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郡·郡衙之內
蘇照待與鄔壽、華良商議妥當進兵事宜,起身,目光逡巡過官廳之中的一眾將領。
“華將軍,你率城外所駐五萬大軍,提防衛磐部增援晉卒。”
華良猶豫了下,迅速和鄔壽交換了個眼色,然後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衛婧,最終拱手道:“遵命。”
蘇照衝其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身後的蘇將以及一眾衛將,軍令下達,整個官廳之中,領了將令的將校,離去整軍。
“鄔司馬,只要晉兵一退,如四郡叛軍,將不足為慮。”蘇照對著鄔壽說道。
隨著諸部軍卒,向著固安郡之前的晉軍大營進兵,平息了近月的戰事,再度戰雲密布,蘇衛聯軍十余萬軍卒,分作三路,向著晉軍大營抵近。
“嗚嗚……”
箭樓之上,了望的軍卒察覺到固安郡城的動向,就拿起牛角,吹響示警。
隨著蒼涼、悲壯的號角聲響起,整個晉軍大營也人嘶馬吼,甲兵四出,刹那之間,一股戰前的緊張氛圍彌漫開來。
“趙公,蘇衛聯軍大舉而攻,我等當如何應對?”此刻,晉軍中軍大營之中,人頭攢動,晉國諸將,面上多現驚容。
趙戩沉聲道:“命諸軍據營壘攢射,不可出一兵一卒,越營迎敵!”
眾將應諾領命而去。
“趙司馬,此非長久之計。”這時,一個身形魁偉,氣度豪邁,古銅色臉膛的青年將軍開口說道。
這青年年歲在三十歲出頭,面相粗曠,胳膊上纏繞著帶血白布,面色雖有些無精打采,但一雙虎目不時精光流溢。
“魏將軍,本帥豈又不知,只是,我軍務必要堅守到明年開春,待翼都大軍。”趙戩看了一眼那青年將領。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從甘原郡敗逃而來的晉國左將軍——魏符。
魏符雖剛剛吃了敗仗,有些灰頭土臉,但面上並無多少
事實上,相比趙戩統兵從無大敗,魏符勇猛善戰,作戰風格硬朗,打過的敗仗不少,但打過的勝仗更多,曾率三萬大軍,於西河大破狄人二十萬大軍。
五萬晉軍的覆滅,雖然令人痛心,但一來事出有因,因缺糧而中計,二來,魏符以往戰功赫赫,為晉國開疆拓土立過汗馬功勞,勝敗原為兵家常事。
其回國之後,最多也就是爵位下降幾個階位,或者被解下兵權,申斥一番,然後休養幾個月,
一旦晉國戰事再起,晉國朝廷還是要用魏符的。
這就是晉國四氏的底蘊。
晉君之肱骨,四庭八柱!
“趙公覺得,以如今我軍之兵勢,還能撐得到明年立春之後?”魏符沉聲道。
趙戩道:“撐不住也得撐,魏將軍,你可知,本帥為何執著在此?”
魏符面色微頓,目中現出一抹思索。
此刻,軍帳之中,僅僅有二人,魏符道:“可是擔心回都之後,中樞公卿治趙公用兵不利之罪?”
趙戩哈哈一笑,笑聲幾多輕蔑。
“本帥半生戎馬,歷大小百余戰,北逐戎狄,西遏秦國,豈是朝中那些公卿可以一場敗仗而指摘的?”
魏符聞言,一時默然。
趙戩歎了一口氣,道:“只因天下爭龍,時間最為重要,我若撤軍,以衛磐所部四郡叛兵,勢必不能抵擋蘇侯,以本帥觀之,這衛國終將是要落在蘇國手中!一旦讓蘇國並衛,
國力必然急劇膨脹!” “趙公,”魏符沉聲道:“衛國擁地十五郡,衛氏父子雖爭權奪利,但並未失衛國百姓人心,想要道”
趙戩搖頭道:“人心?民心如浮萍,隨風而飄零。”
“魏將軍,蘇國一旦滅衛,就可控我南下鎖鑰,那時,君上以及你我之統一六合的壯志,就要成為鏡花歲月!縱我半生英名喪於中州,也要為君上遏製這中州潛龍!”
聽趙戩說得嚴重,魏符皺眉道:“趙公此言,未免誇大其詞了吧,蘇國雖僥幸贏得一局,但想要鯨吞衛國,也不是那般容易,南方鄭國虎視眈眈,豈容蘇國興起?”
在他看來,蘇國雖然在對外戰事上打贏了幾次,但這樣的大勝,在晉國的外拓過程中,並不罕見,甚至更輝煌的大勝都有。
一句話,也就是讓人微微側目罷了。
趙戩道:“魏將軍,不可小覷蘇國,蘇侯英睿果斷,一但得時運,成了氣候,來日再想遏製,所要付出的代價,絕對是如今的十倍、百倍!”
不等正在深思的魏符開口,趙戩沉聲道:“魏將軍,你我一同上書,述說利害,以堅晉君以及朝中公卿,略兵中州之心!”
魏符聞言,並沒有答應不說,反而面色變幻,驚疑不定道:“趙公,可是翼都生了其他變故?”
前幾日,他一直在甘原郡,對於翼都的局勢,並沒有怎麽關注。
趙戩眸光深深,幽聲道:“魏將軍,秦王已派國使前往曲沃,應允了曲沃小宗所請,將其妹——笠陽公主,下嫁於曲沃小宗的伯陽公姬珩。”
說來,這還是昨天,他通過秘密渠道得到的消息,當時,魏符兵敗的軍情還未傳來,雖覺憂慮,但也沒有太過關注。
直到,魏符一路五萬大軍的覆滅,已然徹底宣告晉國進兵中州的戰略胎死腹中,而國內因為曲沃小宗與秦王贏泱的的結盟,倒是有可能紛爭再起。
魏符驚聲道:“秦王為何要這般做?我們二國早已有言在先……”
秦王贏泱,曾和晉君在渭河達成過一個君子協定,當然這協定,口耳相傳,不落文字,大意就是晉國往中州,秦國向西南,雙方在國家戰略上盡量不過早發生衝突。
趙戩道:“據秦王所言,這是宣太后的意思,曲沃小宗的姬珩,求娶笠陽公主之心赤誠,三年之間,數遣使者入鹹陽求婚,太后不忍見愛女寡居,遂應允之。”
晉國之君的先祖為姬周宗伯,與姬周同姓姬。
魏符眉頭緊皺,說道:“趙公之意,君上會召大軍回師。”
“曲沃小宗早有不臣之心,只是其聲勢弱於君上,一旦得秦王聲援,恐為君上心腹之患。”趙戩道。
“既是如此,趙公更應該領兵還師,鎮壓不臣才是。”魏符沉聲道。
國內局勢不穩,時刻有野心家暗流湧動,難道不該率兵馬回都,以解君父之憂?
然而眼前這位大司馬的行為,卻讓他很是迷惑。
趙戩道:“國內局勢波譎雲詭,我等回去又能如何?如統兵於外,或能激得上下一心,以禦外侮,許能減少一場內亂。”
魏符皺了皺眉,覺得趙戩之言,恐有不實。
“莫非想要養寇自重,可……似乎也不至於。”魏符微微垂眸,隻覺疑竇叢生,暗道,“若伯父在這裡就好了,多半能看出趙戩之意。”
魏符伯父——晉國四氏之魏家家主,魏無咎為前將軍,雖是武將出身,但頗具政治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