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五小姐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四姐姐矛盾了許久。她一邊覺得十分惱火,被你們瞞在鼓中,得了這麽一門親事。你年紀小,去了京城之後開了眼界,未必就還記得洪邑。”
“可她呢?親事已經定下來了,洪邑不喜歡她,就算日後靠她籌謀,夫妻二人舉案齊眉,也到底一生意難平。”
“另一邊,她又心中不安,覺得應該成全你們。祖母急著帶我們去京城,她的親事定在了秋天,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她這些日子,都煩得很!這才一時沒有忍住,刺了你們。”
方五小姐說到這裡,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們姐妹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親事又都已經塵埃落定,馬上就都要離開方家出閣,再也不是方家女了,反倒是變得前所未有的親近。
“雖然我不知道,洪邑是以什麽理由,約了四姐姐出去的。但是我知曉,旁的人能夠忍氣吞聲,裝不知道一輩子。可是四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她早就說了,要刺那洪邑一刺。”
“告訴他,這件事本就是他沒有辦妥,她不是被人蒙在鼓裡的傻子。事情由他而起,他若是個男子漢,就當給個說法,做個了斷才是。”
池時聽著,歎了口氣,“所以,方四小姐起身出門的時候,故意穿了方六的鞋子。想著若是洪邑瞧見了,便能夠立馬明白,當日在假山之事,被她知曉了。”
“可惜她心思細膩,千言萬語繞著彎兒的說。洪邑卻根本沒有給她商談的余地,他擔心夜長夢多,方四娘一出現,他便立即下手勒死了人。”
“是以,那雙繡花鞋的特殊之處,方四娘還沒有來得及展示,就沒有然後了。”
說話間,門口已經傳來了嚷嚷聲,一群衙役帶著刀闖了進來,領頭的那個對著方老太太拱了拱手,“老夫人,得罪了。有人報案,說洪邑夥同府上的六姑娘一道兒,殺了方四姑娘。”
“那洪邑已經認了罪,小的封了縣太爺的命令,要將方六姑娘帶走。”
他說著,有些忐忑的走到了方三娘子面前,“夫人,大人叫你現在趕緊回府去。他說了,公是公,私是私,殺人償命,沒得改的。”
方三娘子渾渾噩噩的點了點頭,叫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出來,看著亂糟糟的院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經一動不動的方四娘,再看了看傻坐在地上的方六娘,一時之間悲從中來,哭著便跑出去了。
池時歎了口氣,走到了那方六娘的面前,“你如今如願以償,可以在獄中同洪邑相會了。”
方六娘被她這般一說,像是回了魂兒似的,她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方四娘的屍體跟前,抱著她大哭了起來。
“四姐姐,四姐姐,是我錯了啊!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是我錯了!我……我……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那群衙役拉了起來,押了出去。
先前還擠得滿滿的院子,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好似空了一半似的。
池時給了久樂一個眼神,主仆二人像來的時候一樣,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已經過了子時,算是第二日了。
久樂提了提手中的燈籠,給池時照亮了前路,“公子很累了吧。公子怎麽不同楚王殿下說,你替他治病,內力耗盡受了傷,得養上好些時日。”
“從桃花谷出來,又不停的趕路,也沒有時間,好好的打坐調息。平日裡公子越夜越精神,查案的時候,都是旁人說上一句,您得回懟十句。”
“今夜我瞧著,竟是多聽人說,不怎言語。”
久樂說著,有些憂心的看向了池時。
楚王的病京城裡那麽多厲害的太醫都瞧不好,又豈是那麽簡單的?程非乃是武林中的醫者,走的那是野路子。除了藥之外,頗為依賴內功逼毒。
施針一結束,大家便都去將楚王抬出來了。唯獨他,一只看著池時,親眼瞧見她咽下去了好大一口血。
春日微暖的風迎面吹來,將池時的碎發都吹到了腦後,四周靜悄悄地。方家的人全都集中去了後院,這去往客居的地方,空鬧鬧的,一個人也沒有。
“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一會兒調息一二,便沒事了。我能夠查明阿爹的案子,多虧借了周羨的勢,是欠了他的。於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於他而言,是重獲新生。”
“牽扯太多,日後便分不清了。師兄給我留了傷藥,無礙的。”
池時說著,朝前走去。
久樂腳步不停,跟了上去,“公子心中有打算,久樂自是不會多嘴。只不過接下來的路,就莫要隨便停下來了。不如早些回京城,還能夠趕上大公子考學。”
“到時候,我們公子,就是狀元的親弟弟了。”
池時一聽,神色緩和了許多,她從袖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乖巧的揭開了蓋子,掏出了一顆藥丸,塞進了自己的嘴中。
“嗯,狀元的親弟弟,我覺得這個新稱呼甚好”,她說著,嘴唇明顯的上翹起來,那驕傲之情簡直要溢出來了,“說不定,還能見著阿爹。”
久樂見她聽進去了,松了一口氣。
說來也是邪門了,池時當了這麽多年仵作,也沒有遇到過這種走到哪裡死到哪裡的奇景。分明就是遇到了楚王殿下之後,方才如此。
楚王簡直晦氣!
他們一停下來,便是要死人的,倒不如快馬加鞭的回去,好好養傷。
一進方家給他們安排的客院,一股子濃鬱的肉香便撲鼻而來。
“池九,你可算回來了,案子很棘手麽?比我預計的晚了一些,該不會是你險些被凶手騙了吧?”躺在逍遙椅上的周羨,艱難的揮動著手,扇著扇子,笑得一臉開懷。
不等池時說話,他又道,“你快來,快來,我叫常康烤了一隻雞,香得很。我一直忍住沒有吃,就等著你回來一道兒吃。像我這樣體恤下屬的上峰,可不多見了!”
池時走了過去,扯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常康那廝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個炭盆,往裡頭放了柴火,烤得煙熏火燎的!一見池時,他樂得露出了滿嘴白牙,掰了一個雞腿,遞給了池時,“九爺,特意給你留的雞腿。”
“祐海人愛吃辣,這隻腿,我可放了好些辣子!你嘗嘗看,好不好吃!我們殿下只能喝粥,咱們三個吃就行了!嘿嘿,讓他聞聞味兒!”
池時咬了一口雞腿,看向了周羨,“嗯,要是徐畫師在就好了,把下屬吃肉,他聞香的好上峰畫進去……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口水落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