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曜一出生就是孤兒。
他從已經死去的母親肚子裡爬出來,恰好被路過的一名老道士見到。於是老道士收養了他,他跟著老道士姓“馮”。
他和老道士住在這“二十四節通天谷”裡,據老道士說,一般嬰兒出生都是閉眼,目不視物,可他一雙大眼睛極為有神。
於是他以“曜”字為名,可他更樂意叫自己“無根生”。
無根、無欲、無念,只是閉上眼諸般念頭就會自行脫落,於極靜中一股活潑潑的萌動發生……
那時他便是得炁了。
二十四節通天谷內滿洞裡刻的都是修行之法,可老道士的資質實在夠差,若不是被上一任的引路人選中,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領悟炁感。
所能努力的,也不過是把些經文儀軌之事背得爛熟,也算是對得起這滿洞的傳承了……
馮曜不同,它是後天得炁的異人,卻是自行領悟了手段。
說不清,說不清,索性也就不管了。
老道士無論使用何種法門都會被他梳理成最初的樣子,於是老道士給他的手段起名“神明靈”。
在無根生尚未及冠之時,老道士就去世了,臨去時他千叮嚀萬囑咐,要無根生下山去濟世救人,不得再留在山中。
他照辦了。
秉承一顆善心,度了幾個惡棍,不知怎的就成了千年邪教的頭頭兒。
自在隨心,無牽無掛,了卻了那女子的心願之後他應該再一次踏上旅途,可幾年後冥冥之中他又回到了這裡。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小女孩。
全性掌門無根生不能迷茫,不配有家,不該有牽掛。
“小朋友,你的名字是?”
“寶寶。媽媽說,讓我等爸爸回來再給我起名兒……”
“寶寶……寶寶好啊……你就叫寶寶!”
你的名字叫馮寶寶!
無根生給娘倆買了一套大宅子,不定時地給她們寄錢回去,他認為這是自己應盡的義務而已,他依舊是那個無牽無掛的無根生。
生我者未知,因為早已故去;我生者未知,因此不敢有後……
他開始收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堆放在二十四節通天谷明面上的最深處。他騙自己說這只是他的愛好,可每每看見那副他親手為她畫上的油畫他都會有點迷茫。
後來,他畫的人變得更多,田裡耕作的老農、武當山上的道長、江南秀麗的山水……不光是畫,他還收了很多,堆放在一起,唯獨這一副用油紙布掩蓋。
“哈!看這風車,看這石子兒,多有趣!”
他開始喜愛上更多的事物,逐漸忘卻了遠方的那個女孩。
唯有不定時寄過去的錢,是不會斷的……
後來,戰爭爆發,他悄悄回去看過一眼,見娘倆都沒事才終於放下心。
那個小女孩居然已經長大,成為一個大姑娘了啊……
那是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對自己承認的念頭,生離死別這些年來他已經看過太多,尤其是在這戰爭之中。
龍虎山、上清、天工、武當、四家……整整一代人呐,都快殺沒了。
無根生以為他能一直抱著這顆平常心度過這場戰爭,直到四三年的那個秋天,直到那一天風吹過的聲音帶來了一個消息。
他突然心有所感,牽住馬蹄。努力地平複著內心的激蕩。
馮寶寶死了。
“掌門,嘛去?”
“我歇了。”
“掌門!”一直跟著他的小丫頭金鳳抱著一個大包裹跑過來,
只為了跟他搭上一句話,“你要休息了麽?” “嗯。”
走上台階,無根生突然轉過身來。
“金鳳……”
“啊!”金鳳急忙應聲。
“我隻對你說一次……”
“一世為人不易……別荒廢在這裡了。”
呵,自己這是瘋了麽?
老道士死了也好,那個女子死去也好,全性的任何一個弟兄包括此刻台階下站著的金鳳也好……
他們的死活,與自己何乾?自己究竟有什麽資格對他們的人生做出如此明確的指引?
可就是那個女孩。
一看見金鳳的身影,他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回想起那個女孩。
一直以來無牽無掛的無根生,一直以來堅定地走在自己的“逍遙”之路上的無根生,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他的內心突然出現了一道很強烈的欲望,那是他四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想要……那個女孩,活過來!
就像天師府裡有著天師度一樣,二十四節通天谷裡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道。
無根生一直沒有接觸過,哪怕是老道士死去之後。
可他的直覺告訴他,救活一個人的方法就在裡面。
那並不是憑空增加千年修為,不是什麽神通道法,而是一個以人力絕對無法破解的極強禁製術。
無根生主動激活了它,如同那隻無法無天的妖猴主動戴上了緊箍咒。
那是……一次與“天”對話的機會。
張道陵、達摩祖師、魏夫人、三豐真人……
不管是羽化也好,覺悟也罷,總之入了這個境界的仙人們都會給徒子徒孫留下這麽一招……但有個前提,就是他們必須真心實意地接受這個永生無法解除的禁製,如此方才能獲得這個資格。
“凡間之事,我已知曉……”
“去吧,去倒反天罡,去召集各門各派統共三十五人,我會給你們三十六種絕技,用這絕技去攪動世間的風雲……讓每個人都成為異人,從此再無流派之分!”
“此刻是最好的時機……趁著戰亂,讓每個人都擁有自保之力……”
“我會給你你最想要的絕技……能夠復活已死之人的絕技。”
他猶豫了很久,直到日軍已經有了敗落的苗頭。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
他給各門各派三十五人寫了信,邀請他們來此二十四節通天谷,命令猴子們隱藏了蹤跡,偽裝成偶然發現的這裡。
誠——不去理岔道,筆直向前。
何為人——立地,頂天。
“無根生,你這輩子最想要什麽?”
“這輩子太長,我無法回答你啊……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最想要什麽……”
“我現在最想要的是……兄弟。 ”
被大耳朵逼問出了“馮曜”的身份,無根生居然感覺有些輕松……
“各位!”
我馮曜,有資格與各位義結金蘭麽。
再之後,他透露了三十六種絕技的事情……
“茲事體大,容我回去商量一下……”
留下來的,都是早有開宗立派之想的人。
“算啦,九人……也勉強夠用了。”
風天養和鄭子布揣揣不安,就先走了;其他人也陸續離開了這裡,只有無根生,他結合了八奇技的所有特征,悟出了最後一門絕技——不老長生。
……
“不是完美的復活,對麽?”和尚問。
“對……因為我沒能履行我的諾言。我復活的不過是她的肉身,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我毀去了洞窟,毀了二十四節通天谷,在抹去證明他身份的那首詩時突然停手,大題了‘九曲盤桓洞’五個大字,我要讓世人全都知道,那個開創了南派丹法的紫陽山人,就是個亂為人師的可笑人物!”
“你竊取了神技,毀去了地洞,還讓得三十五人因你顛沛流離……如今,你還有資格去指摘別人麽?”
“是啊,真正可憐的,是我啊……”無根生緩緩從石凳上起身,“今天說得太多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唐僧想把真經取得,帶回大唐。
第一次,取得一筐白紙。
第二次,被烏龜打翻,缺頁而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