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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誰與共笙簫》第3章 鬼牙屠村
  三人下山後盤算時日,距離九門演武之期尚有半月有余,便繞路山西境內沿途遊山玩水,一路西來。

  濟遲生性喜好熱鬧,他平日在少林寺中修行,師父師兄們具是嚴肅寡言,如今有兩位志趣相投的夥伴,一路之上聊得愈發投機。

  然而一入陝西境內,三人見卻再也無法提起興致,只因見陝西境內沿路民景蕭條,村莊荒敗,餓殍載道,時不時還有流寇、盜匪襲擾,三人不勝其煩,順手清繳了沿路兩夥盜匪,將所得財物分發百姓。濟遲自幼上山習武,此次出來才算見識到師父所說的世人皆苦,幾日裡愁悶不語,陳曹二人亦是各有心事,難言歡笑。

  這一日傍晚,三人來到離華山三十裡處一個村子,村口豎著一面木牌,遠遠望去上面寫著“槐芽村”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往村子裡望去,毫不見半點人煙,但見天色已晚,三人便商議進村落腳,第二天一早再起身登山,以免夜間打擾門中各位長輩。

  一進村子,隻覺得月色蒼涼,處處頹牆敗瓦,亂石飛鴉,另有一股陰森鬼氣,令人心悸,曹旌三人走了許久,才見一處破廟內飄出渺渺斷煙。濟遲松了口氣道:“總算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

  三人進了破廟,見廟正中供著嶽王神像,神像前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正在烤火取暖,男的三十歲上下,一身青苧袍,面色蠟黃,顯得有些憔悴;女的二十歲出頭,一身白苧袍,面容潔白淡雅,神色冷峻。二人均是風塵仆仆,身後斜背五尺長劍,比尋常用劍長了近兩尺,陳正澤見了那青衣男子,緊走兩步上前拱手問道:“原來是點蒼派的楊師兄,多年不見想煞小弟了!”二人連忙起身還禮,青衣男子見是陳正澤,拍手笑道:“陳兄怎麽出山幾十裡來迎我,這可如何使得!”說罷一指身旁的白衣女子,說道:“這是小妹文蔚,快見過華山派陳師兄。”

  白衣女子方要說話,屋頂突然傳出一陣尖酸刺耳的笑聲:“哈哈哈……點蒼派的兩個小娃娃,爺爺瞧你們還能跑到哪去?”話音剛落,之屋外一人已站立在門口,身形之快竟然好似比聲音先到一般。眾人見到此人相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只見眼前這人高瘦身材,身穿綠袍,手持三尺長哭喪棒,散發披肩,面似藍靛,相貌猙獰,正衝屋中眾人邪笑,一張嘴吐出一條血紅長舌,活像畫中吊死的怨鬼一般。

  話說廟中兄妹乃是大理點蒼派掌門楊嵩的一雙子女,兄長楊文炳,是五年前參加九門演武大會的青年弟子,也是五年前最終連闖三關的五名弟子之一,因此與陳正澤頗為熟識,這些年亦有書信往來;青衣女子是他胞妹楊文蔚。楊氏兄妹二人見此人追來,立刻拔劍怒視,顯然不是初次相見。楊文蔚劍指那綠袍人,厲聲呵斥道:“惡賊,你鬥不過我爹爹和師叔,便想用我們兄妹作要挾,簡直是休想,我點蒼派雖然不濟,豈肯與你女真蠻賊為伍,反叛朝廷。”

  那綠袍人聽了又是一陣陰森的冷笑,說道:“你大理白族楊氏說出這番話來,真叫人可發一笑,有明一代,自洪武年始,有多少你白族首領被殺,又有多少白族典籍被毀,如今你們卻要做起大明的忠臣孝子來了。”

  楊文炳不由他說完,當頭喝道:“你這韃子曉得些什麽!我大理楊氏歷代受沐王府厚恩,自黔寧昭靖王以下歷代沐家人在我雲南興修水利、開墾屯田、開鹽井、建學宮。使我族人安居樂業,受禮樂教化。我輩豈能受你這奸人挑撥。

”也不等那綠袍人答話,一咬牙,挺劍便刺了過去。一旁楊文蔚當即也揮劍攻了過去,兄妹二人雙戰對手。  幾個回合一過,曹旌三人對楊氏兄妹的武功均暗自讚佩。點蒼派以劍術立派數百年,集武林各家劍術之長,楊氏兄妹自幼習劍,默契非常,此時所用點蒼派絕學“奔雷劍法”,劍招急如星火,悍如霹靂,用至精妙之處,空中隱隱傳出霹靂之聲。二人均知生死存乎一線,因此盡展畢生所學與敵人糾纏。

  然而綠袍人在楊氏兄妹如此狂攻下竟然絲毫沒有顯露出本門武功,目不斜視,隻將手中哭喪棒隨意揮動,便將兄妹二人迅雷般的攻勢盡數當下,腳下亦不曾移動一步。

  陳正澤曾與點蒼派門中弟子數次交手,深知這路劍法使出來處處佔得先機,極難對付,綠袍人能以一敵二,隨手應對,舉重若輕,功夫實在深不可測。若不出手相助,楊氏兄妹遠非敵手,從三人對話中聽出,此人乃是東北女真人手下,是敵非友。當下不假思索,也拔劍加入戰團。

