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時節,夜晚的風還是有些凍手,一個粗布短衣的漢子蹲在半山腰的亭台裡,他朝著掌心呼了口氣,使勁搓揉了幾下。
一旁拎著酒壺的老漢被那迎面的冷汗吹得一哆嗦,他仰起脖子朝喉嚨裡灌了口酒水,嘴裡罵罵咧咧地道:“娘的,抽到了這守夜的差事,真是倒了大霉。”
“勇哥,給我也來一口唄。”邊上那漢子搓著手,討好地道。
“拿去拿去,”勇哥將酒壺丟了過去,嘴裡還是低聲罵道:“真是一群王八蛋,他們在上頭吃香喝辣,倒打發我們兄弟出來吹冷風,若不是三當家的不在,哼......”
“嘿嘿,勇哥消消氣,等三當家回來了,咱們再把場子找回去。”那漢子賠笑道。
勇哥一直在抱怨著,那漢子不敢惹怒對方,隻得順毛擼,說話間,邊上的草叢忽然發出了一陣異響,惹得兩人投來了疑惑的視線。
“什麽人!”那漢子有些緊張地喊了聲。
“喵~”片刻後,一隻野貓從草叢裡跳了出來,很快又沒入了另一邊的樹叢之中。
那漢子松了口氣,滿臉醉紅的老漢則嘲笑道:“瞧你那個樣子!怕個什麽勁,難道還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上山不成。”
那漢子訕笑道:“我這不是擔心鎮子裡的人......”
老漢嗤之以鼻:“鎮子裡那些慫貨,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上來,不怕菩薩發怒嗎,哈哈。”
說到這菩薩,兩人哈哈大笑,這神怪之物似乎給他們帶來了無限的自信,而就那隻野貓蹦躂過的草叢裡,巫朔和雲荷月將兩人的談話聽得是一清二楚。
“看來這山上真的有菩薩。”巫朔煞有介事地說道。
“但必然不會是什麽正經菩薩。”
雲荷月冷笑著,說罷,她就要起身,巫朔趕緊給她攔了回來:“你要做什麽?”
“我從沒聽說過什麽菩薩年年都要信徒上供,還要年滿八歲的女童,這必是個野妖怪,我既然見到了,怎麽能放過。”雲荷月義正辭嚴地道。
巫朔頗為無語地道:“雲姑娘,你真自己當好人啦,別忘了我們現在還在呂不二那掛著號呢。”
雲荷月一愣,然後正色道:“這怎麽能混為一談!”
說罷,她便一個箭步竄出,前頭兩人先是一怔,隨後大驚失色,但看清了來者不過是手無寸鐵的小丫頭之後,他們臉上又露出了輕蔑之色。
“哪來的小妞,喲,模樣還——”
砰!砰!
雲荷月飛起兩腳,乾脆利落將這兩人踢翻在地,巫朔出來一看,兩人下巴處一片紫青之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這一幕看得巫朔直抽冷氣,現在他越發覺得當初雲荷月學刀完全是多此一舉,這姑娘赤手空拳打人明顯要更厲害些。
“行吧,現在咱們也只能入虎穴一探究竟了。”巫朔踢了踢腳邊口吐白沫的漢子,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好奇這菩薩究竟是什麽道行。
有一就有二,收拾了這兩個守夜的家夥之後,兩人一路沿著山道往上走,一路上將這藍山上五六個哨點全給端了。
雲荷月再度撂倒了兩個連話都沒說完的漢子之後,臉色終於也是凝重起來了。
“第十五個——”雲荷月沉聲道:“即便是一般的綠林山寨,這樣的守備力量也是十分不同尋常的。”
“哦?聽你的意思,似乎以前也常常這樣做?”
雲荷月聽出了巫朔言語中揶揄的言外之意,她只是輕輕哼了聲道:“天下綠林眾多,但多是佔山攔路做劫道生意的盜匪,我替天行道料理了他們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這倒是沒有......嗯,我們似乎到了。”
巫朔放低了些聲音,他們此刻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山寨前,一杆銅鑄的大槍立在了門邊,上邊掛著一面大旗,上書四個血紅大字——三眼菩薩。
“好霸道的派頭。”
巫朔上下打量著這旗子,雲荷月直接上前來一腳踢歪了它:“進去看看。”
巫朔聳聳肩,跟在了對方的身後,此一路走來料理了那些放哨的漢子,除了雲荷月看不慣這些人之外,還有便是要試探一番這寨子的深淺。
這些放哨的小卒子,未必都是三腳貓,一般有膽子佔山立寨的人物,都會在一眾嘍囉之中安排一位好手,既是為了保證有情況的時候能夠及時傳信,也是為了嚇退那些幾碗酒下肚就要替天行道的大俠們。
此番雲荷月僅憑一雙拳頭就打穿了藍山的防備,並沒有看到什麽高手出現,以常理推算,這藍山上的寨子,怕也就是外強中乾的玩意兒。
巫朔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跟在雲荷月身後進了山寨大廳,他預想中,此刻應該有個肌肉虯扎,身高十尺的巨漢跳出來,然後一聲大吼直接給山寨顫上三顫。
可實際上的情況是,大廳裡烏漆墨黑,只有一地狼藉的酒菜,證明不久前這裡還進行過一場狂歡。
巫朔也是心頭起疑,他掏出火石點燃了大廳中間的火盆,然後拎出一根火把來,沿著大廳轉了一圈,愣是一個人影都沒發現。
整座大廳裡除了地上的殘羹碗筷之外,唯一叫人在意的便是正前方那尊巨大的銅像, 只見其身著暴露,手捧玉瓶,頭頂赫然長著第三隻眼,殷紅的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想來這就是那所謂的三眼菩薩了。
“真是怪了。”巫朔納罕道。
雲荷月也拿來了一根火把四處看了看,她也奇道:“明明山路上都有放哨的人,可是為什麽寨子裡卻空空如也?”
巫朔想了想:“難道,他們被你嚇到了,逃了?”
這話他自己都不信,但面前這情景實在古怪,兩人又花了些時間,繞著山寨轉了個圈,藍山地勢易守難攻,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就算是這些人真的怕了,那也該是無路可走才對。
兩人什麽也沒有找到,繞了一圈後又回到了最初的大廳,時至夜中,山外忽然狂風大作,門窗屋瓦呼啦啦作響,冷風吹滅了兩人手中的火把,整個大廳忽然墮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小心!”心中警鈴大作的雲荷月立刻喊上巫朔逃離了這座古怪的寨子。
可當兩人來到山寨之外時,叫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原本該在大廳的菩薩銅像,居然不知何時轉移到了山寨大門之前。
兩人驚訝之間,只見那菩薩手中的玉瓶竟不知怎麽的破碎了大半,她頭頂上的第三隻眼中,緩緩淌出了一道血淚來,那帶著笑容的臉龐,竟也在這猩紅的妝點下,多了幾分怨毒的恨意。
這詭異的一幕叫兩人驚得說不出話來,山頂陰風陣陣,菩薩血淚不止,那杆被雲荷月踢倒的大旗,也重新立了起來,三眼菩薩四個血紅大字在風中呼啦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