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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華彩》第316章 年事
   第316章 年事
  王熙鳳方才與探春說過,轉頭又急匆匆進來個婆子,奉上禮單道:“奶奶、三姑娘,二爺這會子有客,請奶奶、三姑娘答對烏莊頭。”

  王熙鳳接過單子來掃量一眼,又遞給身旁的探春,探春仔細觀量,看罷頓時蹙起眉頭來,說道:“怎麽瞧著比往年還少?”

  鳳姐兒冷笑一聲,隻衝那婆子道:“帶進來說話。”

  過得須臾,烏家兄弟一並進得院兒裡,卻不敢進門,只在院兒裡磕了頭。

  探春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好見外男,因是這會子躲進裡屋。隨即王熙鳳發了話,兄弟二人這才上得前來回話。

  略略問過幾句家常,王熙鳳便問起莊子出息之事來,那烏進孝果然說道:“回奶奶話,今年年成實在不好。從三月下雨起,接接連連直到八月,竟沒有一連晴過五日。九月裡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裡地,連人帶房並牲口糧食,打傷了上千上萬的,所以才這樣。小的並不敢說謊。”

  其兄弟烏進賢也道:“兄長的這地方還算好呢!我離著兄長那裡隻一百多裡,誰知竟大差了。如今八處莊田,今年也隻這些東西,不過多二三千兩銀子,也是有饑荒打呢。”

  王熙鳳冷笑一聲沒言語,自賈璉襲爵後,王熙鳳前些時日便得了三品淑人的誥命,算來在榮府僅在賈母、邢夫人之下,連王夫人都比她不過。是以這一冷笑,自是不怒自威。

  烏進賢情知王熙鳳不好糊弄,因是趕忙道:“奶奶也不用掛心,府裡如今雖添了事,有去有來,娘娘和萬歲爺豈不賞的?”

  王熙鳳樂了,指著烏進賢道:“你們聽,他這話,可笑不可笑?”

  平兒便在一旁說道:“你們山坳海沿子上的人,哪裡知道這道理。娘娘難道把皇上的庫給了我們不成!

  她心裡縱有這心,她也不能作主。豈有不賞之理,按時到節,不過是些彩緞、古董玩意兒;縱賞銀子,不過一百兩金子,才值了一千兩銀子,夠一年的什麽?這二年,哪一年不多賠出幾千銀子來!

  頭一年省親,連蓋花園子,你算算那一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兩年,再省一回親,只怕就精窮了。”

  烏家兄弟聞言頓時訕訕不言,王熙鳳本心便要撒氣,可她與李惟儉相處這般多年頭,總歸學了一樣——謀定而後動。此時拿不住這兄弟二人的罪證,說再多也是聒噪,莫不如年後打發了妥帖人手往遼東走一遭,實地勘查過了,到時候方才好說。

  因是王熙鳳便道:“罷了,你們每年來一回也是不易,且下去安置吧。”

  那兄弟二人又磕了頭,這才隨著婆子下去了。

  這二人一去,探春便自屋裡行了出來。雖說此時名義上還是王夫人掌家,可實則自打鳳姐兒得了誥命,她早就將榮府視作了囊中之物。

  於鳳姐兒而言,探春這個小姑子是個能拉攏的,加之又極有氣概,因是鳳姐兒私心讚賞有加。

  探春蹙眉說道:“鳳姐姐就這般輕飄飄揭過了?”

  鳳姐兒捧著小腹道:“撒一回氣不過痛快痛快嘴,浪費那唾沫星子也是無用。我思量著年後打發來旺往遼東走上一遭,再打發幾個妥帖的仔細問過那些莊戶,我就不信拿不住這兄弟二人的罪證。”

  探春歎息道:“遠水解不了近渴,這攏共才八千兩銀子夠做什麽的?”

  烏進孝進獻了五千兩出息,烏進賢進獻了八千兩。後者進獻的銀錢直接進了榮府公中,前者的銀錢卻有個說道,因著內中還有族產,是以倒有大半要落在賈璉手中,余下的一二千銀子才會納入公中。

  雖說榮府產業不止是遼東莊田,可到底佔了大頭,因是探春算算便知道今年只怕家裡就要打饑荒。

  王熙鳳扯著探春的手誇讚道:“虧得探丫頭你興利革弊,不然家裡愈發打不開點,還不知怎麽過呢。”

  探春搖頭不已,說道:“我不過能在後宅院子裡做做文章,這外宅的事務可是插不上手。”

  王熙鳳哼哼一聲沒言語。賴家已去,一代新人換舊人,可幾個買辦、管事兒的還擔著原本的差事。這些人要麽就是王夫人的陪房,要麽就一早被王夫人拉攏了,掌家的王夫人又哪裡肯自斷臂膀?

