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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清河劍君思量之間,忽聞踏水之聲絲絲縷縷自水面響起,不由皺了皺眉,將神識綿延至外,“這是……人族?”
湖面之上,廣寧寺孟奎立身在高處,佛識四顧,吊梢眉下的三角眼,幽光連閃,低聲道:“這裡……好重的血腥……嗯,妖氣?”
“師兄,我們在此地都轉了快有一天了,可有個目的地。”一個僧人在一旁低聲問著,這僧人同樣有著元罡道行,和另外一個僧人,和孟奎自小相善,此刻說話倒也不用顧及什麽。
孟奎搖了搖頭,道:“且行且看罷。”
就在這時,重重波浪層層分開,現出一個負劍的青袍老者,立於河面之上,一雙銳利的劍眸逡巡過孟奎幾人,心頭思量之間,打了稽首,道:“幾位道友,可是從天外而來?”
孟奎面色劇變,定了定心神,道:“貧僧來自廣寧寺殺生僧一脈,未知尊駕如何稱呼?”
“清河。”
青袍老者凝了凝劍眉,眸光清冽。
……
……
月上中天,大雄寶殿偏殿之中,燈火通明,幃幔輕動,一個個穿著各色清素衣袍的女妖精,手中端著各式菜肴,媚笑盈盈奉於幾案之上。
衛湘歌坐在蘇照身側,神識傳音,訝然道:“這虎山君,還真吃素啊。”
蘇照抽了抽嘴角,同樣以神識傳音,打趣道:“不然呢,給你端上一盤虎肉,你敢吃?”
燭火搖動不止,虎山君端坐主案,給蘇照互相介紹著一旁的幾位妖將,有狼狽二左右護法,獅、熊、豹、象四大妖將,只是除卻長著兩個象牙的妖將外,縱然是尖嘴猴腮,心思深沉的狽護法,垂眸看著小幾之上的素齋,都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貴客至此,招待清淡了一些,還請海涵。”虎山君對這一幕視若無睹,笑了笑,說道:“本王已讓下,在後山騰出了一間院落,幽靜臨瀑,還有大片竹林,也不知貴客可喜歡,等吃完飯後,可去看看,若是不喜,再換就是。”
蘇照道:“承蒙道友款待,蘇某已是感激不盡,哪裡還敢挑三揀四。”
虎山君輕輕一笑,也不細究此事,好奇道:“聽說道友在愣嚴閣中待了一個下午,不知可有所獲?”
蘇照眸光閃了閃,道:“愣嚴閣中經文浩如煙海,我流連忘返,倒也有所悟。”
他有個屁領悟,初時還能看上一卷,但發現還真是佛經之後,就和衛湘歌膩歪在一起,當然,倒也不至於光天化日,但……不足與外人道。
總之,就是類似圖書館虐狗的小情侶。
虎山君好奇道:“哦?”
暗道,人族果然領悟佛法得天獨厚,不過一天,就有所悟麽。
“本王這裡正有一句禪揭……”
蘇照心頭微動,正想著如何應對。
就在這時,一串兒銀鈴聲的笑自外間響起,“爹,我回來晚了。”
這時,從殿外快步流星走來一個穿著雪白宮裳,身形高挑,眉眼如畫的少女,那少女一頭銀發披於腰間,秀美雙眉之下,藍寶石清澈的眸子,如碧波盈盈,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身旁還跟著一個著灰袍的半大孩子。
落後半步,還有一老一青,都是高額深目、眼珠赤黃,從面相來看,分明是一對兒父子。
黃袍老者微微眯著眼睛,似是要睡著了一般,但其周身氣息圓潤,令蘇照都多看了一眼。
而似是察覺到蘇照的打量,黃袍老者眼皮張開一線,幽深、凶戾的寒芒若隱若現,令蘇照心頭微凜,暗道,此妖,不是善類。
而那青年眼珠微動,打量著蘇照和衛湘歌二人,一副機靈伶俐的模樣。
“這是小女安安,幼子樂樂。”虎山君臉上的笑意愈發繁盛,道:“今天去哪兒玩兒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未等名喚安安的少女說話,身後的青年笑道:“世伯,安安聽我提及兩國大戰,就帶著少主過去看看,我和我爹不放心,就暗中跟著保護。”
虎山君先是衝黃袍老者點了點頭,繼而看向那身形魁碩的青年,道:“虎向,她們姐弟玩鬧心重,你這個作表兄能想到從旁看護,也是個有心的,只是你爹既有國中要務處置,還要為渡三災作準備,如何為這些瑣事分心。”
那青年頓時點了點頭,道:“謹遵世伯教誨。”
“爹,是我要去的,你和表哥說什麽。”那名為安安的少女撅起嘴,抱怨了一句,顰著一雙好看的柳葉眉,藍水晶一樣的眸子撲扇著光芒,上下打量著兩人,驚疑道:“這就是人族?除卻氣息外,看著和我們也沒有什麽不同嘛。”
蘇照神色自若,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對於少女的打量目光,就是不以為意。
衛湘歌皺了皺英氣黛眉,暗道,這妖國公主還真是無禮。
“小女懵懂無知,貴客還請見諒。”虎山君連忙說著,板著臉道:“這是你蘇世叔,還不喚世叔。”
安安的少女輕哼一聲,藍寶石的晶瑩眸子,睨了蘇照一眼,道:“若序年齒,我怎麽覺得我比他還要大上許多?”
