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晚上永遠是寒冷而暖和的,如果用暖和來形容,一定是被窩。所以早上起不來,晚上又不想睡,幾乎是經常的事。阿溪此刻做著思想鬥爭,終於洗了桶衣服,沉沉睡去。
夢中有一幢兩層樓高的房子,簡直就是最理想的定居之地,無論是在遠郊,還是在風景秀美的小鎮上。她從旁邊的門進去,轉角不知是廚房還是什麽,接下來手的一側是樓梯。再往前走,有一個喝茶的茶水室,裡邊放著一張小圓桌,上邊墊著一塊畫著水果的田園風格的桌布,還有很多看上去暖暖和和的茶罐子和茶壺。
阿溪坐在桌邊,感到一切是如此之熟悉。她是不是之前來過這裡?人在夢中的意識往往介於清醒和不清醒之間,但此刻卻充滿著一種滿足感。
不錯,兩層樓高的小屋。阿溪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倒了一杯上好的熱茶。現在她已經很確定自己之前沒有來過這裡,但卻看上去如此之熟悉。
接下來走出小屋,外邊有山有水,一條很長的河流如帶子般穿過,旁邊是一望無際的山。阿溪沿著河流走去,看到對岸有很多雕像,那些塑像有十來米高,作成人形,下邊的人們仰頭看著。然後那些雕像突然動起來,翩翩起舞。
阿溪從夢中驚醒,八點多,不早了。真是懈怠,一覺睡到八點出頭。事實上,她不止一次地夢到雕像起舞,之前是在晚上,隱隱約約見到一處名勝古跡,宛如摘星樓般,有五六個文人狀的雕像聳立在夜空之中。這個場景之後她在風景簡介上看到過,可見並不是空中樓閣。
這是怎麽一回事?又夢到雕像。
她搖搖頭,自己是個守規矩的人,早上八點醒已經讓人感到很不自在。燒上一大壺熱水,泡了咖啡,吃過早飯,又進行二十幾分鍾的早鍛煉,這才感覺好一些。
阿溪每天理想的時間表是,六點半起床,十點入睡。她做任何事情都希望按照步驟和既定的時間表,比如到了中午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準時把飯插上。
因此,任何錯過或是漏過時間點的行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客觀還是主觀,都讓她為之心煩意亂。
皮探長至少已經有一天的時間沒有和她聯系,人如果一定要求做這做那,或者產生莫名的期待感,十有八九總會落空。往小了說,她不能指望皮探長每天想到自己,或是打個電話,噓寒問暖,對方不是家庭型的,而是事業驅動的,忙碌而且有自己的職責所在;往大的說,她不能期待皮探長會在近期,及時而主動地向她求婚。
及時,大寫的及時。
阿溪已經有些悲哀地想到,自己的年齡段,似乎既經不起折騰,也經不起過高的沉沒成本。
心中的一個聲音自然而然地說,換個你喜歡的地方,重新開始。就好像夢中那幢兩層樓高的別墅,如果地方遠一些,也有合適的可以付得起的價格。
她打開網頁,開始瀏覽起來。很多東西,只有在最不想買,或者說沒有購買計劃的時候,才能發現便宜的價格。之前看到風景旅遊之地有三四十萬的別墅,那裡有山又有水,一年四季恆溫,但現在點進去看,似乎價格又稍微有點變動。
不管如何,可能現在自己太想有個溫暖而舒適的港灣,所以買不到合適的價格。阿溪隻好暫時擱置一遍,她拿出久違的信箋紙,開始寫出那個推測。根據原定的計劃,她發出這封信,也就盡到自己的責任。
她躊躇著,
打算工工整整地寫出推測的原因,以及其中的邏輯所在。事實上,現在誰還會寫信呢?也就只有自己,在二十多年前寫過。為什麽不發郵件? 阿溪想不出來,寫信卻是一個完美的結束,如此之妥帖、古典。心裡不是不認真的,只是沒有得到足夠的兩情相悅。誰都沒有往前走,反而退了一步,好像上電梯時不小心,終於還是越來越慌亂。
皮探長的周一卻是有條不紊,在按部就班的例會和午餐之後,他泡了一大杯咖啡,終於可以休息片刻。
手機響了,本來以為是阿溪,盯得有點緊,可以緩一緩。但當他漫不經心地看過去,卻發現是周六校友活動上碰到的一位嘉賓。對方年紀大約三十多歲,接近四十,看上去風韻猶存,顯見得是個成熟女人,穿著酒紅色的修身冬裝裙,看著越來越成熟, 好像一壇美酒。
不僅如此,事業也幾乎是頂級的,做到一個投資人的位置,眼光獨特。而在這個年齡段,對他表示出足夠的興趣,其背後的含義是什麽,不言而喻。
皮探長突然想到,女人都沒有區別,在這個水滿則溢的年齡段,講究的是一個歸宿。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誰都想在自己這裡找個歸宿。
不管以誰的眼光來看,皮探長作為長航總局未來局長的人選,幾乎從無競爭對手。他也可以說眼力過人,破了一系列的謎案,雖然那些背後多少有阿溪對人性的洞察,但誰知道呢?他的上司知道嗎?
不,而且在他的下屬何警官眼中,阿溪也是需要看住皮探長的,其中的優勢轉化不言而喻。
皮探長,幾乎是毫無瑕疵的優勝方,他出其類、拔其萃,既有名牌大學首屈一指的教育背景,出國鍍金,又有成熟、穩重、可靠的氣質。在所有適齡女性及其相關人等眼中,這絕對不是可以用交朋友幾個字來一筆帶過的,而是不折不扣的鑽石王老五。
“出來吃個飯?”對方不動聲色發出邀請。
那個修身的酒紅色連衣裙再度一閃而過,皮探長不能忽略。他突然想到,阿溪有什麽呢?這個念頭就好像昨天的離開阿溪就不會斷案的念頭一般,讓人吃驚。對,阿溪並沒有事業,但是對方有。他並不是個看重女人事業的人,但是聊勝於無。誰會嫌事業發展得好呢?
他不知道,自己本來不是個勢力的人,一點也不。然而在潛移默化中,一些天平的砝碼已然悄悄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