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淳這些天可是忙壞了,十多個衛所上百萬劑的新藥啊,這些都得純手工做出來。
雖說李時珍一大家子和那幾個雜役包括做飯洗衣的老媽子做了一次之後都成熟手了,但這量也太大了,他們還不能拖拖拉拉一拖就是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後面還有大把大把的新藥等著他們做呢。
這幾天他都是起早貪黑,跟著大家一起熬藥、製藥、裝藥,徐文璧和張元功他們晚上有空的時候那都會跑過來幫忙。
他們好不容易把上百萬劑新藥做出來發出去了,國子監裡卻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唐汝楫看到他們的時候那臉上明顯都帶著嘲弄之色,仇雄那家夥看他們的眼光更是毒辣得很。
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這些天都在忙著做藥,壓根就沒注意唐汝楫和仇雄這幫家夥在搞什麽鬼。
還好,楊守讓跟其他文官子弟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這天中午,曾淳便直接叫上楊守讓,跟他們一起來到酒樓的包廂裡面。
徐文璧他們把菜都點完了,曾淳這才鄭重道:“守讓,怎麽回事,唐汝楫和仇雄這兩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楊守讓聞言,頗為惶恐道:“聽說鹹寧侯仇鸞以招人看家護院的名義向湖廣、寧夏和甘肅等地的親信發去了加急快信,讓他的親信選拔一批邊軍屯衛高手過來,仇雄這幾天都在吹噓,他手底下很快就有幾個高手隨從了。”
李言恭聞言,不由惱火道:“這家夥不讓手下親信奮勇殺敵,反而讓人家派遣高手來收拾我們是吧?”
這頭牲口還真能乾出這種事來。
曾淳細細想了想,隨即滿臉凝重道:“鹹寧侯仇鸞好像就沒殺過什麽敵人,他那些所謂的功勳基本都是殺良冒功,他殺自己人在邊軍裡面那是出了名的。”
他這其實是有點誇大其詞了,鹹寧侯仇鸞殺良冒功那是出了名了,不過人家殺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殺公侯勳貴子弟這家夥估計還沒這膽。
這家夥再張狂那也不大可能乾這種事情,這些公侯勳貴可沒惹嘉靖生氣,這家夥如果真殺了,嘉靖肯定會生氣。
他之所以這麽說,就是要讓這些公侯勳貴子弟有危機感,這些公侯勳貴子弟一旦有了危機感,他後面行事就方便多了。
鹹寧侯仇鸞和仇雄父子這是在給他送機會。
果然,膽最小的張元功聞言,頗有些惶恐道:“這家夥真敢殺我們?”
曾淳繼續危言聳聽道:“如果嚴嵩沒有掌權,他自然不大敢,右副都禦史朱紈你們知道吧,正三品的朝堂大員,手握東南軍政大權,功勳卓著,嚴嵩抬抬手就把人家逼得飲鴆自盡了,你們覺得你們比起朱紈來如何。”
他這就有點偷換概念了,嘉靖幫嚴嵩收拾朱紈那是為了殺夏言,無緣無故的嘉靖自然不可能幫嚴嵩和仇鸞來收拾這些手掌兵權的公侯勳貴子弟。
徐文璧聞言,那都滿臉凝重道:“鹹寧侯仇鸞就是條瘋狗,嘉靖十七年征安南的時候,他仗著比兩廣總兵安遠侯柳珣大一級,竟然讓人家跪下說話,安遠侯不跪,他就上疏彈劾人家桀驁不馴,不聽指揮!
這事安遠侯也就在給家父的密信中提起過,你們可別到處亂說,總之,這家夥跟我們不是一路的,他想仿效嚴嵩鬥夏言跟我們鬥起來,從而討聖上歡心。”
這家夥還真是張狂啊,都是侯爵,他竟然讓安遠侯跪下說話!
看樣子這幫公侯勳貴應該早就知道仇鸞這條瘋狗跟他們不是一路人了。
曾淳又細細想了想,隨即問道:“五城兵馬司裡面你們應該有親信吧?”
