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掌櫃的看著那些哭天喊地的糧商,心中突然一抽搐。
隨即猛地心頭一動,這才反應過來。
張孝同為的根本就不是他們那點銀子,而是他們手中的糧米。
而且傳說中李信和張孝同的不和,也是演出來給旁人看的。
他敢肯定,最後他們所有人的糧米,都會被張孝同用之前坑走的那二十八萬兩銀子買走。
這一手借雞生蛋,合著張孝同一個銅板都沒出,最後還要把他們的糧米留下……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之後,范掌櫃的借故支取銀子的功夫,寫了一封信箋。
他交代范家商號的心腹夥計,一定要已最快的速度,將信箋送往大同府本家。
因為他只是一個打前站的,范家真正的手筆還在後面。
若是身在大同府的本家不知曉這保定府的情況,一旦後續糧米進來,想要出去幾乎是不可能了。
“能順利將這信箋送往大同府本家,來年新晉掌櫃,我會極力的在東家面前保舉你!”
交代清楚之後,范掌櫃的還不忘記給夥計畫個餅。
夥計聽了掌櫃的話,兩眼直冒光。
范家雖然在商,可范家的掌櫃在大明十三府的地位可不低。
甚至於很多想要向上爬的官吏,都會處心積慮的討好范家的掌櫃。
畢竟范家在朝堂上,有著十分雄厚的資本。
從一個小夥計到掌櫃的,幾乎等於一步登天。
吃了掌櫃畫的大餅,小夥計立刻換上了災民的衣服,混出城去。
懷揣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小夥計直奔大同府。
看著先一步離開的小夥計,范掌櫃的這才松了一口氣。
隨即范掌櫃的跟著已經拿到銀子的丘八,一起回到城外范家商隊所在的地方。
看著屬下校尉送上來的銀票,李信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些丘八雖然可惡,但是卻還算守信用。
拿了銀子之後,便將范家商隊一路送出十幾裡,直到看不見災民的影子之後,這才折身返城。
“給,和之前一樣,給兄弟們分一分,一人十兩!”
范家商隊離開之後,李信就地分贓。
從那厚厚的銀票當中抽出兩千多兩,隨手遞給了一旁的校尉。
“多謝大人!”
校尉樂呵呵的接過銀票,其他武卒臉上也都笑開了花。
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們跟著李信,就掙到了好幾十兩銀子,比之前一年的餉還多。
大明輕武,他們之前的餉都是隔三差五的拖,即便是發到手,也不可能足額。
自從李將軍和知府大人撕破臉之後,他們的糧餉不但沒有絲毫的拖欠,這還時不時地有意外收獲。
“收好銀票,就在這裡等著,回來還有一茬!”
李信拍了拍校尉的肩膀,冷笑著看向范家商隊離開的方向說道。
“還有一茬?”
校尉一愣,沒明白將軍說的是什麽意思。
李信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帶著親隨護衛返回保定府,而將這兩百多武卒留在了原地。
……
范掌櫃的離開了保定府的地界之後,越走越感覺心裡不把握。
別說現如今了,就算是平常時節,走貨也不太安生。
可現在別說劫道的了,就連一個小毛賊都看不到。
保定府這一路的治安,是不是好的有點過分了?
之前一心來保定府摟銀子,光顧著趕路了,沒想過這其中的貓膩。
可現在想想,他們來的時候,似乎就順利的有些過頭了。
不但他們沒有遇到山賊和劫道的,就連其他州府的糧商,一樣也沒有遇到這些攔路虎。
正當范掌櫃的尋思的時候,不遠處兩座大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前面這是什麽地方?”
看著那造型奇特的山口,經驗豐富的范掌櫃察覺到了一絲不妥。
“回掌櫃的話,前面便是一線天,過了一線天便徹底離了保定府的地界。”
身邊的夥計眼見掌櫃的問話,趕緊回道。
就在夥計話落下的同一時間,山口內走出兩個人來。
黑衣蒙面,手中拎著明晃晃的斬馬刀。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兩個人出現,范掌櫃的心裡反倒是安定了不少。
“兩位好漢,這是山西大同府范家的商隊,還望兩位高抬貴手……”
范掌櫃的上前一步,隨手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子遞了上去。
那兩人蒙著面,可從兩人的眼神中,范掌櫃看到了一抹戲謔。
心感不妙的范掌櫃立刻後退一步。
商隊當中自然也有會把式的護衛,眼見對面不開道,護衛們立刻抽出車馬中的腰刀,逼了上來。
十幾個商隊護衛,對上兩個山賊。這在誰看來都是一面倒的優勢。
畢竟若是手上的把式真的硬,天下哪裡沒有一口舒心飯吃?
