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營之中——
其時,一個面皮黝黑、長著絡腮胡的晉將遲疑了下,抱拳道:“趙公,我軍在此與蘇衛聯軍對峙,不知國中可有說,何時派兵馳援?”
趙戩沉吟了下,道:“本帥已著人將軍情傳遞至翼都,君上的意思,是讓本帥堅守待援,等明年開春,翼都會出兵相援。”
自趙去疾兵敗之後,趙戩借著心魔宗的渠道,將前線軍情敗報,奏告於晉君。
而晉國朝廷引起了軒然大波,撤兵之言,可謂甚囂塵上。
晉君也是大為頭痛,一直爭論了三天,最終還是晉國上卿,前將軍魏無咎的一席話,讓公卿爭論之言,稍稍平息。
“如我國撤軍,殘衛勢必獨木難支,我國錢糧糜費不知凡凡,更有十余萬將校折損,難道是要給他國做嫁衣嗎?”
“爾等,速速出帳安撫手下兵卒,告訴他們,只要再堅持一個月,國內將大舉增兵!”趙戩面色淡漠,沉聲道。
他的看法和前將軍魏無咎一致,甚至,不止是糜費無功、半途而廢這般簡單。
趙戩的考慮還要更深上一層。
“一旦退兵,以蘇國之強橫,以蘇侯之雄略……獨木難支的衛磐所部四郡之兵,勢必不能阻擋蘇侯橫掃衛國諸郡,待到那時,蘇衛整合一體,橫跨數十郡,我國再想進兵中州,必將付出更大的代價!只要堅守數郡之地,以待援兵,蘇侯”
“趙公,別說一個月,就是半個月,手下將校都堅持不下去。”其時,一個晉將苦著臉道。
又有一個晉將開口接過話頭,憂心忡忡道:“趙大司馬,如今軍心浮動,士氣低迷,如再為蘇衛聯軍所趁,那才是一場禍端。”
軍帳之中,一時間,都是七嘴八舌,各種訴苦之言。
這在趙戩大勝之時,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
如今,無非是趙戩吃了兩次敗仗,就有些壓不下反對聲音。
趙戩面色陰沉,柏然大怒道:“依諸君之意,我等帥師而來,難道要半途而廢嗎?”
說著,“蹭”的拔出腰間三尺長劍,冷聲道:“晉君以許本將便宜行事之權,再有言退者,休怪本帥治一個擾亂軍心之罪!”
眾將一時,面色變幻,不敢再言。
到這一刻,軍帳中的晉將才意識到,哪怕眼前之人,哪怕吃了兩場敗仗,依然是受晉君信重的大臣,操生殺大權。
見震懾了眾將,趙楊戩緩和了一下口氣,道:“諸君,當年有不少曾戍衛北疆,與關外戎狄苦戰,如今局勢雖艱難,但比之那時,尚遠遠不及,何以生出畏懼之心?”
軍帳之中,眾將面上都不由現出慚色。
“趙公,末將回去安撫軍卒。”這時,一個晉將抱拳道。
其他幾將,也三三兩兩出言。
然在這時,外間一個軍校,面色驚慌地跑來,道:“大帥,魏符將軍派人前來,有緊急軍報遞送!”