這個自然是有的,畢竟五城兵馬司的人馬都是從屯衛裡面調來的。
徐文璧卻是滿臉慎重的搖頭道:“伯忠,不行,我們只有統兵權,沒有調兵權,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就算我們能調動也不能去調,那是僭越,沒有兵部調令,擅自調動人馬後果很嚴重。”
你們要懂得變通。
曾淳不假思索道:“五城兵馬司不就是負責巡查的嗎,你說這幾天國子監附近好像有點不安生,請北城兵馬司的人馬在這邊巡查幾天不行嗎?”
徐文璧聞言,微微點頭道:“這個倒是沒問題。”
曾淳緊接著便鄭重道:“你們暗自告訴統兵的將校,讓他們盯緊仇雄和那家夥即將過來的隨從。”
徐文璧琢磨了一下,隨即果斷道:“言恭,你家離北城兵馬司最近,今晚你去趟北城兵馬司,悄摸摸走路過去,別怎怎呼呼的。”
李言恭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好嘞。”
曾淳聞言,心中暗喜,這些公侯勳貴子弟終於在他的引導下開始背著嘉靖搞小動作了。
這是個良好的開端,讓他們暗地裡調動人馬,這還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要讓他們真的跟鹹寧侯仇鸞乾起來,他們就有危機感了,到時候他就能引導人家背著嘉靖搞更多的小動作了。
這其實也是在嘉靖面前表現的好機會,嘉靖不就是喜歡玩弄權謀坐山觀虎鬥嗎,他們就好好跟鹹寧侯仇鸞鬥一鬥,讓嘉靖樂呵樂呵。
至於仇鸞敢不敢揍他們給寶貝兒子出氣嗎,這點這個狂妄至極的家夥應該是敢的。
果然,沒過幾天仇雄就帶來了六個隨從,這六個那都是彪形大漢,眼光也犀利得很,一看就是很能打的那種。
楊守讓給嚇得,中午吃飯的時候那都不用他們喊,直接就跟著他們的屁股出來了,好像生怕出門就被暴揍一頓一般。
徐文璧他們倒是不怕被揍,他們只是有點猶豫,要不要跟人家動手。
眾人點完菜之後,徐文璧就滿臉鄭重道:“伯忠,看樣子仇雄這家夥是真想收拾我們了,他那眼神根本就藏不住,到時候他若是真動手,我們真收拾他嗎?”
曾淳不答反問道:“不收拾他怎麽辦,難道我們讓北城兵馬司的人一直在這邊巡查?”
這樣肯定不行,北城兵馬司可不是光管著這幾條街。
徐文璧還是有些擔憂道:“鹹寧侯這些天一直在向聖上表忠心呢,聖上又賜了他一個銀印,上面刻的竟然是‘朕所重唯卿一人’,這幾天可把他給顯擺壞了。”
銀印這東西就是封密疏的時候印蜜蠟上用的,嘉靖好像很喜歡朝臣給他上密疏,他爹以前就有一個,不過上面刻的是‘忠貞報國’,嘉靖竟然給鹹寧侯仇鸞賜了一個這麽特殊的銀印,這家夥拍馬屁的工夫著實了得。
曾淳想了想,又問道:“你覺得聖上是想看到我們跟他和睦相處還是鬥上一鬥?”
嘉靖當然喜歡看我們鬥啊!