  綠袍人見陳正澤劍招攻到,“咦”了一聲,也不閃避,哭喪棒直向劍尖點去,勢如電光,棒劍相交,陳正澤隻覺得右臂巨震,虎口似被重物擊中一般,長劍險些掉落,趕忙翻身跳開,猶自半身酸麻。綠袍人點了點頭,似乎表示讚許。濟遲見陳正澤一招便被綠袍人擊退,好勝心大起,掄起镔鐵葫蘆飛起身來向綠袍人砸去,綠袍人見這和尚膂力驚人,嘿嘿一聲怪笑,說了聲:“來得好!”揮棒往镔鐵葫蘆側向一搭,濟遲隻感覺身子在空中受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橫飛出兩丈開外,站立不穩,倒退幾步險些坐倒。

  綠袍人仰天長嘯一聲,說道:“九門的徒子徒孫們,都隨爺爺走一趟吧!”說著右手哭喪棒點向楊文炳,左手去奪楊文蔚的寶劍,這一招突如其來,快如閃電,楊氏兄妹一連攻了數十招,攻勢已老,突然見綠袍人出手反擊,來不及應招,楊文炳長劍被震落,楊文蔚長劍被奪,綠袍人順勢點了而二人的穴道。正要再出手,忽聽得身後兵器聲響,以腳步方位判斷是適才三人中的年輕儒生來攻,綠袍人也未放在心上,並不回頭,隻回手以哭喪棒回點,簫棒相交,綠袍人隻覺得對手內力精純綿密,也略感驚訝,剛要發力,隻覺得背後靈台穴一震,竟被人以指力所傷。靈台穴乃人身要穴之一,萬不能受損,綠袍人大驚,急忙縱深前躍,飛出一丈開外,回頭怒視曹旌。

  原來,適才曹旌所用指法乃是蓮花門中一門特殊功夫,名曰“玄寂指法”。乃取“玄虛寂靜,守道無為之意”,此指法因其內勁只在觸敵瞬間激發,故出招無聲無息,在夜間或黑暗環境下使用,令敵人難以防范。

  蓮花門玉簫心法分為九重,共分為“中”、“寂”、“公”,三個境界,曹旌所修“水澗聽松曲”重在一個“中”字,旨在將內力調和,達到陰陽平衡,氣息中正的第一重境界;修煉玄寂指法,則需以“千月明河曲”修習心法,功夫重在一個“寂”字,使內功修為逐漸達到“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的第二重境界;而所謂“寂而能感萬物、寂而能順萬物、寂而能容萬物”,將玉簫心法修煉到最後,便會逐漸達到“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的第三重境界。

  曹旌此時玉簫心法剛剛達到第三重修為,在萬花谷這半月中才開始修煉千月明河曲, 玄寂指法也只在門派典籍中讀過運功之法,並未加以修煉。此時使出自然遠達不到玄寂無聲的境界。其實曹旌適才搶攻綠袍人原本只打算以銅簫攻敵,以解楊氏兄妹之圍。誰料綠袍人如此托大,竟不轉身,隻以哭喪棒回擊,電光火石之際,曹旌腦中靈光一閃,玄寂指法借著金屬擊打之聲掩蓋,竟然一擊命中。

  綠袍人怒視曹旌,面目更加猙獰的喝道:“鼠輩,膽敢背後暗算爺爺,九門中果然盡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說罷忍著後背劇痛,飛身向曹旌撲將過來。曹旌方才與綠袍人交手那一招已然拚盡全力,此時內息翻湧尚未平複,況且即便平時,曹旌要擋下綠袍人這怒火中燒的奮力一擊亦非易事。陳正澤與濟遲雙雙搶上,但慢了一步,綠袍人哭喪棒已然攻到,曹旌屏氣凝神,奮力一擊,兵器相交,曹旌隻覺得胸口被重錘擊中一般,抵擋不住銅簫脫手,身子直飛出去,正砸到嶽王神像之上,將嶽王手中泥塑寶劍都震了下來。

  綠袍人腳下不停,緊跟著又攻了過來,曹旌此時手中已無兵器,無奈之際,隻得將手邊的泥塑寶劍拾起,明知泥劍不敵,也只能借勢避其鋒芒,勉勵一擋。誰知哭喪棒砸到泥劍之上,竟發出一陣極清脆的金屬之聲。眾人原以為哭喪棒必將泥劍砸得粉碎,誰知這一棒下來,哭喪棒竟然齊齊的斷為兩截,而泥劍不過剝落些許泥土。綠袍人不由得愣在當場,定睛看這泥劍,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抬頭再看神像,嶽王爺凜然英姿,不怒自威,腦中忽一閃念,仔細打量曹旌相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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