  因是王熙鳳就道:“儉兄弟說過,治大國如烹小鮮,探丫頭有這般能為,早早晚晚能將家中弊端一並掃除。”

  探春苦笑著搖頭不已。她不過是螺螄殼裡做道場,再閃展騰挪又能省下幾分拋費?榮府刨去主子,滋生的丫鬟、仆役近千,不算月例銀子每月都要不少拋費。再長此以往,只怕真就要養不起了。

  因是探春實話實說道:“鳳姐姐,既然朝廷早有政令,我看是不是咱們家也將那些沒差事的放出去?前幾日聽儉四哥說了,各處廠子興旺得緊,只要肯下力氣,每月總能得個二三兩銀錢,可不比死守在家中強許多?”

  王熙鳳笑道:“你道那些廠子裡的差事是好做的?旁的不多,單我那自行車廠子這個月就出了兩回事,一個是蒸汽機泄露,好好兒的人生生給燙死了;一個是車床出了事,生生將那匠人三根手指給切了去。

  咱們家那些差事本就輕省,夥計不多,卻吃得飽、穿得暖,銀錢到了手就算生生攢下了,可不比外頭風吹雨淋的強了許多?”

  探春眨眨眼,說道:“這般說來家中豈非都是些好逸惡勞之輩?”

  王熙鳳笑道:“可不就是如此?儉兄弟說了,這人啊,天生就好逸惡勞。”

  探春搖了搖頭,正要言語,又有婆子進來回話,說是賈芹來了。

  賈芹也是賈家子弟,又是小一輩的,是以探春這回倒不曾避諱了。

  過得須臾賈芹入內,王熙鳳就問:“你怎麽來了?”

  賈芹垂手回話道:“聽見二奶奶這裡叫我們領東西,我沒等人去就來了。”

  王熙鳳氣樂了,說道:“我這東西,原是給你那些閑著無事的、無進益的小叔叔兄弟們的。那二年伱閑著,我也給過你的。你如今在那府裡管事,家廟裡管和尚、道士們,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這些和尚的分例銀子都從你手裡過,你還來取這個,太也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得像個手裡使錢辦事的?先前說你沒進益,如今又怎麽了?比先倒不像了。”

  賈芹臉上不紅不白道:“我家裡原人多,費用大。”

  王熙鳳冷笑道:“你還支吾我!你在家廟裡乾的事,以為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裡,自然是爺了,沒人敢違拗你。

  你手裡又有了錢,你就為王稱霸起來,夜夜招聚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這會子花得這個形象,你還敢領東西來?領不成東西,領一頓馱水棍去才罷。等過了年,我必和二爺說,換回你來。”

  賈芹紅了臉,不敢答話,隻得訕訕而去。

  轉頭王熙鳳便與探春道:“你瞧瞧,先前還道他是個好的,如今竟也貪得無厭起來。這差事若繼續留他去做,說不得給家中招來什麽禍事呢。”

  探春訝然道:“鳳姐姐果然要換了賈芹?”

  王熙鳳道:“有何換不得的?我看賈薔是個知進退的,性子也不似賈芹這般混帳。等過了年,莫不如換了賈薔來當差。”

  自打經歷過寶釵那一遭,探春遇事總會思量再三。暗忖著先前因著承嗣、襲爵之事,這大房便與賈薔生了間隙,如今鳳姐兒怎地又沒了芥蒂?轉念一想,是了,與其放任賈薔在外頭胡亂廝混,生出怨懟之意,莫不如攏在身邊兒。

  一則示恩,二則也提防著賈薔被外頭人攛掇著對付起大房來……鳳姐姐果然好算計。

  正思量間,就見丫鬟翠墨匆匆而來,喜道:“二奶奶、三姑娘,儉四爺送賀禮來了。”

  探春瞬間心思轉到李惟儉身上,笑道:“儉四哥今年又送了南貨?”

  翠墨笑道:“姑娘猜錯了,儉四爺這回總了八匹蒙兀、高麗馱馬,又有各色呢子布料四十匹。”

  王熙鳳笑道:“儉兄弟這回是南北都有啊?呢子可是西洋貨?”