這點朝堂上下其實也都清楚。
徐文璧聞言,滿臉凝重的點頭道:“言恭、維忠,這家夥要真敢動手,你們就上,別給他打的缺胳膊斷腿就行了,我們這些注定要當統兵將帥的也該有點血性才行。”
很好,這下表現的機會來了。
曾淳連忙順勢道:“我們動手之前還得說出個是非曲直來才行,總之,我們要讓其他人都覺得是仇雄要揍我們,我們才還手的,這個我來,到時候我說動手再動手。”
李言恭和鄭維忠那都是擼起袖子興奮道:“好嘞。”
這一下午整個廣業堂中的公侯勳貴子弟和朝中重臣後人那心思都不在什麽《四書五經》上了,他們都知道,今天必定有人會挨揍,看書哪有看打架有意思,更何況,打架的還都是練家子。
酉時方至,教授他們的五經博士才剛起身離案,仇雄便一個箭步竄了出去。
曾淳見狀,那也是毫不示弱,立馬召集徐文璧和楊守讓等雄赳赳氣昂昂的往外走去。
果然,他們才剛牽著馬走出國子監的牌坊,仇雄便帶著六個壯漢一字排開,擋在他們前面,陰狠的道:“曾淳、楊守讓,今天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報應。”
曾淳看了看四周飛速聚攏的監生和附近幾個小胡同裡正悄摸摸圍過來的五城兵馬司人馬,大義凜然的迎上去,朗聲道:“仇雄,你想幹什麽,這裡可是天子腳下,大明京城,你還敢尋釁滋事不成?”
你怕是有個大病。
仇雄不屑道:“你爹先上疏彈劾我爹在前,你說我尋釁滋事?你爹汙蔑我爹,害得我爹被關進大牢,我揍你,怎麽了?”
你還把歪理當真理了?
曾淳義正言辭道:“你是督察院都禦史還是刑部尚書?你說汙蔑就汙蔑,你說揍我就揍我,你有這個權力嗎,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今天我就是王法!
仇雄頗有些迫不及待道:“今天我就揍你,怎麽了?”
說罷,他便抬手一揮,大喝道:“給我上。”
曾淳那也立馬跟著抬手大喝道:“仇雄,你眼裡真沒有王法了嗎?”
這帽子扣得,那幾個邊軍精銳都有點猶豫了,畢竟這裡是大明京城啊,不是邊關,這麽多人看著呢。
仇雄卻是惱羞成怒道:“你們怕什麽,出了事我兜著,上去揍他啊!”
這一下,那六個邊軍精銳終於擼起袖子圍了過來。
李言恭和鄭維忠見狀,立馬一個箭步竄到曾淳跟前,大聲嚷嚷道:“幹什麽,幹什麽,真沒王法了嗎?”
你們這幾個小王八蛋,就是你們護著曾淳。
仇雄恨恨的道:“識相的就滾一邊去,不然連你們一起揍!”
曾淳見北城兵馬司的人馬也悄摸摸圍過來了,立馬對著那領兵百戶大喝道:“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了!”
那百戶會意,立馬撥開圍觀的監生,厲聲道:“誰敢無法無天?”
“嘩啦”一下,上百京營屯衛立馬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
那幾個邊軍精銳都傻眼了,他們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打十幾個啊,更何況,他們沒帶兵器,人家是帶著兵器的。
曾淳見狀,立馬指著他們朗聲道:“就是他們,當街尋釁滋事,肯定是有備而來,你們要小心他們暗藏兵器啊。”
這意思就是全揍趴下,打得人家動彈不得才行。
那百戶聞言,立馬揮手道:“上,把這些尋釁滋事的暴徒拿下。”
仇雄見狀,不由怒喝道:“你們什麽人,竟然敢管鹹寧侯府的事?”
不好意思,我們就是專門來管你的!