“人呢?”趙戩臉色微變,心頭生出不妙之感,急聲問道。
不多時,有一個青年校尉,領著一個衣衫破爛,渾身浴血的將領,進入軍帳,其人身上彌漫著刺鼻的血腥氣,一見趙戩,沙啞著聲音道:“趙公,魏符將軍在甘原郡中了齊軍的誘兵之計,五萬大軍中了埋伏,魏符將軍隻帶了數百騎殺出,現在已向固安郡趕來。”
趙戩驟聞噩耗,幾乎覺得天旋地轉,
喝問道:“你家將軍為何輕出?本帥嚴令他不得妄動,他為何擅自出兵?” “趙公,軍糧不足了,魏將軍他去劫齊國糧食,才中了埋伏。”
說來,這一切還是和蘇國大敗趙去疾部,以及派騎兵斷絕晉軍糧道有關。
齊國公子桓聽聞蘇侯連破韓、趙兩路大軍之後,就聽從謀主的建議,不再出工不出力,打算在抗晉上有所建樹,以便來日好名正言順,割據甘原、長樂二郡。
否則,兩郡十七縣衛國百姓,只會人心不服。
而恰巧左將軍魏符部,正因糧道轉運不利,軍中缺糧。
公子桓就精心布置了計策,在龍宮之人的幫助下,將急於尋糧的魏符引入圈套。
此刻,軍帳之中,聞聽噩耗的一眾晉將,無不面面相覷,齊刷刷看向面色灰敗,失魂落魄的趙戩。
魏符這一路五萬晉軍的覆滅,對於如今的趙戩,可謂雪上加霜。
方才的問題,再次擺上了案頭!
退兵還是不退?
而還未等軍帳中的諸將,商議個子醜寅卯,軍帳之外正在聚集喧嘩的將校兵卒,也得了魏符兵敗的消息。
一時間,群情洶湧,喧嘩更甚。
晉軍出河朔以來,陸陸續續聚集了二三十萬大軍,然隻余十一萬卒,可謂折損過半,傷筋動骨。
“趙公……”
軍帳之中,一眾晉將齊聲說道。
趙戩默然許久,臉上神色看不出喜怒,道:“退兵與否,還需稟告君上定奪!此外,本帥將會向君上請罪!諸君,局勢危殆,還請以大局為重,安撫軍卒,等待翼都王命。”
事到如今,是退是守,已非他一人能做主。
這已然關乎到晉國兵進中州的整體國家戰略走向。
而這場國戰打到現在,不管如何,他作為統兵之帥,難辭其咎。
而就在晉軍大營一片愁雲慘淡之時。
固安郡,郡衙之中——
官廳之中充斥著一股歡快的氣氛,卻是蘇衛兩國的將校,正在議論著軍情。
蘇照率領一眾蘇國將領,和鄔壽列坐兩旁,除此之外,還有麗妃衛婧。
鄔壽面色振奮, 擊節而讚道:“公子桓果然名不虛傳,一戰而滅五萬晉軍!”
蘇照道:“晉軍經此一戰,隻余趙戩一部,師老兵疲,士氣低落,業已不足為懼!晉軍此刻有兵卒,圍攏了中軍帥帳,要求退兵,想來趙戩已是焦頭爛額了吧。”
此刻的晉軍,還有十一萬,而衛磐的衛軍,則是十一二萬,雙方兵馬合計二十萬出頭。
而蘇衛聯軍兵力加起來,則有二十七八萬,在兵力上完全佔優。
“說來,蘇侯昨日之計策,真是如羚羊掛角。”鄔壽讚歎道。
此刻,攻守之勢異也,鄔壽心頭的憂慮自是減少了許多。
蘇照笑了笑道:“這等計策,不過錦上添花罷了。甚至,用計不當,還會適得其反,如今晉軍正處士氣低落之時,才收功效。”
今日,拂曉時分,他暗中派天聽司的探事,潛入晉軍大營周方,以學來的晉歌,擾亂晉軍之心。
倒也沒有想到,這麽快就引起軍卒的喧嘩。
只能說此刻的晉軍已是強弩之末,驚弓之鳥。
蘇照沉聲道:“以趙戩之心思,想要與我等僵持,以待國中援兵,他不退,我等需幫他下定決心。”
鄔壽眼前一亮,問道:“蘇侯的意思是?”
這時,華良也將銳利目光投來,只是念及當日兵敗被俘,此刻,難免有些心思複雜。
“鄔司馬,華將軍,如今晉軍士氣低落,我軍正好可向晉軍大營出擊。”蘇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