  翠墨笑道:“回二奶奶話,儉四爺這回送的可是甘寧所產,瞧質地只怕比那西洋貨還要好上幾分呢。”

  王熙鳳面上雖不變,心下卻怨懟不已。這陣子李惟儉忙得早出晚歸,兩個月裡不過來了榮府三、四回,還是她前幾日打著問生意經的名頭往伯府走了一遭,二人這才算是私下見過了一回。

  如今小腹愈隆,早就生下大姐兒的王熙鳳自是知曉此番定然是有了身子。因是心緒愈發敏銳,隻覺得自己個兒被儉兄弟吃乾抹淨,回頭又棄之不理……於是難免怨懟不已。

  她一時間沒話,探春就道:“儉四哥在何處?”

  翠墨道:“與前頭二爺說了幾句話,料想不片刻便往這邊來呢。”

  話音落下,探春抬眼見一行人進了院兒,就笑道:“儉四哥這就來了。”

  當下探春與鳳姐兒起身相迎,鳳姐兒因有了身子便停在屏風處,探春轉過屏風開了門,便見一襲熊皮大氅的李惟儉龍行虎步而來。

  探春略略目眩,旋即回過神來,笑著道:“儉四哥來了?”

  “三妹妹可好?咦?幾日不見,好似身量又長高了?”

  李惟儉到得近前還比量了下,探春頓時歡喜道:“是吧?昨兒我還跟侍書比過了呢,果然長高了一乍。”

  李惟儉溫和笑道:“三妹妹多多吃飯,這會子正是身量抽條的時候,說不得往後也能長得大姐姐、二嫂子一般的高挑身形呢。”

  探春笑著應下,二人一並轉過屏風,便見王熙鳳宜嗔宜喜道:“啐!隻消勻稱就好,可不好長得太高,不然來日都不好說婆家。”

  李惟儉笑著拱手問禮:“二嫂子近來可好?”

  “不好!”王熙鳳脫口說了,頓時就覺不對,趕忙找補道:“方才被下頭莊頭給欺負了。”

  說話間王熙鳳引著李惟儉入內,待落座了才說起方才情形。

  李惟儉略略蹙眉,問過幾處莊田所在,便笑著說道:“此事容易,我有一好友名宋世顯,臘月裡方才外放為此地縣令,回頭兒二嫂子打發人拿了我的帖子,請其打發幾個衙役隨行,料那烏家兄弟再是奸滑也無所遁形。”

  王熙鳳如今全然不在意莊田出息那仨瓜倆棗的,今年方才盤過帳目,暖棚營生進帳五萬三千兩有奇,便是那方才開張的自行車營生也有個三千兩,再加上鳳姐兒旁的產業,算算單是鳳姐兒自己個兒就有三萬兩出息!
  這些銀錢鳳姐兒沒做旁的,隻留下一二千的傍身,余下的盡數買了李惟儉的股子。再者,此前托李惟儉所買的股子,如今勢頭極好,如此盤點一番,鳳姐兒的身家不知不覺就逼近了十萬兩!

  她王熙鳳當日嫁妝才多少銀錢?
  也是想明此節,又念及李惟儉此時顧忌著名聲,實在不好與自己多有往來,鳳姐兒這才不曾發作。只是鳳姐兒思忖不明白,她都將平兒推過去了,儉兄弟又是個貪花好色的,為何這會子又扮起了君子?
  鳳姐兒不說話,探春便接茬道:“還是儉四哥有主意。”

  李惟儉笑道:“我這算什麽主意?不過是以勢壓人罷了。”

  鳳姐兒這會子才轉過心思來,笑著問:“儉兄弟今年怎麽送了這些物件兒?”

  李惟儉就道:“二嫂子也知當日西征時我曾為北山各處頭領辦了個毛紡廠,如今過了這般久,總算有了些效益。那些毛呢便是那廠子所出!”

  鳳姐兒頓時動了心思,想著來日要不要也投一個毛紡廠。

  卻聽李惟儉繼續說道:“這事兒也不知怎麽就被草原上的王爺聽了去,這幾日先是科爾沁,跟著又是喀爾喀,這蒙兀王爺別的不多,唯獨金子、駿馬多,前後送了百多匹,家中實在無處安放,我隻得借花獻佛往四下送送。”

  探春本就傾慕李惟儉,聽得此言頓時讚道:“也是儉四哥有本事,不然怎麽沒見蒙兀王爺往旁處送禮?”

  王熙鳳也道:“探丫頭這話沒錯,就好比咱們家,人家蒙兀王爺用不著,可不就不用搭理?”

