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燒的大火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圍觀,在眾人的驚呼,以及夾雜著幸災樂禍的猜測嘩然聲中,趙破抱著林婉清大步離開,留下一道越來越模糊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漓花江頭,陣風吹過,楓葉飄下,隨水流走,浪花拍起,落在木製貨船的甲板上,砸成四分五裂的汙漬。
甲板上,一個光膀子的壯漢手中緊握六環大砍刀,因疲勞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機警的在附近的行人身上打量,不敢有絲毫松懈。
他叫謝鵬,是個做不需要本錢生意的生意人,通俗點說,就是個燒殺搶掠的江洋大盜。
早年間,他曾拜師一代刀王沈曉峰學藝,學的一手好功夫,所以這些年來行事無望而不利,又因他極好女色,道上同行給他起外號為“色刀!”
十天前,他又做了一樁買賣,在住客棧時,將一臉和善的客棧主人給殺了,只因他看上了客棧主人的娘子,想要據為己有,誰知那也是個性烈的,見自家男人被殺,也不多言,當即撞在門柱,氣絕而亡。
雖然他行事素來毫無忌憚,不敬鬼神,但那時適逢午夜,風吹進耳,仿佛有嗚咽之聲,再對上客棧主人和他娘子那死不瞑目,睜得老大的眼睛,頓時毫毛倒豎,不敢再停留,加快腳步離開了客棧。
誰知自打離開客棧,他就有一種被盯梢的感覺,那似有若無的殺意,無論他是吃飯,出恭,趕路,還是睡覺,一直如影隨形。
哦不,沒有睡覺,這十天裡,他從來都沒睡過覺,因為不敢睡,怕剛睡著就被人抹了脖子。
以前,他用這種方式結束了不少人的生命,那時,他隻覺痛快,而現在,角色互換,他只有痛苦。
連續十天不眠,他從疲憊,到亢奮,再到疲憊,又到現在的亢奮,整個人已經混沌無比,但他依舊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因為他有預感,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阿彌陀佛!”
忽然,一道清亮的佛號聲在岸上響起,一個頭頂鋥亮,頂著戒巴,衣衫襤褸,身材高大的年輕胖和尚,手拄木棍,出現在謝鵬的視線中。
年輕胖和尚盯著謝鵬,富態無比的臉上露出一個悲天憫人的神情,雙手合十,語氣十分平緩,“施主,你的時間到了,是時候下十八層地獄了。”
謝鵬愣住,反應過來後問道,“這十天,暗中盯梢的人是你?”
“善哉善哉,正是小僧”
謝鵬又問道:“你要殺我?”
年輕胖和尚點頭,“不錯,是小僧要殺你。”
謝鵬仔細回想,確信自己未曾得罪過和尚,握住六環大砍刀,冷笑一聲,“殺我的理由是什麽?”
年輕胖和尚道:“十天前,你害死了一對夫婦!”
謝鵬皺眉,“你認識那夫婦?”
年輕胖和尚搖頭否認,謝鵬忽然仰天狂笑,“那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嘍?”
“想殺我的人多了去了,然而我還還是好好活著,和尚,你會為你的古道熱腸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謝鵬動了,只聽他大喝一聲,然後高高躍起,像隻大鳥飛到半空中,雙手握住六環大砍刀刀柄,用盡十二分力氣,照著年輕胖和尚的腦袋劈去,一出手就是狠辣凌厲至極,刀未至,刀帶起的風已經快一步襲來,切開了空中飄落的樹葉,從年輕胖和尚的耳邊擦過,
耳朵火辣辣的,年輕胖和尚伸手摸過,映入眼簾的是斑斑血點,他,受傷了。
一股暴虐的情緒突然爆發,年輕胖和尚動了,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握在謝鵬那追風逐電的六環大砍刀的刀背上。
謝鵬大驚,還從沒有人能如此輕松的擋住他的刀法,現在攻勢已被破,他只能轉攻為守。
然而還有更吃驚的,當他想要抽刀回來時,才發現,這是多麽的困難,即使他用盡了全身力氣,被年輕胖和尚握住刀背的六環大砍刀,依舊巋然不動。
謝鵬當機立斷,率先松開六環大砍刀,朝後退去,然而還未等他站穩,年輕胖和尚便衝了上來,腳步極快。
與之前的淡然如水不同,受傷之後的年輕胖和尚就像是韋陀轉世,金剛怒目,他一拳砸過,整個手臂都被一種金色覆蓋。
謝鵬叉起雙臂,橫在胸前去擋,甫一接觸,排山倒海的力量呼嘯而至,穿透雙臂,將他整個人擊飛,砸在貨船甲板上,弄出個大窟窿。
謝鵬口鼻流血,掙扎要爬起,剛挺起上半個身體,就被年輕胖和尚打倒。
後者一拳又一拳的往謝鵬身上招呼,嘴中兀自罵罵咧咧,“你敢傷我?知不知道老子是誰?
“王八蛋,老子名揚武林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
“狗東西!老子好不容易改掉暴脾氣,你這憨貨非要讓我功虧一簣?”
半刻鍾後, 年輕胖和尚打的有點累了,便停下手來,喘口粗氣,提起看不清本來面目,像隻死狗一樣的謝鵬,隨手一拋,拋進了漓花江。
數丈長的大魚翻滾個浪花,隱約可見那滿口匕首般的尖牙,密密麻麻,一口咬住謝鵬,甩個尾巴,輕而易舉的將其拖下了水底,不多時,一片血水泉湧般浮上來,染紅了一片水面,只是漓花江江水流動,未有片刻停息,很快便恢復了原來水色。
站在船頭,吐息漸漸平息,年輕胖和尚緩緩閉上了眼睛,待再次睜開眼時,整個人已經平靜下來,他雙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詞的念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這時,貨船船身忽然晃了晃,甲板上被砸開的窟窿開始漏水,一邊漏水,一邊向漓花江江心飄去,年輕胖和尚兀自站在船頭,一動不動,念著經文。
又過了一會,貨船船身全部落進水中,年輕胖和尚也只剩下膝蓋之上的半截身體露在水面之上。
再過半會,年輕胖和尚終於念完了經文,江水已經淹到了肩膀,人也到了江心,放眼看去,離岸很遠。
縱然他內力深厚,到了水中,也沒了用武之地,撲騰幾下,就要被江中暗流卷走。
值此萬分危急之時,遠處,一葉小舟搖搖晃晃的駛了過來,探出一根木槳,年輕胖和尚緊緊抓住,爬了上去,仰面躺下,大口大口的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