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花廳之內,一個身穿素色寬大僧袍的年輕女尼,在四個老尼的陪同下,端坐在椅子上,神情百無聊懶地看著中堂懸掛的一幅畫。
這是姬周宮廷畫聖,邊羨之的畫,是一頭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態惟妙惟肖。
而在一株被雷火擊燒的菩提樹下,一個老僧端坐,寶相莊嚴,虎口當前,怡然不懼,不遠處的大青石上,還有一個揚著白胳膊,白腿的嬰兒。
女尼年紀二十歲上下,面如新月,眉似柳葉,白皙如玉的臉頰如蓮花一般,白肌透紅,雖是不施粉黛,但一股美豔輕熟之態仍是可見,眉眼之間集端莊和妖冶兩種氣質於一體,渾然天成。
一頭秀鬱青絲高高盤起發髻,藏在素色帽子之下,顯然是蓄發修行的尼姑。
“以一死而換一生,枯木逢春,綿延相續,不想這畫聖邊羨之,竟也如此通曉禪理。”一把酥軟、嬌媚的聲音響起,疑是月下蓮影搖曳,又如紫色風鈴輕語,年輕尼姑輕輕抬起一張螓首,沿著精致如玉的鎖骨,視線及下,可見若隱若現的玲瓏曲線。
“華師妹,若是喜歡這畫,為兄送你了。”這時,隨著沉悶而有力的腳步聲響起,孟奎挑起珠簾,大步來到花廳,粗獷的聲音震動得房梁似乎發出撲簌撲簌之音。
“孟師兄客氣了,妃音又如何奪人所好。”華妃音輕聲說道。
孟奎坐在椅子上,道:“灑家素看不慣這些,如是灑家,一禪杖結果了這老虎,搞這有的沒得作甚。”
華妃音一時語塞,道:“老僧年邁體弱,縱然有心,也是無力。”
孟奎哈哈一笑,也不以為意,說道:“華師妹,當年盂蘭法會一別,我們有幾年未見了?”
“孟師兄,有三年了呢。”華妃音淺笑低語道。
孟奎臉上閃過一絲異樣,隻覺心頭一抹火熱蘊生,連忙暗暗念了一句佛號,暗道,不愧是曇月庵此代佛女,有著柔媚千回之音的華妃音。
哪怕,他這種不近女色的殺生僧,僅僅聽這聲音,就心神搖曳,不能自持。
有意不去看華妃音那張端莊、妖冶的臉蛋兒,孟奎微微一笑問道:“師妹,為何遲來?”
“自接到師兄的信後,日夜兼程,只是路上遇到了三陰魔宗的人糾纏,方耽擱了一會兒。”華妃音輕聲說道。
孟奎聞言,微微一驚,說道:“三陰魔宗?不知是那一脈的魔頭?”
“是少陰一脈。”
華妃音似不欲深談,轉口岔開話題,問道:“師兄,那處地界到底在何處?”
孟奎道:“就在溫邑城關五裡,灑家已讓段永買下了那片的荒地,打算先在四周圍上青牆,種下刺藤,而後就等師妹的四寶幢幡,布下掩人耳目之陣。”
“師妹,覺得灑家這番布置,可否周延?”
“師兄布置妥當。”華妃音顰了顰眉,思索了下,說道:“何時,進秘境一探?”
“先不急,秘境之內肯定步步殺機,灑家武道再突破一境,進入其內,也能多一些自保憑仗。”
華妃音點了點頭,道:“我正好也要實地走訪一番,看如何布陣,我就住在城內的賢正坊,孟師兄若找我,可去那裡。”
……
……
禁宮·甘露殿
雖是一夜未曾合眼,蘇照卻並不覺得絲毫疲累,反而隨著體內氣運的衝刷,四肢百骸的靈竅迅速打開,隻覺耳聰目明,神采奕奕。
一大早兒,蘇照就召見了太宰敬弘道,
君臣二人跪坐在一方檀木小椅兩側,一壺清茶嫋嫋升起。 蘇照問道:“老師,送往洛都的表文,已經擬好了嗎?”
“這是老臣回去後,連夜書就,還請君上禦覽。”敬弘道蒼聲說著,自袖子中取出一道奏本。
蘇照伸手接過,展開,凝神看去,暗中點頭。
不得不說,他這個老師,善屬文章,可謂文辭優美,駢四儷六,其中聲情並茂之處,讓他也為之動容。
蘇照合上表文,揮手對著一旁的宦者令尤江,說道:“加蓋孤的印鑒,著人速速發往洛邑。”
而後,才看向敬弘道,喟歎一聲道:“而今已入夏,天氣越發炎熱,先君靈柩委實不宜停擱太久,還是盡早入土為安才是。”
敬弘道點了點頭,蒼聲說道:“先君侯陵寢已經連夜趕工,老臣已命太史卜算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六,可安葬先君侯。”
因為蘇國國君在位之時,就已經著手修建自己的陵寢,倒也不會顯得倉促,只是要停靈以待諸國吊喪的使者前來溫邑。
蘇照點了點頭,推算了一下時間,還有十來天,說道:“老師沈重練達,辦事,孤自是放心的。”
敬弘道面上顯出一抹適時的感動,道:“君上,蘇國社稷壓於肩頭,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蘇照點了點頭,忽而臉色鄭重,舉起茶盞,說道:“老師,孤方承大位,主少國疑,還請老師全力助我,保有蘇一氏國祚。”
敬弘道見此, 面色微變,伸手相托,道:“君上言重了,老臣受先王隆恩,自是對君上肝腦塗地。”
蘇照道:“而今蘇國廟堂之形勢,老師當有一言教我,如何可保我有蘇宗廟無虞。”
敬弘道遲疑了下,說道:“君上只需孝悌方正,德行彰世,民心所向,自能國祚綿延。”
蘇照聞聽這番陳詞濫調,心頭雖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
誠如敬弘道所言,他如果不失德,的確能把位置坐穩,可敵人虎視眈眈,隨時施展鬼蜮伎倆,如果不主動出擊,總有防范不到之時。
“而今,老朽見溫邑城中百業凋零,小民生計艱難,還請君上體恤。”敬弘道拱手說道。
蘇照點了點頭,朗聲道:“先君在位之時,不崇奢華,體恤民情,若來得及留遺言在,也當會要求喪事一切從簡吧。”
敬弘道拱手道:“君上英明。”
蘇照又等了一會兒,見敬弘道不再說其他,心頭有些失望,但也沒有逼迫,又是閑聊了幾句。
“我這個老師,早已失了銳氣,我為太子之時,就沒教過我什麽帝王權術。”蘇照目送敬弘道離去,眸光閃爍,心頭歎了一口氣。
敬弘道侍奉蘇國三代君主,已至耳順之年,對蘇照的教導,無非是明德、重禮這些大而化之的東西,對於帝王法家之學就不涉及。
“稟君上,禁軍統製彭堰,蔡曠二將求見,已在殿外候著了。”
這時,宦者令的話打斷了蘇照的思緒。
“宣。”
蘇照說了一句,抬頭向殿門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