誰會冰天雪地的,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劫道?
“殺,一個不留!”
領頭的蒙面人低呵一聲,手中斬馬刀猛地上撩。
刀光閃過,眼前一名護衛瞬間被一分為二。
不等眾人驚呼出聲,另一個蒙面人已經竄了出去,闖入人群之後,手中斬馬刀上下翻飛。
眨眼間的功夫,七八個護衛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別說喘氣了,連一個能留下全屍的都沒有!!
“走、走,快往回走!!”
范掌櫃的畢竟是經見過世面的,眼看攔路虎太過凶悍,立刻招呼眾人往回撤。
車馬太多,一時之間根本就來不及撤退。
而那兩個攔路的屠夫,手中的斬馬刀卻一刻也沒有停歇。
不等車馬轉頭,十幾個商隊護衛已經死的一個都不剩了。
夥計們哪裡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本就慌亂的他們,被血腥味一刺激,腿肚子都轉筋了。
那兩人殺完護衛之後,拖著血淋淋的斬馬刀,不緊不慢的朝他們走來。
就在范掌櫃的想要放棄車馬逃命的時候,樹林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
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隨即轉身掠入樹林之中。
死裡逃生的眾人沒有半片的耽擱,趕緊護送馬車朝著來路的方向逃去。
“掌櫃的,現在怎麽辦?”
夥計哭喪著臉,看著一臉鐵青的掌櫃。
范掌櫃的現在也麻爪了,他走了十幾年的貨,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
“此地不宜久留,先往回……”
范掌櫃的話說了一半,隨即轉頭看向那不遠處滿地的殘肢斷臂。
一瞬間,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車馬按照原路返回,等他們看到保定府城牆的時候,卻發現一隊武卒靜靜地停留在他們不遠處。
“范掌櫃的,您這是?”
校尉看著返回來的商隊,心中對李信的敬佩瞬間上了好幾個台階。
這前前後後也就一個時辰,范家的商隊果然和將軍預料的一樣,折返回來了。
“……”
看著守在這荒郊野外的丘八,范掌櫃的再不明白這其中的貓膩,這些年的掌櫃也就白當了。
想要回去,肯定需要這些丘八護送,可這些兵痞子,不會白白的護送他們回城。
一整天的時間,就來回進出了一趟城,好幾萬銀子又打了水漂。
等他們都回城的時候,不出范掌櫃的預料,那些糧商們也都灰頭土臉的再次回到了保定府。
這一次,除了三大晉商之外,其他糧商再也堅持不住了。
一個個進城之後,直奔知府衙門。
可張孝同卻避而不見,糧商們拿著這個時節最值錢的糧米,卻急的嘴上都長泡了。
“要不,咱們把價錢壓低一些,賣給城內的糧行吧?”
有人實在是扛不住了,隨即提議道。
進城的時候,有幾個掌櫃的在城牆拐角處的災民堆裡,看見了好幾個之前和他們一樣來保定府發財的糧商掌櫃。
再這麽下去,他們也就只能和那些掌櫃的那作伴了。
眼瞅著張孝同的面都見不到,幾個掌櫃的一合計,隨即派手下的夥計去城裡糧行詢問。
這一圈下來,不管他們壓多低的價,城內的糧行好像商量好了一樣,沒一家敢接收。
“這可如何是好?”
掌櫃的們這下是徹底的急了。
卻在這個時候,幾個夥計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
“掌櫃的,不好了!”
所有掌櫃的心頭一跳,這幾天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句倒霉話。
“又出什麽事了?”
掌櫃的轉身,看著滿頭大汗的夥計,恨不得給報信的夥計一嘴巴!
自從進了這保定府,似乎夥計們除了這一句之外,其他的話都不會說了。
“兵馬司的兵丁清街,不許咱們得車馬在偏巷滯留!”夥計哭喪著臉說道。
“豈有此理!”
