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刑警隊審訊室內，伴隨著一道耀目的陽光，周墨推門走進來，緊跟在他身後的小李抱著一遝卷宗和幾件證物走進來。

　　孫延茂抬頭看向二人，小李手中的摩托車頭盔顯然刺激到了他，他的眼神下意識地閃避了一下。雖然在醫院他被抓了正著兒，可他眼神裡卻絲毫沒有畏懼地神色，與平日裡謙虛溫和的氣質不同，更多了些果敢和決斷。

　　不等周墨開口，孫延茂一反常態率先出擊，問道:“周隊，周家人的車禍是你們安排的吧?”

　　周墨冷哼了一聲，反唇相譏道:“車禍不是你製造的麽?怎麽反咬一口說是我們安排的?”

　　“你怎麽證明是我製造的?我看到的是，他們都好好的，沒有受傷。”孫延茂微笑著答道。

　　周墨頓時明白過來他心裡打的算盤，警方為保萬在車子離開孫延茂家不久就被攔停，警方設法說服周家人配合演出了一場車禍的戲碼，而實際上並沒有讓車禍真實發生，孫延茂雖然出手拔掉了機器的連接管，暴露了他想要害死周放的意圖，可真實情況是周放安然無恙，意圖終究不是事實，即便是要追究他的罪責，也不會很嚴重。周墨心裡冷笑了一聲，果然是做生意的人，鑽空子的本事非同一般。

　　手握證據的周墨此刻並不著急，他慢條斯理地將檢測報告打開，示意小李給他看，孫延茂瞥了一眼報告，似乎對上的內容根本不感興趣似的，問:“你給我看這個幹嘛，我又不清楚是怎麽弄的，這事兒你應該去問我的司機。”

　　小李起身，將司機小趙和秘書胡欣的口供，連同長通汽修的經理、維修工的口供，以及工商查封的零部件的出處等證據一一展示給孫延茂看，看後孫延茂沉默了，周墨用食指敲了敲面前的一系列證據，淡定地說:“一切證據都表明，是你蓄意製造車禍事故，你很聰明，還留了後手，你以為車禍事故後，警方一定會死盯著劣質的刹車片不放，而會忽略更為隱蔽的刹車油，或者說你認為即便是警方發現了刹車油有問題也會將這件事兒一並記在汽修廠頭上，認為是他們不老實，以次充好，長通是你的司機自己找的修理廠，跟你沒有半點關系，所以你才高枕無憂。”

　　孫延茂繼續沉默著，如木胎泥塑，巋然不動。周墨知道僅僅是這樣的指控，並不能讓他開口，便將話題繼續深入，“孫延茂，你為什麽要殺死周家人，或者說你為什麽要殺死周放?”

　　孫延茂聽周墨這麽問，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滿臉嫌惡地說:“我嫌他拖累人，這個理由夠充分麽?”他的目光迎著周墨的目光，絲毫不閃避，這樣的目光在周墨看來就是在挑釁。

　　“你以前不是對周家頗為照顧麽，怎麽忽然一反常態的想要了他的命?是不是因為這個?”周墨說著將周放的口供錄音放給孫延茂聽，錄音無比清晰地傳出，“在山上，有一個騎摩托車的人，撞了我……”，切斷了錄音，周墨又將視頻畫面中帶著頭盔的男人出現過的三個畫面逐一播放給孫延茂看，最後又將物證袋中的同款頭盔展示給孫延茂看，孫延茂的面部肌肉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很快便被冷漠代替。