  李惟儉謙遜著擺擺手,道:“我倒求著別搭理我呢,這些蒙兀王爺也不知哪兒來的酒量,上好的菊花白論壇喝,陪了兩遭跟上刑一般,實在不堪其擾啊。不說這個,我須得往後頭去瞧瞧老太太去。”

  探春徑直起身道:“那我送儉四哥過去。”

  李惟儉順勢起身拱手道:“二嫂子忙著,我先去了。”

  王熙鳳忽而開口叫住:“哎?儉兄弟說的那毛紡,咱們在京師不能辦一個?”
    李惟儉扭頭看去,便見鳳姐兒雙手疊在小腹處,他頓時會意,故作思量道:“二嫂子這麽一說倒是提了醒,這毛紡可不止是一樁工藝,前日我與老師商議過,正琢磨著將各類工藝分隔開來,也好因地製宜呢。既然二嫂子有意,那回頭兒咱們再仔細研究了?”

  王熙鳳趁著無人注意,剜了李惟儉一眼,這才道:“那儉兄弟可得與我說仔細了,我啊,如今就指望著儉兄弟提攜呢。”

  “哈哈,二嫂子說笑了。”

  當下探春引著李惟儉出了鳳姐兒院兒,徑直過穿堂到了榮慶堂後院,又轉到前頭進了榮慶堂裡。

  小皇子雖然不曾站住,總算元春並無大礙。這些時日每逢入宮探視之時,王夫人便會入宮覲見,許是為了撫慰元春,聖人這些時日賞賜了賈家兩遭,王夫人心心念念元春借機晉了貴妃,結果倆月過去卻沒了動靜。

  政和帝又不是傻子,這會子哪裡肯抬了元春去與吳貴妃打擂台?
  不管怎麽說,總之此時賈母精神還算好。李惟儉過抱廈時鴛鴦迎上前來,李惟儉素來仔細,便見鴛鴦一身深色襖子,頭面多是銀器,發梢又綁了黑頭繩。

  李惟儉頓時頓足問道:“鴛鴦姑娘……家中哪位親長故去了?”

  鴛鴦頓時紅了眼圈兒,屈身一福道:“四爺……我母親走了。”

  李惟儉隨口道:“原來如此,鴛鴦姑娘節哀。”

  他不過隨口一說,卻讓鴛鴦心下感念不已。榮府各處主子,也不是沒有體恤下人的,就比如寶二爺。

  怎奈前有茜雪、碧痕,後有金釧兒,加之寶二爺身邊兒又有個襲人虎視眈眈看顧著,實在不是個好去處。鴛鴦又是個心氣兒高的,連大老爺賈赦都瞧不上,又哪裡會瞧得上那髒的臭的都沾染的璉二爺?

  若無變故,只怕賈母死後鴛鴦定會落得個下場淒慘。前番機緣巧合之下,拜了湘雲為主母,隻待老太太一去,她便會隨著湘雲一起嫁進伯府裡。

  鴛鴦這般年歲,夜裡得了空閑又怎會不懷春情?先前或許還沒什麽,只是這數月來想著、念著,不免便多了幾分念想。

  “嗯,謝過儉四爺。”

  她這般說著,雖紅了眼圈兒,眸中卻一片脈脈,惹得李惟儉心下納罕不已。暗忖著,自己個兒也不曾招惹這個大丫鬟,怎麽瞧著自己又鍾情於自己了?莫非是鳳姐兒以為自己瞧不上平兒,便乾脆推了鴛鴦過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當下略略頷首,壓下古怪心思,轉過屏風來笑吟吟與賈母見禮。

  賈母笑著招呼李惟儉落座,問過幾句家常,又問寡嬸劉氏身子如何,再問傅秋芳可還妥帖。

  劉氏這些年操勞慣了,到得伯府裡甫一享起了清福,不知為何身子三天兩頭的就病了。李惟儉四下延醫問藥,每次都說是小毛病,卻偏偏斷不了根兒;傅秋芳身子康健,肚子一日日隆起,若無意外,三月裡李惟儉便會迎來自己頭一個孩兒。

  探春此時說了李惟儉所送賀禮,惹得賈母故作嗔怪道:“你這孩子又何必送這些?都是自家親戚,未免太過拋費了。”

  李惟儉就笑道:“也是借花獻佛。”

  當下原樣複述一遭,賈母這才不在嗔怪。此時榮慶堂裡並無旁人,李惟儉心下可惜,卻也起身告辭。

  賈母緊忙道:“鴛鴦,你去送送儉哥兒。”

