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苕尖掐的都是最嫩的那節,只有巴掌長也不用擇,倒進開水裡過一道水,撈起來放筲箕裡濾乾水分後倒進陶盆裡。
從掛在牆上的蒜辮上揪兩棵紅皮蒜下來,扒開後搓兩下,放砧板上拍碎剁細。
小米辣切成短節剁碎,全都擀進陶盆裡,再放入芫須、蔥花,從罐子裡舀一杓醬油倒進去,加鹽、花椒面,海椒面拌勻。
人多吃的也多,十幾個人,紅苕尖都拌了一大盆。
等李秋月把洋芋洗乾淨下鍋煮熟後,楊春燕舀了兩瓢涼水在裡面,兩人站在灶台前把洋芋皮全都撕乾淨,裝陶缽裡用鍋鏟壓成洋芋泥。
楊春燕從油罐子裡舀了一小杓豬油下鍋,油鍋燒熱後放鹽倒入洋芋泥,翻炒幾下,把大陶盆裡的米湯全都倒進鍋裡,煮開後倒一碗蔥花在洋芋糊糊裡面,鏟幾下舀進陶盆。
油水不夠,米湯湊。
用清水煮洋芋糊糊沒有香味,用米湯就不一樣了,煮出來的洋芋糊糊粘稠香濃,還有股淡淡的米香味。
這時外面那口鍋裡燜的雜糧飯,劈裡啪啦的響了起來,散發出陣陣米香,雜糧飯燜好了。
“三嫂,灶膛裡的火可以退了。”
李秋月點點頭,把柴禾抽出來塞進角落裡的破罐子裡,抬頭看了一眼灶台上那盆紅苕尖,“春燕,再炒點鹽菜嘛!”
“好。”楊春燕從鹽菜壇子裡抓了兩把鹽菜出來,切細後加切兩把切成短節的青海椒,稍倒一點菜籽油燒鍋,翻炒幾下就起鍋。
院門口,周家父子三人扛著鋤頭從外面走了進來,都吃驚的看了看坐在廊簷下的周懷安。
周懷軍笑嘻嘻的看著他,“老么,太陽都還沒上山,你怎就起來嘍?”
周懷安有些得意的看著他,“我今天要跟我家春燕一起上山挖草藥賣錢!”
“喲喂!”周懷山誇張的看了看天,“太陽還是從東邊出來的噠!”
周懷安扭頭,“……”
周父倒是沒說啥,看了他一眼,把鋤頭放在院門後朝堂屋走去。
楊春燕說道:“老漢,吃飯了。”
周父點點頭,“去後頭菜地喊一聲你媽和大嫂,她們割芋頭杆去了。”
“哦!”楊春燕應下後,轉到後院見小門開著,出門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薄荷香,走了幾步看到周家大娘站在菜地裡掐藤藤菜,徑直走了過去。
村裡大多數人家都種的這種葉子像竹葉似的,莖杆碧綠的小葉藤藤菜。這個品種的藤藤菜口感脆嫩,還有一股它特有的香味。
“春燕,”周大娘叫住了她,拿著菜走到田坎邊,“春燕,你老漢真的賠了熊大海家四百五?”
楊春燕“嗯”了一聲就走了,她不喜歡她,嘴碎不說還勢利……
李銀福撇了撇嘴,“嘖嘖,人窮事多,生再多的兒又有啥用?苦一輩子都翻不到身!”
她這輩子最不服氣的就是周母,兩妯娌都生了五個孩子,她自從生了老大,妹子一個接一個生。
周母卻一連生了三個兒子才生了一個妹子。
後頭又生了一個,哪曉得是個討債鬼,報應哦!
她又不是生不出兒子來,婆婆娘在世的時候,老愛偏心兒子多的陳桂蘭。
哪曉得多子多福的二房,分家幾十年了,已經三代人了,還窩在分家時老娘老漢給他們修的老房子裡。
只有一個兒子的大房,早就住進了大瓦房。
兒多福氣多,多個屁!
“一根田坎三節爛、三窮三富不到老,
大嫂怎個就曉得二房這輩子都翻不了身?”周母抱著一捆芋頭杆,不知啥時候站在她身後的田坎上。 “桂蘭,我沒說你家,你聽錯了!”大娘矢口否認,抱起田坎上的藤藤菜就走。
“呸~”周母鄙夷的看著她背影啐了一口,“李銀福,就你這樣的還吃齋念佛修來世,你修個屁!”
楊春燕和趙慧芳看著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大娘,抿嘴偷笑。
周母看了兩個兒媳婦一眼,笑道:“你們大娘就是個賤皮子,不嗤她兩句她就不舒服。”
趙慧芳笑道:“我看她最怕你了。”
周母笑著搖頭:“她倒不是怕我,她怕和我們吵架,以後我們就不幫懷興了。”
鄉下地方都講究生兒子傳宗接代,兒子多的人家在村裡說話的聲音都要高一些。大房就周懷興一個兒子,不會輕易得罪兒子多的二房。
婆媳三人進了後院,關上門,去了前院,把芋頭杆放在石板上,洗了手去堂屋吃飯。
趙慧芳看了一圈,見周家明兄弟倆還沒起來,拿著根竹條就去了房間,“小崽子些,要遲到了,還不起來,一個二個的,沒一天是自覺自願起來去讀書的。
非得等老娘拿條子請你才舍得走,天天作業都要等到天黑了玩夠了才趕工,老娘一學期花五塊錢, 是讓你去讀書的,不是當放牛娃……”
房間裡傳出周家明兄弟倆的討饒聲,“媽,別打了,我下次不了,不等你喊我們就起來……”
沒過一會兒,兄弟倆跑出了房間,周懷安看著兩人壞笑。
周父白了他一眼,對楊春燕說,“你要帶老么去挖草藥啊?”
楊春燕點頭:“我們想上山看看挖點草藥去縣城換點零花錢。”
周父又看向周懷安,“要挖草藥就好好乾,不要給老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哦!”周懷安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
周父見不得他那副懶散的樣子,一見手就發癢想拿煙杆給他兩下,見楊春燕看過來了,又強行忍下。
吃過早飯,楊春燕把碗筷收拾到灶房,周母走進來,笑著說:“燕兒,我來收拾,你趕緊帶著老么挖藥去。”
她擔心周懷安吃了飯後,懶骨病又發了。
“謝謝媽!”楊春燕也不客氣,拿上早上煮的紅苕和洋芋,還有兩個裝滿開水的竹筒回屋,換上長袖衣服,穿上塑膠筒靴。
天轉暖後山裡的蛇蟲也多起來了,把褲腿塞進鞋筒裡以防蛇蟲叮咬。
這雙筒靴還是她在娘家時穿過的,大拇指那破了一個洞,送鎮上找補鞋匠補了個疤。
周懷安腳上的筒靴,鞋跟和腳掌的位置也縫補過。
這年頭的鄉下就是這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再三年。
大的穿了小的接著穿,實在不能穿了,拆了糊布殼做鞋子、鞋墊,只要還能用,就不會有一丁點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