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秀驚疑的目光中,楊豐陰沉著臉坐下。
然後又喝了口啤酒壓壓驚。
他穿越到了明朝後期……
但後的有點嚴重。
都他瑪崇禎十五年,準確說應該算是崇禎十六年了。
因為就是在崇禎十五年冬天,清軍趁著明軍幾乎全跑去對付已經打到承天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後方一片空虛的機會突然入關從京城東邊長驅南下,一路掃蕩山東並威脅淮安。他們跟蝗蟲一樣遇上堅城就避開,能攻陷的就迅速洗劫殺戮一空,然後再迅速離開向下一個目標,魯西,魯南,甚至一直到諸城屍橫遍野。其中最遠的攻陷沭陽,已經逼近淮安,然後掉頭北上包圍海州,現在包圍海州的消息剛到這裡,但清軍在海州沒有強攻,試探一下之後就直接北上攻陷贛榆,再從贛榆北上攻陷安東衛並屠城。
這裡比北邊日照縣城重要。
安東衛是衛城,光規模就比日照縣城大一圈,而且還是魯南海上貿易港。
商業繁榮。
所以……
就這三五天了。
就這三五天裡他就得面對一場屠城了。
“兄長無需擔心,咱們家的船就在嵐山頭等著,雖說守孝,但這種時候二老不會怪咱們,回城收拾一下去嵐山即可。
登船之後去墟溝營暫投舅父。”
楊秀小心翼翼地說道。
“舅父?”
楊豐說道。
“舅父胡氏,諱象寰,與咱們衛胡指揮家都是太祖時候大將胡海之後。”
楊秀說道。
那還猶豫什麽?
跑路!
“走!”
楊豐毫不猶豫地起身說道。
“這就走?”
楊秀愕然道。
“咱們家還有別的人嗎?”
楊豐說道。
“只有幾個奴仆,不過原本他們也是要留守的。”
楊秀說道。
“那不就是了,趕緊走!”
楊豐說道。
今天收到軍情塘報,但海州離這裡無非隔著個贛榆,兵荒馬亂的軍情塘報恐怕也不會很及時,清軍都是騎兵速度快,而且對於一場戰爭來說,交戰范圍不可能就一個城市,包圍海州的同時遊騎跑到安東衛很正常。更何況現在是臨沂,諸城全都被攻陷,也就是說西和北兩個方向同樣可能有清軍過來,而這兩處到安東衛的距離,和海州到這裡也都差不了多少。
三五天只是最樂觀估計,實際上清軍隨時可能出現。
“那,那王家姐姐呢?她可是特意去告知咱們的。”
楊秀說道。
“呃,我與這個王家姐姐?”
楊豐用你懂的目光看著她。
“兄長與王家姐姐青梅竹馬,只是爹爹覺著王家伯父雖是世交,但終究是武將,不如莊家耕讀傳家。”
楊秀說道。
懂了,看不上武將唄!
雖然自己祖上也是武將出身,但現在可是儒生,哪怕只是個貢生,那也是文人了,自己的獨子當然也要娶同樣耕讀傳家的,更何況大店莊氏也算莒州頭號地主,這樣的姻親肯定比安東衛指揮強……
忘本啊!
當然,也可以理解。
畢竟明末是個文官都可以踩武將。
哪怕就是普通老百姓,也不願意跟軍戶聯姻。
衛指揮怎麽?
就是總兵還不一樣在七品禦史面前奴顏婢膝?
“去喊她,就說我受傷了,
先騙過來再說。” 楊豐說道。
騙過來看看吧!
青梅竹馬啊!
漂亮的話再說,不漂亮的話……
我其實一直把你當妹妹的。
楊秀趕緊下山,她們其實是給她們哥哥送早飯的,雖然這種事情可以交給奴仆,但現在兄妹三人相依為命,自然還是願意自己送來,反正也就兩三裡路而已。
楊豐看了看四周。
他這才注意到,這座衛城地理位置其實極好的,整個就在群山的弧形保護中,北,東都是山,向北的大路從山中穿過。而西,南卻是河流,只有西北是農田大路,因為靠海,海潮湧入河面寬闊,所以西,南兩邊正對衛城的河面沒有船是無法渡過。其實有船也不容易,因為一旦退潮會露出河底的泥灘,所以只能在西北上遊一個渡口,而這個渡口到衛城還得好幾裡,至於東南就是嵐山頭,那裡是港口,大量船隻聚集,所以相當於背靠海運。從這裡到連雲港或者現在的墟溝營也就半天航程,如果堅守的話很容易守住,清軍又不是真佔領,就是打下屠城搶掠,如果遇上堅守,最多也就是進攻一次而已,他們不可能真正在這裡進行持續進攻。
當然,關鍵是得堅守。
就這時候明朝的衛所兵,無非一群農奴而已。
堅守?
