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段未然的指認,對八道拐的圍堵就是場鬧劇。
在那一片區域裡,獨院、木門、屋裡有木桌椅的布局基本佔了八九成,總不可能把所有人住在這裡面的居民都抓來詢問吧?
所以中木還是把希望寄托在段未然盡快蘇醒上了。
通過從段未然和崔平貴身上取出的子彈基本可以確定殺手均來自軍統。
崔平貴是軍統的叛徒,段未然雖然現在是共黨,之前也當過軍統,所以軍統除掉他們並不意外。
段未然要出賣的是共黨的情報,共黨按兵不動,軍統卻急不可耐地出手,難道現在的國共合作這麽親密無間了嗎?
案情分析會上,中木堅持認為趙小好暫時不能放,雖然有段未然的租房協議在,家裡住著一個陌生人,來接他的又是陌生人,她居然就能跟著一起去送,這不奇怪嗎?
“我認為,她一定認識那個女人!”中木說。
李娜飛快地瞄一眼唐子蘇,又瞄了一眼麻宮。
參會的兩個室長和情報隊的另外兩個組長都對此很無所謂。
周達通點頭:“上次鄧圖脫逃趙小好身上就有千絲萬縷的勾連,我覺得中木隊長說的對,再關她一陣子,也許會有意外收獲。”
“趙小好自從趙明死後,性格是很跳脫。”唐子蘇說。
周達通心裡罵:你他嗎離開趙明這事兒就不能聊趙小好了嗎?
“趙小好和我弟弟唐衝認識不久就跟著唐衝出去照相看桃花,這個女孩子看似極度缺乏安全感,卻又特別容易相信人,是個矛盾體。”唐子蘇看著周達通:“周組長應該有體會吧?”
平心而論,周達通覺得趙小好在監聽室的工作是認真勤勉的。
她不是情報隊的人,是統稅局的人,但是她很聽話,值夜班、替王長林他們整理案卷任勞任怨,服從性比張美芳好得多。
包括自己上次抓她,事後她沒事兒人一樣,見到自己還是恭恭敬敬的,說她心胸那是高看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不過是夾縫裡生存罷了。
所以,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唐子蘇對趙小好性格的分析。
李娜沒想到唐子蘇自己把唐衝和趙小好出城照相的事情拋了出來,而大家居然沒什麽反應。
這是唐子蘇太聰明了,還是太狡猾了?
門被“篤篤”敲響,勤務兵低聲說:“唐室長,門口衛兵說有位艾小姐找您。”
知道唐子蘇和艾梅故事的人,都驚訝地看向唐子蘇。
唐子蘇心慌得停跳了兩拍:怎麽回事!艾梅沒接到我的通知嗎?她即便來,也不該來特高課找我啊!
但是,他臉上依舊氣定神閑地合上記事本:“是嗎?估計是個大美女,不然衛兵不可能破例通報到會議室。”
勤務兵笑了。
麻宮笑著衝唐子蘇點頭:“快出去看看,我也想知道艾小姐是誰?”
當唐子蘇看見門口晃悠著的那個高挑身影時,心就要蹦出嗓子眼了。
他知道,此刻最少有六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再走近些,他的心終於落地了。
相距十米,唐子蘇就看出這個身高超過170公分的女孩子很年輕,二十上下,眉眼雖然有三分與艾梅相似,但是她過於濃的黑眉和挺拔的鼻梁,較之於艾梅柔媚不足英武有余。
看見唐子蘇,女孩子朗聲說:“是姐夫吧,我叫艾珂!”
這是艾如龍的小女兒,是艾梅的堂妹。
基因真是奇怪的東西,她和艾梅過於高挑的個頭三四分近似的容貌,瞬間令唐子蘇有點傷感。
“你好,找我,有事兒嗎?”唐子蘇非常難得的對這個初次謀面的女孩子報以微笑。
艾珂盯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睛看了幾秒:“都說你害死了艾梅,可是又幫我們全家重歸故居,我父母心裡覺得害怕,所以我想來見見你,”她壓低語調:“看你這個漢奸要從我們身上獲取什麽。”
唐子蘇苦笑了一下:“現在見到了,有答案了嗎?”
艾珂笑了,皓齒全開,燦爛得如春日午間的陽光:“我爺爺說過,既來之則安之,讓我們做違背良心的事兒那是做夢,再攆我們回北濟河的破房子裡我們也安之若素!”
她的達觀確實與爺爺很像。
唐子蘇笑了:“很好,這樣思考問題就對了,好好照顧爺爺,遇到麻煩事盡管來找我。”
“我一見到你啊,就知道你是個有骨氣有血性的人,所以啊,我什麽也不問了,我選擇相信你不是壞人!”艾珂爽朗地說。
見唐子蘇笑得敷衍,艾珂說:“你別覺得我在說大話,我是教鋼琴的私教,能買得起鋼琴的人家非富即貴,所以呀,各種嘴臉我見多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說完,她笑著擺擺手:“你身後的樓上有很多人在看咱們,我走啦,以後見!”