曾淳見五城兵馬司的屯衛都動手了,仇雄已然孤身一人,立馬朝李言恭和鄭維忠揮了揮手。
李言恭和鄭維忠那是早就擼起袖子急不可耐了,他們一看曾淳揮手了,立馬就衝上去,圍著仇雄就是一頓暴揍。
他倆的功夫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曹國公一脈那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武安侯一脈那更是出了名的能打,鹹寧侯仇鸞那就是出了名的怕死,壓根不敢上戰場對敵,隻敢殺良冒功的那種。
這一打起來,高下立判,李言恭和鄭維忠聯手那是三兩下就把仇雄乾趴下了。
五城兵馬司的京營屯衛那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是一擁而上,拿著長槍、刀背、盾牌等就是一通猛砸,很快便把六個邊軍精銳給砸得倒地上慘嚎不止。
這一架雖然沒想象中的精彩,但是場面卻比想象中的熱鬧多了,國子監的監生看得那叫一個過癮啊,就差拍手鼓掌了。
那四周的老百姓卻是沒監生這麽多忌諱,好久沒看到過這麽大的場面了,他們一個個那都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勁的拍手叫好。
這一架打完,仇雄那是躺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那六個邊軍精銳更是被打的暈死過去,而且還被五城兵馬司的京營屯衛給架走了。
他們把鹹寧侯仇鸞的兒子和部下這麽一頓暴揍會是什麽結果還未可知,李言恭和鄭維忠卻是直呼過癮,眾人回到東壁堂所在的大院時他們還在那裡興奮的比劃著呢。
曾淳跟著他們進了院子之後卻是如夢初醒一般驚呼道:“糟糕,我算漏了一點!”
徐文璧聞言,不由吃驚道:“伯忠,你說什麽呢,你算漏了什麽?”
曾淳滿臉凝重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鹹寧侯仇鸞可是陰得很,擺明了乾不過他肯定會來陰的。”
這個著實有點麻煩,誰知道人家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來陰的,根本沒法防啊!
張元功忍不住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曾淳假裝皺眉沉思了一陣,這才鄭重道:“為今之計,我們只能找高手來護身了。”
這就是他的第二步計劃,引導這些公侯勳貴之子利用家裡的權力暗地裡把能征善戰的名將招到手底下來。
他乾的可是欺君的買賣,手裡頭如果沒有兵權當皇帝的要收拾他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一旦他利用這些名將掌控了兵權,當皇帝的要收拾那都要考慮後果有多嚴重了。
當然,按大明現在的調兵機制手底下光是有能征善戰的名將那還沒多大用,沒有當皇帝的首肯,沒有兵部的調令,他們根本就調不動一兵一卒。
這個倒是不用急,他後面還有的是辦法,有得是手段。
總之,先把能征善戰的名將招至麾下再說。
徐文璧他們自然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麽。
李言恭還頗有些好奇道:“什麽高手,我們不是高手嗎?”
你們還差得遠呢。
曾淳假假意思回想道:“我聽說武舉人俞大猷乃是天下第一高手,此人好像曾經獨闖少林,擊敗了所有少林高手。”
你聽誰說的?
徐文璧頗有些疑惑道:“武舉人裡面還有這樣的高手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人家還沒出名呢,你自然沒聽說過。
曾淳裝作急切道:“要不,你們去查一查,武舉人就這麽多,應該很好查吧,如果能把天下第一高手請來,我們就不怕鹹寧侯來陰的了。”
這個的確很好查。
第二天晚上,徐文璧就拿著疊抄紙過來了。
俞大猷,世襲福建泉州衛前所百戶,嘉靖十四年武舉會試第五名,授金門守禦所千戶。
嘉靖十六年,上書福建提刑按察使司請平倭寇,被杖責,奪千戶職。
嘉靖十七年,自薦兵部尚書毛伯溫麾下,欲隨軍平安南,大明已退兵,未能成行,
嘉靖二十一年,當今聖上下詔招募天下勇士守衛山西,抵禦韃靼鐵騎,俞大猷自薦至宣大總督崔鵬麾下,未獲任用。
至於什麽打上少林,五軍都督府自然不會記載這些東西。
徐文璧直言道:“此人能獲武舉會試第五那肯定是個高手,不過,是不是傳聞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我們並不清楚,你確定要調此人過來?”
這個對於他們來說太簡單了,一個被削職的千戶那還不是隨便調過來聽用。
曾淳一看俞大猷的履歷,那都忍不住暗自歎息。
俞大猷是壯志凌雲,隻想為國效力,他的能力也毋庸置疑,結果卻是連連被打擊,至今一事無成。
這世道,忠臣良將就是這結果,只有當奸臣才有前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