真論年齡,這虎女的確比蘇照大上幾十歲。
“無妨,各論各的。”蘇照看了一眼名為安安的少女,將一雙沉靜目光落在此女一頭雪白銀發之上,眸光漸漸幽深幾分,似是隨口問道:“令嬡這血脈……似是不凡。”
虎山君哈哈一笑,頗有幾分得意,道:“這是上古神獸白虎血脈,生來通法,而今也化了妖罡,也算能獨當一面了。”
“爹,這麽點事,你怎麽逢人就說。”名為安安的少女,嘟起紅豔豔的嘴唇道:“難道沒有這一絲血脈,我就不能化出妖罡了嗎?”
蘇照面色頓了頓,讚道:“確是一塊兒璞玉。”
若是白虎血脈的話,那麽眼下這些妖類,恐怕縱然他沒有誤入此間,也會出得這方洞天小世界。
而且,這安安貌似是那位大雍帝君后宮團的一員吧。
念及此處,蘇照不由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那叫虎向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倒也一表人才,只是一雙黃眼珠骨碌碌轉動,顯得不夠大氣。
“表哥,表妹,還真是牛頭人標配。”蘇照在心頭稍稍感慨一下,倒也沒有太過深思。
“落座,用宴吧。”虎山君微微一笑,招呼虎子、虎女以及那對虎妖父子落座。
虎山君舉起一盞茶,笑道:今日專為兩位天外貴客接風洗塵,以後賢伉儷居於此,還有多打交道之時,不必拘束,本王以茶帶酒,敬賢伉儷一杯。”
蘇照點了點頭,再次道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虎山君目光期冀,說道:“方才道友所言,在愣嚴閣中所獲甚多,可否和本王交流一番,互相印證如何?”
蘇照手中端著的茶盞,微微一顫,暗道,果然還是沒繞過這茬,看著周圍兩股戰戰,幾欲先走的幾位妖將,心頭好笑,說道:“所悟也不多,幾句禪揭,不知道”
前世,信息高度發達,聽得不少佛揭故事,其中唯兩句最為有名,而今卻也頗為應景。
“快快道來。”虎山君面色期待,迫不及待說道。
一旁的狼狽護法,四大妖將對視一眼,以妖識交流。
“郎兄,這人你從哪找來的。”象妖笑道,他倒是無所謂,逼的急了,還能說一通禪道歪理,讓虎山君無可奈何,但眼前這幾位,只有每每挨訓斥的份兒。
狼妖嘿然一笑,道:“以後總算解脫了。”
就在這是,蘇照凝聲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聞言,虎山君面色一震,道:“道友慧眼如炬,此言善哉,大合本王如今心境。”
虎山君隻覺得此四字揭語道盡了他而今的心境。
他最近十年來,時時自省,不願多造殺孽,隻想有朝一日,能超脫此界,然而十年倏過,可仍覺一條天塹橫在修行路上。
而蘇照這四句佛揭一出,不僅是虎山君,就連那位黃袍老者都是睜開雙眼,凝視了蘇照許久。
蘇照笑了笑,面色端肅,道:“只是,蘇某以為這只是下乘之法。”
隨著接觸,他自是明白,這虎山君修佛論禪,正是為了證得初果(神照)。
神照,何謂神照?
照者,照明本心,禪心空明,道心悸動,在此界,修法之人經金丹渡過三災之後,都要經歷一段問心過程。
此刻,虎山君聞言,面色微頓,不由肅然起敬,道:“先生,此言何講?”
這下子,連稱呼都改變了。
蘇照默然片刻,在一雙雙或驚疑,或好奇的目光注視下,朗聲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虎山君聞言,如遭雷擊,隻覺黃鍾大呂在耳畔響起,一股醍醐灌頂之感湧上心頭,手中端著的“吧嗒”落地,熱氣騰騰之中,四分五裂。
隻覺心頭迷茫一掃而空,靈台通明如鏡,眸中金光閃爍,周身氣勢節節攀升……
周圍的幾大妖將都是霍然站起,暗道:“大王這是要破境?”
“爹,您?”那名叫安安的少女也是張開了豔豔紅唇,藍寶石般的瑩潤眸子中密布了難以置信之色。
就連衛湘歌也是抿了抿櫻唇,一雙明眸微眨,不知想起什麽,芳心羞惱道:“我道為何,在那閣中,上下其手之時,一副心不在焉之狀,原來是在悟什麽佛揭……”
蘇照雖是面色如常,但眸光微動,暗暗稱奇。
其實,他也只是看這虎山君似乎處在一個瓶頸之中,然後就隨口提點了兩句,沒想到,竟然歪打正著。
然而,虎山君終究是沒有徹底突破,上揚之勢似乎受阻一下,又再次回落,不過氣度較之以前,卻更為淵停嶽峙。
“先生還請受我一拜。”這時,看著面容冷峻,淡然不語的蘇照,虎山君心頭一凜,不由升起高山仰止之感。
蘇照心頭古怪,看著逐漸“迪化”的虎山君,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靜,解釋道:“也是道友,厚積薄發,我也不過適逢其會罷了。”
虎山君看著面色如常的蘇照,倒也不多言,心頭暗自敬服:“不愧是高人風范。”
這一幕看的虎山君之女安安一愣一愣,就是一旁的四大妖將,左右護法都是面面相覷。
蘇照岔開了話題,淡淡道:“初果難證,看來道友仍是差上一線。”
虎山君倒也不見遺憾,慨然道:“這是天地所限,我有信心,若至天外,旦夕可證初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