  不待鴛鴦應下,探春就道:“老祖宗,正好我要回園子,不如我去送吧。”

  賈母應下,李惟儉隨即起身與探春一並出了榮慶堂。看著二人一先一後出去,賈母與鴛鴦道:“本道讓你與儉哥兒多相處一會子,罷了,來日方長。你母親剛去,只怕心裡頭不好受,也不用伺候我,下去歇息吧。”

  鴛鴦應下,紅著眼圈兒往外行去。

  卻說李惟儉與探春並肩而行,一路進得大觀園裡,李惟儉便說道:“鴛鴦的母親……”

  探春說道:“就是這幾日才得的信兒,奈何金陵遠在千裡,老祖宗又一日離不開鴛鴦,隻得將鴛鴦留在了身邊兒,打發其兄嫂往金陵奔喪。”

  頓了頓,眼見李惟儉面上思量,探春忍不住說道:“儉四哥只怕還不知呢。”

  “什麽?”

  探春便道:“鴛鴦一早兒就拜了雲丫頭為主母,來日要隨著雲丫頭一並嫁去伯府呢。”

  李惟儉頓時瞠目結舌,駐足訝然道:“多早晚的事兒?”

  “有幾個月了。大伯還健在時,不是鬧騰著要納鴛鴦嗎,後來老祖宗就讓鴛鴦拜了雲丫頭做主母。”

  李惟儉頓時哭笑不得,說道:“我說每回見了鴛鴦都心下古怪呢,原來有這麽一遭。”

  探春素來與李惟儉親近,有些不好說的話,卻偏愛與李惟儉說。因是便低聲道:“也是老祖宗怕湘雲性子簡單,年歲又小,有鴛鴦幫襯著,免得來日吃了虧。”

  吃了虧?這是怕嫁進自家吃了虧啊。

  李惟儉搖頭連連,暗忖著再這麽下去,只怕賈家就要被自己個兒搬空了。

  過得沁芳亭,遙遙便見怡紅院外的花架子旁不知何時立了個秋千,一陣陣暢快笑聲自其間傳來,那秋千一蕩一蕩的,湘雲正肆意悠蕩著。趕巧往這邊廂一瞥,頓時一個身形不穩,虧得一旁丫鬟翠縷扶了,旋即主仆二人趕忙回了怡紅院。

  李惟儉摸著鼻子思量道:“誰又跟湘雲說什麽了?”

  探春道:“上回寶姐姐說了幾句,只怕來日雲丫頭再見了儉四哥還要躲著呢。”

  李惟儉暗忖,黛玉與之兩情相悅,婚事也是順理成章;寶琴如今就養在家裡,算是……養成?唯獨這湘雲,本來是個爽利性子,偏被寶釵用大道理噎得如今避自己如蛇蠍,差不多算得上是盲婚啞嫁了吧?
  好在這丫頭性子單純,來日倒是好唬弄。

  過得沁芳亭,眼見四下無人,探春踩在薄薄的積雪上,囁嚅一番忽而說道:“儉四哥,如今守東角門的是費嬤嬤,算是……我的人,我與其交代好了,儉四哥來日若要見二姐姐,隻消與其招呼一聲便能進來。”

  李惟儉笑道:“多謝三妹妹掛心。”

  探春搖了搖頭,心下苦澀,面上卻笑道:“我也盼著儉四哥與二姐姐善始善終呢。”

  李惟儉暗自好笑,探春只怕不知,那費婆子一早兒便被自己用銀子砸暈了,這倆月他可沒少私會迎春。

  轉眼到得東角門,李惟儉深深瞧了眼玉皇廟,交代道:“我得空就來,三妹妹,我先家去了。”

  “儉四哥慢走。”

  李惟儉不再多言,出得東角門就進了會芳園。竟陵伯府自然各色齊備,府中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伯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會芳園,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照燈,夜裡點得好似條金龍一般。

  他一路過得凝曦軒,自天香樓後角門上了箭道,轉眼到得東路院裡。此時鶯鶯燕燕俱在,因著年事將近,是以傅秋芳、紅玉、寶琴幾個正商議著置辦年事。

  眼見李惟儉入內,眾女招呼一聲,又問他來拿主意。李惟儉懶得理會家中瑣屑,隻讓幾女看著操辦。

  因是轉眼傅秋芳、紅玉、寶琴又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議起來。李惟儉坐了一會子便覺無趣,乾脆招呼一聲起身又往外來。

  遊逛一番,不知不覺便到了會芳園中知覺齋,李惟儉到得近前便見曼妙倩影正伏案書寫——是邢岫煙。

  略略思量,李惟儉自袖籠裡尋出個紅封來,點了百兩銀票塞進內中又重新攏進袖口,這才邁步進得內中。

  聽聞響動,邢岫煙趕忙抬眼觀量,眼見來的是李惟儉,起身一福道:“伯爺。”

  李惟儉笑著頷首:“邢姑娘還在寫菜譜?”