在唐子蘇和艾珂交談時,麻宮他們已經知道了那個女孩子叫艾珂,是艾梅的堂妹。
見艾珂和唐子蘇有說有笑地交談,而一向面無表情的唐子蘇居然也一直在微笑,連麻宮也在妒忌:“這家夥,豔福不淺啊!”
最生氣的就是中木,他心裡暗罵:這個混蛋,殺死了姐姐又勾搭上了妹妹,明明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共黨的味道,我卻找不到抓他的把柄!
距離日軍司令部大院不遠,有一個報刊欄,是日本人宣傳他們的所謂共榮精神的工具。
宣傳欄上經常於夜間被刷上“滾出工作去!”“還我山河!”等反日標語;也經常有離散家人張貼的尋親啟事。
沈曉初和唐子蘇約定,萬一有緊急情況,他們在報刊欄上貼上“尋兄李墨,兄離家日久,母病,速歸!”
所以唐子蘇無論開車或步行經過時,都會瞟一眼報刊欄。
自香港歸來,第一次,唐子蘇看見了那張尋兄啟事。
現在形勢如此嚴峻,沈曉初為什麽進城呢?什麽事情不能在電台裡說呢?
唐子蘇的車在龍亭後門停下不久,沈曉初便上了車。
“子蘇,出現了一個意外情況。”一上車,沈曉初便說。
高慶的妻女幾經輾轉,安全到達了邊區政府。
於思雅因為做過小學教師,有文化的女同志在邊區本就是寶貝,加之她人長得漂亮,又溫婉可人,雖帶著個五歲的女兒,又是被鋤奸隊除掉的叛徒的前妻,還是有不少人追求她。
於雅思誰的示愛都不接受,對示愛者又都給予充分的尊重,而且她工作上兢兢業業,還主動幫助宣傳欄做板報、寫宣傳標語,所以她僅僅做了一個月的文化教員,就直接被邊區領導安排在了區政府秘書室工作。
調整於雅思工作時沈曉初不在邊區,所以當他回到邊區時,邊區政府本末倒置,把調整前由特委出具的意見改為了事後的通報。
沈曉初很憤怒:“按程序,於雅思最少要接受半年的考驗期,你們怎麽能如此輕率地把她安排在重要工作崗位!”
他就此事向邊區領導班子提交書面保密安全意見建議,邊區領導說於雅思剛到秘書室工作,如果立即讓她回去做教員會打擊她的革命熱情,她暫時還留在秘書室,隻負責事務性工作,邊區重要會議均不讓她參加、涉密文件檔案她不經手。
前幾個月一切也還正常。
三天前,邊區第一階段反掃蕩會議結束後,因為邊區主席有事離開半小時,參會人員原地等他回來。
大家就都離開會議室,其中沈曉初、鄧圖等幾人在秘書室坐著喝茶。
秘書室裡只有於雅思在,她熱情地給大家端茶倒水。
鄧圖掏煙的時候從口袋裡掉出了一張紙條, www.uukanshu.net 眼疾手快的於雅思迅速撿起來塞進了鄧圖手中。
觸景生情的鄧圖大概認為能進秘書室工作的同志都是可靠的同志,他突然冒出一句:“哎呀,此情此景啊,我突然想起了審訊室裡的一幕......”
沈曉初立刻用食指和中指比劃了個夾煙的動作:“煙呢,同志,我這都等半天了。”
鄧圖笑著遞煙,那個話題也就被打斷了。
沈曉初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兩人躲在偏僻處他嚴厲批評了鄧圖:“你想過嗎?很可能你的那句話會害死一個冒著生命危險幫助過我們的女同志!”
鄧圖懊悔不疊:“怎麽辦啊,我,唉,我當時......”
沈曉初說:“你先回秘書室,咱們只能這樣彌補了。”
五分鍾後,沈曉初也再次回到秘書室。
可是於雅思卻不知了去向。
第二階段會議結束後,鄧圖回秘書室拿自己的杯子時,沈曉初問:“對了,剛才開會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說什麽讓你想起了審訊室的一幕?”
鄧圖笑著說:“打你最凶的,不一定是敵人!”
沈曉初佯裝聽不懂,說笑著和鄧圖離開了。
“假如於雅思有問題,她只要把自己往鄧圖手裡塞紙條的事情匯報給情況隊,周達通一定會聯想到趙小好。我們第二次故意拋出的信息完全是為了掩蓋第一次的泄密,希望,這個補救有用吧。”沈曉初歎氣:“也許,壞事能變成好事,通過此事,也能考驗出於雅思到底是黑的還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