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將少爺抬進去!該死的東西,你們都想死嗎!”馬車裡匆匆爬出了一個人,隨即尖聲呵斥道。
聞言,那些原本還躬身的仆從們紛紛忙碌了起來。可如果有人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
侯爵,是在奧古城,乃至任何公國中,也沒人可以隨便忽視的大貴族。其勢力不能說隻手遮天,卻也顯赫尊貴。
而這位身為侯爵獨子的青年,此刻則正躺在一張奢華至極的木床上。其表情顯得極為痛苦,那血肉模糊的胸膛,更是不斷滲出鮮血。
豢養多年的醫官們圍在少年身邊,一個清理著少年身上的汙穢,一個將草藥搗碎研磨,一個則始終沉默無言。
侯爵與夫人站在門口,雖然以二者的身份,出入何地方都輕而易舉,可現在卻不敢踏前一步。只因房中的人,是自己唯一的骨血。
至於那個貼身仆人,此刻則被吊在後院中,好似一隻待宰的豬玀般嗷嗷叫喊著。然而他的命運,卻全部壓在了少年的身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這種煎熬或許只有當事人才會感同身受。妻子此時坐在椅子上,猶如一隻雜毛雞般淚流滿面。而老侯爵卻始終站立不動,一雙虎目死死盯著那扇緊閉著的房門。
黎明時的第一縷晨光點亮了奧古城,醫官們魚貫而出,皆是搖頭輕歎。至於那個為首之人,則走到了老侯爵面前。
“大人,我們已經盡力了,除非現在能弄來精靈族的世界樹汁水,否則少爺活不過今天。”這人雖然躬著身,可表情卻沒有太多的敬畏。
“辛苦了,這是他的命,更是神靈的旨意,我欣然接受。”老侯爵聞言身體一晃,險些癱倒在地。
“不!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不能就這麽死掉!不可以!不可以!”侯爵妻子先是發瘋般叫喊了幾聲,可隨即便暈死過去。
房間內,老伯爵靜靜地坐在兒子身邊,他握著那雙稚嫩的手,兩行濁淚打濕了床單。而少年也好似回光返照般睜開了眼,默默注視著自己的父親。
“你已經被注入了巨魔族的秘藥,一個小時內,將想說話的話都說出來吧。”老伯爵抹掉了淚水,點燃了一支雪茄。
“對不起,我始終都是個廢物,既學不會魔法,也修煉不出鬥氣。”少年笑了笑,將壓在心底多年的話講了出來。
“我只希望您與母親能再擁有一個子嗣,否則未來將無人繼承您的爵位,整個家族也將因此而衰敗。”少年接著說道。
一個小時猶如過眼雲煙,少年最終閉上了眼,老侯爵的雪茄也燃燒殆盡。他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麽一天,更沒想過自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憤怒有時不單單表現為歇斯底裡,極致的憤怒更是種停頓在寂靜中的冷暴力。老侯爵身邊此刻站立著一人,一個全身散發著血腥之氣的人......
六花今天難得地背起了布包,因為這是她與野獸們的約定,具體說是給熊群的禮物。她最喜歡的就是那些毛絨絨的熊崽,因此才會親手為其製作了糕點。
通過昨晚與布姆的交談,她正視了自己的缺點,但更多的,卻是與哥哥的溫存。這膩歪人的毛病她始終也改不掉,更不想改。
想著想著,她走出了黑市,如常般向著城門前進。然而身後卻突然疾馳來一隊傭兵,為首之人面目猙獰,殺氣凌然。
行走在神跡平原上,六花漸漸皺起了眉頭。
因為本該睡懶覺的獅群不見了蹤影,甚至傻傻的水牛們也再無一隻。 一種十分不好的感覺縈繞於心頭,她逐漸加快了腳步,眼神更是變得冰冷凜然。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經過多日來的相處,六花早已與野獸們親如手足。
但最壞的情況已然上演,六花此刻正趴在某處小山丘的背坡後,面無表情地盯著不遠處的人類。
殺戮!無盡的殺戮!一隻隻熊被傭兵們開膛破肚,一張張皮被攤在神跡平原。她認得那個為首之人,分明就是早晨與自己擦身而過的醜男。
十幾個武技高超的傭兵,組合為了一架不知疲倦的絞肉機,將神跡平原數百裡內的所有熊群依次滅殺。
這一天裡,六花始終靜靜地尾隨其後。她不是不想出手阻止,而是耳邊始終充斥著布姆的告誡之言,“凡人皆有一死,凡事應視而不見。”
夕陽染紅了一切,卻遮掩不住那雙猩紅色的眼睛。漆黑的夜空縹緲浩瀚,卻盛不下六花的嬌小身影。
最後一隻熊崽被傭兵洞穿了心臟,好似一個破娃娃般緩緩癱軟。戲謔的笑聲回蕩在神跡平原,那早已幻化為短刃的雙手正微微顫動。
身後的布包內依舊裹著糕點,可現在卻再無送與之人。月光將一切殺戮叫停,傭兵們返身離去,六花緩緩站起了身。
而其離去的小山丘下方,一包帶著體溫的糕點正極速冷卻,最終變成了殘羹冷炙。便宜了夜出的蟲蟻,甚至是躲藏了一整天的豺犬。
皮靴被無數血水浸濕, 濃烈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氣中。第一場雨悄然降臨,衝洗著一切的罪惡,可卻最終凝結為一團團血霧。
回家!六花的現在隻想回家,可家在哪裡,哪裡才是自己的家。她本能般地向著奧古城走去,好似被抽離了靈魂的屍體。
熟悉的城門好似熊口,熟悉的青石板路猶如熊掌,熟悉的黑市入口處,正站立著一個人。
可是六花卻始終低著頭,緩緩與其擦肩而過。對方見此有些意外,但還是趕忙跟了上去,表情露出些許疑惑。
推開院門,走進閣樓。滿身泥土的六花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緩緩閉上了雙眼。她今天看了太多不該看的東西,見識了太多慘絕人寰的場面。現在,她隻想快些睡去,或許自己明天醒來,這一切不過是噩夢一場。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體溫。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逐漸舒緩,貼在自己額頭的手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令人安心。
布姆此時緊皺著眉頭,他雖然不知道六花今天經歷了什麽,可對方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卻仿佛是個生無可戀的求死之人。
他沒有開口詢問,甚至從始至終都不曾說過一個字。因為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僅僅是陪在對方身邊。至於對方何時能恢復,則取決於其多久才能走出陰霾。
厚重的窗簾隔絕著陽光,六花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但布姆卻始終瞪著雙眼。他不想睡,更不能睡,自己的妹妹突然性情大變,而身為兄長的他卻毫不知情。一股愧疚感充斥在體內,或許自己不應該整天修煉,偶爾也要陪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