜歡誰?”
於奇正也豁出去了,扯著嗓子用最大的聲音叫了起來:“我,於奇正,喜歡,秦曉鸞!一千年,一萬年,一輩子!”
周圍的工人都圍了過來,紛紛吹著口哨拍著巴掌,發出聲聲怪叫。
秦曉鸞閉上眼,等待世界在自己面前消失。
時間在流逝。
一刹那,一彈指,一盞茶。
秦曉鸞緩緩睜開眼,世界沒有消失,還是好端端的在眼前。身邊的每個人、每棵樹、每株小草,都是那麽的親切清晰。
她“哇”地一下放聲大哭起來。
於奇正一見就慌了,感覺上前來抱她。剛剛碰到她的肩膀想到什麽又停住了,尷尬地僵在那裡。
秦曉鸞再也顧不了那麽多, 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任由眼淚飛揚。
成功了!
歷史改變後,世界並沒有消失。從現在開始,就是一個全新的劇本了!
兩人並沒有進入磚窯,而是在工人們的簇擁下回到鎮上。
第二天,於家就找了媒婆帶上聘禮上秦家提親,跟著看熱鬧的人擠滿了院子。
“哐~哐~哐!”
一陣有節奏的響鑼聲遠遠傳來。躲在房間裡不敢見人的秦曉鸞心裡不由得暗自責怪:這個無賴,現在是提親又不是正式迎娶,搞這麽大個陣仗做什麽?
在抱怨的同時,心裡也像是漾起了一碗濃稠的蜜糖。
就在這時,敲鑼的方向傳來一聲高叫:“皇上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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