  邢岫煙笑道:“絞盡腦汁,總算將最後幾道一並寫全了。”說話間吹乾墨跡,捧起菜譜來道:“伯爺看看可還有疏漏的?”

  李惟儉接過冊子也不急著觀量,說道:“邢姑娘何必這般急切?過了年慢慢寫就是了。”

  邢岫煙卻是個要強的,面上雖笑著,卻搖頭道:“我知伯爺是照顧我,也多虧了伯爺,我這幾個月日子才好過了些。只是我會的菜色就那般多,往後再不好賴著不走,平白拿了伯爺的銀錢。”

  不待李惟儉開口,邢岫煙又道:“伯爺自是不在意這些,只是……還請伯爺寬宥。”

  李惟儉沒言語,半晌才歎息著道:“邢姑娘……累嗎?”

  “啊?”訝然一嘴,邢岫煙頓時心下一酸。

  累嗎?不過尋常一句問話,邢岫煙便酸澀不已。她自小顛沛流離,說是姑娘家,身邊兒卻沒個丫鬟,什麽事兒都要自己去做。家中實在窘困,她還跑去給旁的姑娘做廚娘。

  入得大觀園裡,別個才是體面的姑娘,又有誰真個拿她當正兒八經的姑娘了?
  她四處逢低做小,又不失風骨,一邊廂還要應對貪得無厭的邢夫人與眼皮子淺的生身父母。

  每回來伯府,過後其母總要過問內中情形,恨不得立時送她過來與李惟儉做了妾室。

  李伯爺這般人物,邢岫煙心下自是歡喜的,只是父母如此諂媚,惹得邢岫煙心下逆反,於是偏要與李惟儉錯開了不見。也是今日急切著將菜譜寫完,她這才多盤桓了一陣,放在往日邢岫煙一早兒就回了綴錦樓。

  因是她歎息著慘笑一聲,說道:“累又如何?人啊,總要活下去。”

  李惟儉便道:“既如此,邢姑娘又何必推拒我的善意?”頓了頓,道:“並非要唐突邢姑娘,只是我心下極讚賞姑娘風骨,另外姑娘的手藝也的確上佳。”

  邢岫煙只是搖頭不語。

  李惟儉思量著道:“也罷,姑娘自有風骨,不食嗟來之食。既如此,往後也不用算銀錢了,邢姑娘若煩悶了,不妨來尋寶琴、秋芳說說話。哦,”李惟儉一抖衣袖,自內中尋出方才那紅封來:“邢姑娘還不曾辭去,這年節的紅封總要收下。”

  推拒其一,不好推拒其二,此為李惟儉話術。邢岫煙略略囁嚅,果然笑著接過:“多謝伯爺。”

  李惟儉笑著擺手:“談不上。對了,我前幾日赴宴,吃了一道菜肴頗對心思,來日邢姑娘若得空也隨我品嘗一番,過後再將做法寫下來?”

  邢岫煙自覺去了差事,心中沒了吃嗟來之食的負擔,因是痛快應承道:“伯爺素來是個嘴刁的,能讓伯爺如此上心,那菜肴定然誘人。好,待轉過年我試試。”

  李惟儉方才要說什麽,忽而便有茜雪匆匆而來,回話道:“老爺,琴姑娘的兄長來了。”

  “哦?”李惟儉本道是薛蝌上門來送年禮,當下出得知覺齋,直奔前頭書房而去。

  進得書房裡,果然便見吳海平正陪著薛蝌說著話兒。眼見李惟儉到來,薛蝌緊忙起身拱手道:“伯爺,那綠礬油……成了!”

  李惟儉怔了怔,緊忙催問道:“成了?如何成的?”

  薛蝌興奮道:“回伯爺,下頭匠人逐樣投料,不知哪個錯將硝石也一並投了進去,結果開爐三天,如今已得一桶綠礬油,且其後所得還源源不絕!”

  硝石……這東西加熱後生成了什麽?李惟儉一時間鬧不明白催化劑是氧化氮還是氨氣,卻也振奮不已,喜道:“好!重重有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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