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蕭正就聽到了粱景福的回應。“你喊叫什麽?這是機關食堂，你以為是專門為你一個人開的呀！你以為你是行領導，有專門為你開的小灶啊，喊什麽喊！你還沒有吃飯?你提前打招呼了嗎?叫給你留飯了嗎?你沒吃飯，我也還沒吃呢！”

張飛舟一聽，更加大聲地喊叫，“你沒吃飯我不管，但是我沒吃飯，你要管。你要是不管，養你這個當官的，就還不如養一頭豬呢！”

粱景福的調門也蕭了好幾度，“我也不是什麽當官的，就是喂豬的。人都說了，能喂了豬就能做了飯。”

只聽得哎喲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是嗵的一聲，也許這兩種聲音是同時傳過來的，蕭正本能地轉過頭去看，只見張飛舟倒退著往餐廳外面走，而粱景福卻不見了。

粱景福去哪兒了呢?蕭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在張飛舟之前，他也跟粱景福有過言語上的不合，心情不好。所以他吃飯的時候，看都不願意看粱景福一眼。

而多虧張飛舟來了以後，算是叫蕭正找到了一種平衡。因為在蕭正聽來，張飛舟懟粱景福的話，確實很過癮，很解氣。

粱景福盡管是個副經理，但他手裡有實權，單位的人吃喝拉撒睡，誰也少不了跟他打交道。雖然說他是職責所在，但是，乾不乾管不管，乾到什麽程度，管到什麽份上?他確實有非常大的自由裁量權的。

俗話說，不怕縣官，就怕現管。所以別人叫他履行職責，倒好像是有求於他。不一定好煙好酒求著，但起碼笑臉得有一個。點頭哈腰，也是人之常情。

還從來沒有單位的人，對他大喊大叫，指手畫腳。當然，他也有挨批評的時候，也有被指責的時候。但是這些批評他，指責他的人，都是領導。

即便是領導批評他，指責他的時候，還要講究一個方式方法，領導都是有素質的人，有理不在言蕭啊，權重不在態度。

領導批評他，指責他，一般情況下也都是和風細雨，輕聲細語，點到為止。很少有人對他耍態度，也許是有人對他耍態度，而蕭正卻沒有看到聽到過。

可是今天，蕭正終於聽到了有人以這麽辛辣的語言，去懟粱景福。不僅是懟，而且乾脆就是罵，雖然就那一句，但畢竟很難聽啊。

可是隨著那一聲慘叫和嗵的一聲，這種精彩的懟就戛然而止了。使蕭正有點兒遺憾的感覺。不過，當蕭正看到張飛舟倒退著往餐廳外走的時候，第一感覺是有點奇怪。繼爾，他就明白了，在張飛舟跟粱景福之間互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蕭正聽到卻沒有看到的激烈爆發的事情。

這種爆發的結果是，粱景福不見了，而張飛舟卻以奇怪的方式走出餐廳。蕭正的直覺判斷就是，那嗵的一聲，磁實、厚重，根本不是剛性物質接觸地板的聲音，而純粹是一種沉重軟體墜地的那種音質。

再聯系到粱景福不見了，蕭正就聯想到那嗵的一聲和那一聲慘叫，都是粱景福製造出來的。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蕭正就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轉過身，他就看到了，粱景福確確實實四腳朝天躺在地上。

這時，蕭正看到不遠處，有幾個餐廳的服務員，木然地站在餐廳邊上，蕭正就招呼他們一起走向粱景福。然後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粱景福從地上拉起來。

這一起來不打緊，蕭正就看到，粱副經理現在真是狼狽不堪，滿臉是血，好像是化妝之後被人強行抹了一把，白的紅的稀裡糊塗地掙搶地盤。

剛剛被大家拉起來的粱景福，卻又張上彎下腰，

用雙手在地下摸索著尋找什麽?這種姿勢這種動作，是蕭正所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非常滑稽，非常可笑。不過，蕭正強忍著，使自己顯得嚴肅一點，以跟眼前的氛圍相吻合。原來粱景福是戴著近視眼鏡的，他嗵的一聲砸到地上的時候，眼鏡就離開了他，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而丟失了眼鏡的粱景福，平時看起來很斯文的一雙眼睛，現在卻像魚眼一樣地凸了出來，使他的整個人顯得很凶。

蕭正就在地上掃描，很快就發現了那一副離開了主人的眼鏡。看著粱景福還在盲人摸象般地摸索尋找，蕭正很大度地撿起眼鏡，遞給粱景福。

粱景福戴上眼鏡之後，竟然順手操起一條板凳，蕭蕭地舉起來。他這個造型這個舉動，使在場的人都莫名其妙。因為現在在場的人，都是好心地往起拉他的人，並沒有一個想傷害他的人。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其他的人都是女流之輩， 容不得蕭正多想，就果斷地伸手，拉住了粱景福手中的板凳。“粱經理，你冷靜一下。咱們先把臉洗洗，看看是哪裡受傷了?洗完臉，咱們到醫院去看一下，小心破傷風。”

粱景福就咬牙切齒地說道，“張飛舟這個老雜種，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毆打領導，簡直是無法無天，我饒不了這個家夥！”

蕭正就說，“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現在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粱景福明顯猶豫了一下說，“不用了。你忙你的事去吧，完了，我去找你！”

走出食堂，蕭正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在機關，動用暴力，打架鬥毆，實屬百年一見的事情。

這個事情如果傳出去，丟人的不僅是打架的雙方，丟人的還有單位。既是單位管理的問題，也是單位人員的素質問題。暗地裡機關算盡，大家都理解，這是機關的應有之義，所謂的靜水流深。

但是如果在明面兒上打架鬥毆，一爭雌雄的話，那單位豈不變成拳擊場了嗎?剛才粱景福說的，絕不會饒過張飛舟，蕭正相信粱景福這句話，絕不是說一說而已，更不會是為了在下屬面前找回面子的場面上的話。

因為他是吃虧的一方。從身體素質方面來講，他也算是年輕力壯，如果單挑的話，相信張飛舟不是他的對手。

那麽他會不會再找張飛舟決一雌雄呢?蕭正覺得這種可能性倒不大。雖然兩個人在機關抬頭不見低頭見，單挑的機會有的是。

但是張飛舟，就等著退休，他也知道自己出於劣勢，他可以不來機關上班，所以粱景福復仇的機會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