　　“頭盔是我的，不過前陣子丟了，畫面裡的人不是我。”孫延茂打定了主意似的，睜眼說瞎話。

　　周墨沒想到這麽多證據面前，他的心裡防線依舊堅固，他停止了訊問，讓人將孫延茂帶走羈押，腦子裡開始思索起新的對策來。

　　莊雲峰死後，只在他家中找到了許久不用的舊手機，而他日常使用的手機卻始終沒有找到。還有張全章夫婦至今下落不明，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二人的失蹤與孫延茂有關，可即便如此，周墨還是命令小李將孫延茂的工廠翻了個底兒朝天，卻依舊沒有半點線索。張全章的手機被人清理過，除了特意留下的照片之外，其他的都無法恢復，周墨腦海中過電影一般的過著所有的線索和疑點，他的目光突然聚焦在面前物證袋裡孫延茂的手機上，他記得面前的這款手機兩個月前剛剛上市，應該是孫延茂新啟用不久，周墨猛然想起現在的手機都有自動上傳雲端的功能，即便用戶不開通服務的後續，商家本身也會贈送部分存儲空間。

　　“小李，趕緊把這個手機拿到技術組去，看一下自動上傳到雲端的內容都有什麽?”周墨大聲命令道，感覺自己這一次一定會有收獲。

　　小李接到命令，拿起物證袋裡的手機，快速跑去了技術組。

　　很快技術組查到孫延茂的手機雲端服務器裡查到了線索，張全章手機裡的照片正是從孫延茂的手機中發出的，而孫延茂手機裡的照片來自於他手機相機翻拍的老照片，拍攝時間是一個半月前。通話記錄還顯示，在張全章夫婦失蹤前，孫延茂曾經多次與他通話。此外，雲端服務器顯示，他在莊雲峰死亡當日曾經給他打過兩個電話，其中一個電話的通話時間與周放所描述的莊雲峰接到邀約電話上山的時間吻合。周墨拿到技術組分析出來的這些圖片和數據線索，再次走進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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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所內，馬步一辦好了手續，接了何勞海出來，再次從大門裡跨入外面的世界，何勞海抬頭去看藍天白雲，再次重獲自由他心中也不免感慨。

　　“說到底一切都是孫家的錯，當年要不是他擺闊蓋什麽新房子，後來不是他招搖辦什麽孫子的百日宴，哪裡會有這麽多事兒發生，一家歡樂百家仇，怨不得我。”何勞海怨憤地念叨著。

　　嫉妒果然會讓人蒙蔽了雙眼和心智，即便是牢獄之災也不能抹平，馬步一這樣想著，語氣平淡地說:“不管怎麽說，你還可以重新開始，可孫延興的命終究是救不回來了。”

　　何勞海認真地看了馬步一一眼，似乎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是啊，這麽說來，我的命更好些。”

　　“挾持案查清了，孫延興案也啟動重查重判，我對你算是有交代了，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全看你了。”馬步一並不想與他多費口舌，伸出手，準備跟他告別。

　　何勞海粗糙的大手緊緊地回握住馬步一的手，笑著說:“馬律師謝謝你，我隻信你一個，等孫延興的案子查清了，後面的事兒你還的費心幫我。”

　　“後面的事兒?”馬步一不解地看向他，他認為自己在法律層面上幫他伸張了正義就足夠了，至於其他的，他根本不會去管。

　　“孫延興的死，他們冤枉了我，讓我坐了這麽多年冤獄，不得給我賠償麽?”何勞海理直氣壯地說，隨即他又換上一副笑臉，繼續說:“這追討賠償的事兒，我還得托付給你才放心啊。”

　　馬步一聞言，心中冷笑了一聲，對何勞海的為人他早已看得清楚，他根本從未想過要幫他追討賠償。他換上了一副職業的笑容，冷靜地說:“追討賠償的事兒，我不擅長，你可以去找擅長這方面的律師，你我之間的委托關系隻截止到孫延興案結束。”說罷，不等何勞海再開口，他便鑽進車裡，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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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步一的車子在京州市繁華的主乾道飛馳，他用車載藍牙打電話給顧芃芃，孫延茂被警方逮捕已經過去兩日了，卻遲遲沒有傳來好消息，這讓馬步一的心裡蒙起一絲憂慮。

　　電話接通，顧芃芃風風火火的聲音傳來，“步，我剛要打電話給你呢，可巧你的電話就進來了。”顧芃芃故意學著周墨對馬步一的稱呼說道。

　　馬步一並沒理會顧芃芃對他稱呼的調侃，忙問:“是孫延茂交代了麽?”