跑路更重要。
但問題是,跑路並不能解決問題啊。
因為這只是個開始,明年崇禎就自掛了,緊接著清軍還是要來的,然後是持續的亂世,雖然山東各地早早就投了,但實際上抗清的戰爭一直持續多年,山東人口不說十不存一,也可以用白骨露於野來形容。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郯城大地震,八點五級的超級大地震,包括臨沂在內,整個魯南幾乎被夷平,安東衛城也是在這場地震中被摧毀的,而且還是夜晚都在睡覺時候發生的,但最終統計的死亡人口五萬。
臨沂整個城市被夷平,郯城整個城市被夷平,莒州被夷平。
周圍一百五十個縣受災。
但是,官方統計就死了五萬人。
不是地震威力小,而是這一帶經過了明末清初的無數屠殺之後,根本就沒有什麽人口,可以用嘉靖華縣地震做對比,正常情況下魯南人口密度高於陝西,而嘉靖華縣八點三級地震死亡八十三萬,康熙郯城八點五級地震死亡五萬……
這個級別地震就是現代建築也扛不住。
也不存在誰救災更好,都是封建王朝都是同樣的救災水平。
唯一的解釋就是人口密度比嘉靖年間銳減到了後者的十幾分之一,哪怕加上官員瞞報的就是十分之一。
沒那麽多人可死。
而那是康熙七年。
已經恢復穩定二十多年後了。
所以跑路是沒用的。
避過這一波屠城,回來還得面對接下來持續的亂世,無數的殺戮,就算不回來,在海州還是要面對同樣的亂世殺戮,然後就算繼續跑,一樣還是亂世殺戮。
整個南北全是白骨露於野的殺戮。
跑?
他能跑哪兒去?
跑雲貴大山裡,都免不了亂世呢!
除非跑到大明以外,跑到倭國朝鮮去,但沒有足夠的武力保護,跑到哪兒都是肥羊,像他這樣的有聚寶盆有什麽用?抓起來關進地牢鎖起來,一天十八小時往外搬,敢停下直接抽一鞭子,讓他做個搬磚的苦力。
一直搬到死!
他坐在那裡又召喚出聚寶盆,楊盈吃著夾心餅乾,坐在旁邊看著。
楊豐把手伸進去,緊接著拽出隻三花……
“我尼瑪,下回是不是拽出個大活人來?”
他無言以對地看著三花。
後者瞪大眼睛看著他,突然反應過來就要撓他,他毫不猶豫地把這家夥重新塞了回去,所以下次真拽出個大活人來,順手塞回去就行了。他的手在裡面摸獎一樣摸索著,緊接著又抓住一個東西,然後用力向外拽,但這個東西明顯極其有分量,不過他還是拽出了一點鋼鐵。下一刻隨著他向外拽的力量,聚寶盆仿佛憋了個大的,突然一下子崩出般,以不科學的方式向外崩出個山一樣的龐然大物,這東西帶著壓迫感的黑影在他頭頂掠過,啃餅乾的楊盈都傻了,仰著頭就像看著藍鯨躍過頭頂般。
“砰!”
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楊豐和楊盈以同樣的姿勢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他拽出一輛車。
一輛很有歲月感,看起來很滄桑的……
“泥頭車。 ”
楊豐帶著一絲凌亂,看著面前還帶著車牌號的泥頭車。
緊接著他突然清醒,趕緊跑過去打開了車門,看了看油表,而且鑰匙居然就在上面,他立刻打著了火,在發動機的轟鳴中看著外面的楊盈……
“快上來!”
他喊道。
後者卻在看著南邊。
楊豐立刻向她望的方向望去,遠處的烽火台上,狼煙直衝天空。
就在同時河南岸的荒野上,數百名騎兵的身影出現……
“快上車,去接你姐姐!”
楊豐喊道。
說完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了旁邊一塊全是油汙的抹布,直接扔進了他那個堆滿現代物品的墓廬,就在楊盈慌亂的被他拉上車的時候,就是個茅草屋的墓廬連同裡面的東西,一同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烈焰。緊接著他踩下油門,這輛泥頭車沿著山路向下,直奔山下的安東衛城,就在同時那支騎兵也在衝向上遊渡口,因為這時候是寒冬,受海潮影響小的上遊都已經封凍,他們可以直接踏著冰面過河。
這也是清軍選擇冬季南下的重要原因。
他們可以不受河流限制。
在這個小冰河期,南方太湖都能封凍,廣州都能暴雪的時代,冬季的華北所有河流都不再是阻礙,他們的騎兵可以長驅直入,同樣也可以帶著擄掠的收獲迅速撤回。
而安東衛城內,聚兵的鼓聲也已經響起。
“來不及了,快上車。”
楊豐停在其實隻走了不到一半路的楊秀身旁,推開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