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日,蘇衛聯軍的這場進攻,一直持續了三日。
一連三天過去,雙方將校兵卒,一攻一守,廝殺造成的死傷者不計其數。
晉軍從頭到尾,都是緊守營盤。
與此同時,衛磐似乎也知道唇亡齒寒,正要派兵馬相援。然而卻被華良的五萬大軍先發製人,向衛軍大營進兵。
一連三天過去,雙方數十萬兵卒,一攻一守,廝殺慘烈,全無新年將至的喜慶氣氛。
而晉軍大營也在這樣的攻勢下,搖搖欲墜。
局勢危急時刻,趙戩更是率親衛,親自督戰,雖傷亡慘重,但也勉力支撐。
固安郡,一座別苑,這是蘇照的下榻之所,原來是固安郡郡望的一處宅子,後為鄔壽發現勾連前衛君衛磐,闔族盡誅,籍沒財貨。
而這座幾重進的院子則是留了下來。
後院廂房之內——
蘇照舉步邁入屋中,笑道:“怎麽這麽閑?”
“你怎麽不陪那位麗妃娘娘?”嶽昕秀美雙眉微顰,將手中書放下,抬眸,看了一眼蘇照,淡淡說道。
“咳咳,她最近要操持後勤軍需,聯絡衛國帝丘後方,比較忙碌。”蘇照面色古怪說著,狀其自然地坐在嶽昕一旁,攬住伊人削肩,輕聲說道。
說來,衛婧見到嶽昕之後,就是和蘇照鬧了幾天別扭。
為了防止太過刺激衛婧,蘇照甚至都沒說嶽昕已懷有身孕的事實,嗯,好在這時候也不顯懷。
“你師父呢?”任何時候,在一個女人面前提及其他女人,都不是明智之事,蘇照就是轉移了個話題,問道。
嶽昕清聲道:“正在閉關。”
蘇照皺了皺眉,道:“你師父不會一直在這裡常駐吧?”
仔細想想,這算什麽事?
固安郡外,他手下的大軍將心魔宗宗主押注的晉國大軍打得不敢露頭,敵方陣營的巨擘,心魔宗宗主卻在自己周圍。
還真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嶽昕柔聲道:“師父他得了那位太白前輩的指點,有所感悟,可能需要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
蘇照淡淡笑道:“晉軍節節敗退,他倒也沉得住氣。”
“人道之事,自有定數……晉國用兵勢窘,皆是將帥之責,師父也不可能以飛仙之尊,赤膊上陣,為晉軍衝鋒陷陣。”嶽昕橫了一眼蘇照,忽然問道:“對了,這場戰事,還會持續多久?”
“多則半個月,少則三五天,晉軍必然退兵。”蘇照想了想,說道。
這三日,蘇衛聯軍的全軍出擊,強攻之勢收效巨大,戰果豐碩。
從目前雙方軍卒廝殺的交換比來看,哪怕晉軍以營盤為依仗,趙戩以堂堂大司馬之尊,親自督戰,但仍和蘇衛聯軍打出了一比二的戰損交換比。
顯然,遭逢數次大敗的晉軍,士氣低落,兵無戰心,加之軍需短缺,戰力下滑得厲害。
“天聽司探事昨夜密報,因為晉國沿途糧道驛所,多為我軍騎兵所劫,以致十成糧草,輸送前線尚且不足三成,晉國邊郡已不再向前線轉運糧秣。”蘇照說著,面上現出一抹玩味之色,續道:“此刻趙戩軍中口糧,估計最多支撐三天!”
聞言,嶽昕清澈明亮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思索,輕聲道:“糧秣轉運關乎大軍安危,晉國河朔邊郡等郡守,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擅自斷絕前線軍糧,
除非……得了翼都方面的命令。” 蘇照打趣道:“嶽姑娘還真是明察秋毫,燭照萬裡……這都被你猜到了。”
“不出意料的話,命趙戩退兵的王命已在路上了。”蘇照笑道。
嶽昕冷哼一聲,沒有搭理蘇照的調笑,顯然這段時間的相處,已讓這位心魔宗女修,習慣了蘇某人的作風。
“你接下來要做什麽?率軍掩殺?”
蘇照笑道:“兵書有雲,歸師勿遏,如晉軍退兵,孤自是敲鑼打鼓,燃鞭歡送。”
而在二人議論之時——
此刻,晉軍大營之內。
心魔宗一位神照境長老,領著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吏,進入帥帳之中。
“趙大司馬,君上有命,衛國之事,業已事不可為,令大司馬退兵還都。”那中年官吏是晉國諫議大夫——靳才,取出一面金牌,宣讀著晉君的口諭。
趙戩面色幽幽,看不出喜怒,許久,抬起一雙堅毅的目光,頓聲道:“臣……趙戩不敢奉命。”
晉國諫議大夫,靳才明顯愣怔了下,似乎懷疑自己聽錯,顫聲道:“趙公,您方才說什麽?”
“臣,趙戩不敢奉命。”趙楊戩這時的話語,分明大了幾分。
靳才面上現出一抹驚懼,急聲道:“趙公,還請收回方才之言,本官可以當作沒聽到。”
違逆王命,這是夷三族的大罪!
由不得靳才不為之心驚肉跳。
趙戩面色端肅,道:“還請靳大夫,將這封奏表,遞送至翼都,呈於君上禦覽。”
說著,從袖籠中取出一封奏章,顯然早有準備。
諫議大夫,靳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變幻了下,苦笑道:“趙公,違逆王命,非同小可,縱然您累有大功於國家,也難免不為君上問罪啊。”
“趙戩累受君恩,如何不為君上大業肝腦塗地?而今,退兵還都易, 他日再出河朔,難!”趙戩正色說著,拱手道:“還請將此奏表呈於君上。”
在他看來,一旦退兵,就要陷入晉國內部錯綜複雜的爭鬥上,起碼一年半載不能再出兵中州,那時再觀豫州,將無晉國用兵之地!
靳才卻不敢接,苦笑道:“趙公,這奏表,下官不敢呈送,趙公,聽下官一句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縱然趙公不為自身考慮,也要為趙氏一族的功名富貴考慮啊。”
趙戩道:“若苟利國家,我趙氏一族的榮辱興衰,又算得了什麽?”
靳才一時無言,心頭也不由生出一股激蕩。
就連一旁沉默不語的魏符,都是面色動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趙戩,隱有敬意。
靳才面色一整,深施一禮,慨然道:“下官雖不通國家大略,但趙公為柱國重臣,見識通達,高瞻遠矚,想必這番堅持,有著自己的道理……那這奏表,下官就幫趙公轉送!”
趙戩拱手道:“多謝靳大夫。”
可能他的堅持,在旁人看來危言聳聽,愚不可及,但他卻不得不為,縱然引得晉君不喜,朝廷同僚攻訐,也在所不惜。
這才是真正的……自我保全之道。
否則,如他視而不見,再以敗軍之將身份返回翼都,雖以前番大敗齊魯聯軍之功績,與此敗功過相抵,但來日他設想的事情發生——晉君大業難成,止兵河朔。
以晉君之性情,每回顧前事……趙氏一族才有塌天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