　　“沒呢，那家夥拒不認罪，還在跟周墨周旋呢。”顧芃芃輕歎了口氣，似乎對周墨的審訊效率有些失望似的。

　　“看來是證據的分量還不夠啊。”馬步一心中暗自揣測，隨即又問:“張全章夫妻找到了麽?是否跟孫延茂有關?”

　　“暫時還沒找到，不過我剛聽說，在孫延茂的手機裡找到了重要線索，證明莊雲峰、張全章出事前都跟他聯系過。”顧芃芃興奮地把這個情況告訴給馬步一，這是她蹲守在刑警隊，無意中從小李口中聽來的零散消息。

　　馬步一快速思考著如果是孫延茂將張全章夫妻控制起來，最有可能會把他們藏在什麽地方，工廠每日人來人往，顯然藏人是藏不住的。孫延茂的別墅裡也不可能，猛然間，馬步一忽然想起剛才何勞海口出怨言時，提到的孫家的老宅，他脫口而出問道:“周墨他們有沒有搜查過孫家鎮裡的老房子?”

　　“好像沒有，近些年鎮裡也蓋了商品房，鎮裡的人都搬進了樓房，孫家老房子那一片早都沒人住了，荒著呢。”顧芃芃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現在過去，你通知周墨，我若有發現，讓他馬上派人過來。”馬步一邊說邊調轉車頭，直奔官道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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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條磚石鋪就的鄉道旁，雜草叢生，兩株棗樹歷經歲月卻越發粗壯，枝葉繁茂將孫家半個院牆都遮蔽起來，曾經顏色明麗的新磚如今已是青苔斑駁，不複當年的氣象，院門前的台階上半人高的雜草歪七扭八的倒著，像是被什麽重物壓倒一般。

　　馬步一輕手躡腳地靠近院門，鐵門上著鎖，看鎖頭的模樣像是近來新換的，並無鏽跡斑駁。順著門縫往裡看，雖然久無人居住，可院內的情景卻尚好，石條鋪就的地磚縫隙裡雖有雜草，卻不多。馬步一掏出隨身攜帶的攀岩繩索，將繩鉤爪拋向牆頭，用力拽了拽，確定穩當之後，便借借助繩子蹬住院牆，快速翻過院牆，進入院中。

　　馬步一輕輕靠近院內的磚房，隔著玻璃窗向內望去，只見臥室內張全章夫婦被五花大綁，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身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盤早已硬透的饅頭……“孫家老宅，發現張全章夫婦。”馬步一按動耳機，邊通報情況，邊衝進了房間。

　　馬步一探探二人尚有鼻息，只是很微弱。他拍打著張全章的臉頰，大聲呼喊著，“醒醒，快醒醒……”此時，房間裡彌漫著汙穢的臭氣，想來二人被人綁在這裡已有數日。

　　終於，張全章的眼皮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有了一絲反應，馬步一忙去水管中接了一碗水，給張全章喝下，或許是受到冷水的刺激，他慢慢睜開眼來，馬步一放下水碗，說道:“別害怕，我是來救你們的，你告訴我，是不是孫延茂將你們綁在這的?”

　　張全章看了馬步一一眼，用力地點點頭。

　　院外，救護車和警車的鳴叫聲傳來，很快周墨和救護員衝了進來，救護員對張全章夫婦進行了簡單的救治，用擔架將二人抬上了車。救護車呼嘯而去。周墨看向馬步一，問道:“他們說了什麽?”

　　“是孫延茂。”馬步一簡短作答。

　　周墨重重地拍了一下馬步一的肩頭，由衷地感謝道:“步，謝謝。等我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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