掌櫃的們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
能在這個時候來求張孝同的,幾乎都在保定府沒有商號。
這麽一來,他們的車馬要麽歇在客棧,要麽就只能去歇馬場了。
可不管是客棧還是歇馬場,已經不是他們現在能消費起的了。
“看來知府大人今日是不會見我等了,在下先行告辭!”
其中有些腦瓜子靈活的,立刻轉身帶人離開了衙門口。
其他掌櫃的反應過來,頓時臉色一僵。
相比起歇馬場,客棧歇馬可就便宜很多了。
只是保定府能歇馬的客棧不多,肯定容不下他們所有的車馬。
這個時候誰先出手,誰就有可能省下一大筆銀子。
之前告辭離開的掌櫃,就是惦記著這點鬼心思。
後知後覺的掌櫃們不敢耽擱,立刻帶人前往能歇馬的客棧。
可終究他們還是遲了一步,能歇馬的客棧,幾乎已經爆滿了。
那客棧掌櫃的一張老臉,褶子都擠在了一起。
祖祖輩輩在保定府開客棧,誰也沒見過生意如此紅火的時候啊。
雖然這些糧行的住宿和歇馬費他們只能佔三分之一,但比起以往多賺了何止一倍?
……
歇馬場外,兵馬司的校尉冷笑的看著眼前群情激奮的掌櫃們。
“五兩?!”
掌櫃的瞪大眼睛,有些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些丘八。
原本一天一兩他們都嫌貴,現在歇馬居然一乘騾馬五兩銀子。
能拉貨的駑馬畢竟不是戰馬,這連騾馬帶貨,一乘才值多少銀子?
即便是按照他們原來聽到的糧價,這歇馬費也能將他們連貨帶人都賠進去!
“要歇馬就交銀子,不然滾蛋!”校尉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
這一次,包括范家在內,所有糧商的車馬全都沒有進歇馬場。
五兩銀子,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范圍。
只是街道上盡是巡查的武卒,而且不知道是有意無意,這些丘八似乎老是盯著他們巡街一樣。
他們走到哪,這些丘八就跟到哪。
掌櫃的們像是幽魂野鬼一樣,帶著車馬和夥計在保定府大街上來回的晃悠。
只有他們一旦停下,那些丘八立馬會上前驅趕。
原本以為能賺大錢的糧米,此刻卻成了他們最大的累贅。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短打扮的小廝走到了掌櫃的面前。
也不知道兩人交頭接耳的說了些什麽,掌櫃的臉上終於有了喜色。
隨即招呼夥計和車馬, www.uukanshu.net 趕緊跟著那個短打扮的小廝,朝著另外一條街走去。
“我們跟著,你去回稟將軍!”
領頭的武卒看出了端倪,隨即吩咐手下人趕緊回稟李信,他自顧自的帶人跟了上去。
轉過幾條街之後,這掌櫃的來到了范家商號。
范掌櫃的出門,將那掌櫃的迎進范家宅院,而此刻范家商號外,已經來了不少的糧行掌櫃。
這些掌櫃的進入內堂,卻發現來的盡是沒有搶到客棧歇馬的掌櫃。
“很明顯,這就是那些狗官想要把我們逼的走投無路,到時候糧價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這狗官的手段未免也太陰損了吧,這樣一來,我們只能任由他們宰割了。”
“這算什麽,我進城的時候看到了齊掌櫃的,現如今已經混在叫花子堆裡了。”
……
眾人你一言我一嘴,說著說著有幾個掌櫃的都帶著哭腔了。
做了一輩子生意,盡是讓旁人哭了。
可這回倒好,進了這保定府,他們被坑的臉哭的地方都沒有了。
看著淒淒慘慘的掌櫃們,晉商的三大掌櫃互相對望了一眼。
“各位不必傷心,既然這些狗官要耍手段,那我們三大晉商一定奉陪到底。”
范掌櫃的站起來,義正言辭的說道。
聽了范掌櫃的話,那些還在低聲哭泣的掌櫃們,猛然間一哆嗦。
特麽的,都到這個份上了,還說這些沒屁眼的混帳話。
當初要不是你們仨攛掇,我們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