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奇怪的隊伍從眼前走過,巫朔理所當然地問出了那個問題:“這‘三眼菩薩’的是哪路神仙?竟有這樣的排場?”
這問題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巫朔奇怪地回頭一看,只看見了匆匆低頭的店家,他雙手合十作揖,緊閉著雙眼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什麽虔誠,反倒像是個被掐住了脖子威脅的可憐蟲。
直到這時巫朔才發現,原來茶攤上還有一個小丫頭,梳著雙丫髻,張嘴一笑就叫人瞧見了那漏風的門牙,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寶石似地一閃一閃,極為可愛。
店家弓著身子,緊緊地將這小丫頭摟在懷裡,口中似還在念叨著什麽。
只是那丫頭貌似還不到知事的年紀,她將指頭含在嘴裡,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一會兒瞥向巫朔,一會兒瞥向街道上那支張揚的隊伍。
巫朔抓了把臉,對那小丫頭做了個鬼臉,後者唬了一跳,隨後咯咯地笑個不停,駭得那店家趕忙將她的腦袋也摁著藏入了懷中。
巫朔這時又往街道上張望了一番,只見路兩側的行人和小販全都和這茶攤店家一樣,弓著身子,雙手合十作揖,緊閉雙眼不敢抬頭。
一時間,竟只剩下了巫朔和雲荷月兩個人杵在這裡,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雲姑娘,你小時候應該見過不少這類陣仗吧,”巫朔伸長了脖子望著那車隊,開口對身邊的雲荷月問道:“所以你知道三眼菩薩是誰嗎?”
雲荷月沉吟片刻後,說道:“西方有佛陀三千,傳聞個個都是神通廣大,三眼的菩薩大致也有好些個,我也不清楚這裡供奉的是哪一位。”
“這排場,倒像是哪的欽差大臣出行。”巫朔嘖嘖稱奇。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這支隊伍終於過去了,那店家如蒙大赦地直起了有些酸脹的腰背,一睜眼就看到了兩雙滿是好奇的眼睛。
“額,二位客官,可要喝點什麽?”店家扯出的勉強笑容,看起來比哭喪還難看。
“店家,剛剛那是什麽情況?”巫朔直言不諱地道:“這供奉的是哪路大佛,排場未免大了些吧。”
“啊,哈哈,客官說笑了,”店家抹了把頭上的冷汗,他假裝沒聽見巫朔的話,神情尷尬地道:“客官,要喝點什麽?”
雲荷月眉頭一挑,隨手將一塊碎銀丟在了桌子:“店家,你今日的茶水我都包了。”
店家本就難看的臉色,此刻更是如喪考妣,他將不明所以的小丫頭拉到了身後,接著撲通一聲跪下,口中告饒道:“二位,求你們行行好放過小人吧,說不得,此事說不得啊——!”
說罷,這店家便一個接著一個給兩個人磕頭,磕得滿腦門鮮血淋漓,磕得街道上紛紛側目,磕得雲荷月不好意思地拉著巫朔走了。
兩人才走出沒一會兒,立刻就聽到了街邊一家賣布的鋪子裡傳出婦人的慟哭,二人對視一眼,立刻改了方向,朝著那布店走去。
“二位且慢。”
鋪子前已經圍了不少的人,巫朔和雲荷月想進去一探究竟,卻被一個須發皆白手拄拐杖的老者攔下了:“老夫看二位面生,是外頭來的吧?”
這老者年紀應該很大了,看他拄著拐杖的手總是顫個不停,語氣也顯得有些後勁不足,只是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好似青年人一般。
巫朔與雲荷月對視一眼,他上前拱手道:“這位老丈請了,我們是從南邊來的,路過這鎮子,打算進來歇息一晚,不知這裡發生何事?”
“是鎮子裡的事。”
老者迎風咳了幾聲,隨後將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搗了兩下,呼喊道:“白家小子。”
“這兒呢!”手裡提著抹布的小夥從人群中擠出來,對那老者點頭哈腰道:“二爺,您吩咐。”
“這兩位是外頭來的,要住店,你給安排一下。”老者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好嘞。”
跑堂小夥立刻應了,隨後殷切地對巫朔二人道:“二位客官遠道而來定是辛苦了,隨我到店裡用點茶水吧。”
跑堂的話音才落,布店裡又是一聲駭人的哀呼傳出,只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瘋一樣地衝了出來,口中喊著:“把我孩子還來!”
只是她沒能跑幾步,她家男人便頂著一張壓抑的臉把她給拽回去了。
雲荷月見此景,眉頭一皺就要上前問個究竟,可她這一步踏出,那老者忽然厲聲一喝:“慢著!”
老者話音一落,圍在鋪子外頭的人群如同奉命的軍隊一般,齊刷刷地把腦袋轉了過來,十幾雙飽含戒備與疏離的目光向雲荷月投來。
雲荷月身子一僵,這一步竟是踏不出去了。
老者深深看了兩人一眼,隨後又吩咐那跑堂道:“手腳勤快些,莫要叫客人久等了。”
“哎。”跑堂忙不迭地應了聲,隨後臉上更添了幾分殷勤:“客官,咱們店裡還備好了熱水,您這一路可是累著了吧,快請吧。”
雖是笑著,只是這跑堂的笑也如那茶攤的店家一樣,透著驚恐和為難,好似被什麽東西勒住了脖子,仿佛有人在背後用鞭子抽著叫他笑一般。
老者吩咐完跑堂之後,人群便分開一條路,讓他走到了那布店的兩口子跟前,他面沉如水:“富貴,管好你媳婦。”
“二爺,俺知道的。”那漢子低下頭去,一邊捂著那婦人的嘴,一邊將她生拉硬拽給帶回了店裡。
幾個圍觀的人在老者的示意下,替那漢子將店鋪的大門給關了,然後一眾人約好了似得立刻散開,一句閑話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留下。
不願給跑堂添麻煩的雲荷月已經拉著巫朔走出了老遠,回頭看到這一幕還是覺得詭異非常。
兩人對視一眼便都明白了,就茶攤店家和客棧跑堂這兩個人反應便知道,此事靠嘴巴問,那定然是問不出來。
進了客棧之後,掌櫃熱情地迎了上來,或許是擔心兩人追著發問,他極其大方給兩人免了一天的食宿費用,還樂呵呵地送上了店裡的酒水,說是招待不周要給兩人賠個罪。
在跑堂和掌櫃千求萬求的目光裡,兩人回了客房,雲荷月坐下後,緊鎖著眉頭道:“方才那送神的隊伍肯定有問題,還有那店鋪裡的......這鎮子裡究竟有什麽古怪。”
巫朔也是眉頭緊蹙地坐在了雲荷月的對面,他沉聲道:“你剛剛,是不是只要了一間房?”
“嗯?”雲荷月一愣,隨後她拿著茶杯的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說正事!”
“好吧好吧。”
巫朔向後挪了下屁股,躲開了飛濺來的茶水,他摸著下巴道:“問題肯定是有的,只是人家不說,我們要想知道,就只能自己查了,嗯——還不到時候。”
“為何?”雲荷月問道。
巫朔平靜地道:“你有沒有聽說書人講過道士收妖的段子,你可曾聽過什麽妖怪會在大白天就出來作亂的?只有月黑風高的時候,那些魑魅魍魎才會原形畢露。”
雲荷月若有所思,巫朔笑著道:“敲鑼打鼓還坐個轎子的,嘿,管它是哪路精怪,到了晚上咱們去見上一面,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