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元中合自然,奔雷走電入中原。
穹壁大亮,銀色電光照亮長天,讓人看到低垂鉛雲,看到如線暴雨。
一如場中,那道持刀屹立在合一擂台上的身影,條條銀蛇環繞,電光熾熱迅猛,照亮了每一個年輕人呆滯的面孔。
每一個見證雷霆的人都知道,那一刹那,世界仿佛變得緩慢,唯有電光穿透了凝固。
轟隆!
此刻,天空烏雲再聚,無數道銀蛇在黑暗裡躥來躥去,迅速凝成一股,色澤亮銀,劈落長空,炸響在高台上。
整座鐵水澆築巨岩組成的擂台一片寂靜,就連劉康也有些說不出話來,讓他有些驚疑,到底誰才是霸王傳人?
誰才是世間雷刀的代言人?
“一舉入四關,有勞諸位出力。”
環顧周遭,項稷嘴角緩緩上揚,拱了拱手。
八大龍虎做柴薪,鑄就金肌玉骨身。
一入此關,便意味著外功小成,可媲美龍虎榜前六十位的人物,僅憑實力也不下於一地縣丞,真正立在了風起雲湧的前列,四關龍虎之身在這洛陽裡也是一股看得見,摸得著的勢力了。
“四關啊,八大龍虎都不能鎮壓翻天鯤,反倒叫他扶搖而上做大鵬,直接成就了金肌玉骨!”
“這下好了,他的排名恐怕要狂飆飛上,衝入前六十恐怕都有可能啊。”
“最憋屈的恐怕還是桃侯府的兩位公子,一個給一刀劈落擂台,武考失敗,一個成了陪襯,還多出了一個強勁敵手,怎麽想怎麽虧。”
余下八位不曾被爭鬥余波掃落的世家弟子不由瞠目結舌,今日可真是見證了一場盛事。
要知道,四關武師放到邊關也是千夫長、千人敵的級別了,身懷金肌玉骨、銅頭鐵臂;一身體力更勝日行千裡的汗血寶馬,身懷蠻象巨力,單指就能開千斤弓連射,徒手能無傷擊殺五十位‘全副武裝’、圍攻自己的三關士兵隊伍,拳裂銅鐵,劈掌碎石獅,已經隱隱超出了凡人的層次。
“後生,接弓!”
就在此時,高台上一道聲音響起,是立在盧植身旁的一位中年人,鬢發斑白,一襲錦袍青衣,自寬袖中浮現一團透明漩渦,自其中赫然飛出了一口大弓。
此弓烏木為底,金線連兩端,上附射日圖,弓頭弓尾各系有三枚玉環,大氣華麗,一看便不是凡品。
而更讓一眾世家子弟變色的,還是那弓身上一枚小小的標記,那是一個‘楊’字。
書院之中,能擁有這個姓氏,這張弓的只有一個人,弘農楊氏,京兆尹楊彪!
這尊書院三傑之首竟然也到了?
何時來的?又為何借弓給翻天鯤施展?
一時之間種種念頭浮現,不禁讓眾人有些沉不住氣,心中不可抑製的冒出一個念頭,該不會是看上這位翻天鯤了吧?
那可是弘農楊氏的大船,哪怕受限於清流之風要將書院與自家背景分割開來那也是個大人物了,誰能拒絕的了這樣的誘惑!
項稷沒有多想,抬手便接住了那張大弓,打手一撫弓弦更有擂鼓般的聲響傳出。
名器之弓越千斤!
“好弓。”項稷真心實意的讚了一聲,而後雙腳大拇指外蹬,小指裹抓,雙膝外分,雙臀內吸,腰暗進胸明出,兩腳左右蹲馬步張開,雙臂猛地操弓揚起,竟隻伸出了一根手指,勾指拉弦。
嘣!
下一瞬,整個弓被一下拉開,一松弦,發出了清脆有力,堅實的聲音,一連串的氣勁離弦飛射而出,破空留下道道白痕。
跟著,項稷弓弦連拉,將自己得自趙武靈王墓的騎射之法運用出來,箭漸犀利,更是爆發出了三珠連星的奇招,前後三股氣箭相連融為一體,令眾人側目。
這位翻天鯤還習練過射術?大儒六藝禮、樂、射、禦、書、數中可就很重視射藝。
雖只是入門的級別,卻也讓眾人心中一動,他哪裡來的條件練?在縣衙裡閑暇之余研習的不成?
“學生謝先生借弓!”
試罷,項稷抖手一震,擦乾淨了大弓上自己所留痕跡,準備奉還。
卻見那位鬢發斑白的楊彪不在意一笑“呵呵,無妨,此弓你且暫留,來日我自會去取,也省得一些老家夥動歪心思。”
這···是何意?
眾人聞言不由一怔,琢磨起這句話的含義起來。
一些世家傳人覺得,這是那位京兆尹真的看上那位翻天鯤了,想要收為弟子,留下此弓便是彰顯四方,以免有其他的人物前來搶好苗子。
而這樣的境遇,就連出身不凡的他們也無比豔羨。
“好了,時間已至,還留在擂台上的諸位,便算是通過武考了。
中興閣考核已結束,諸位可先行離去,三日之後洛陽書院內院公示,將會通知諸位前來入學。”
就在此時,大儒盧植開口了,宣告了武考結束,並不準備讓眾人久留。
一炷香已滿,擂台僅剩八位龍虎與八位世家子弟,剛好十六人。
台上,那八人無一例外都是成就了三關層次,此刻聽到結果也不禁松了一口氣,實力與運氣都很需要。
擂台下,劉愁憋屈不已,可終究也只能是一聲長歎,技不如人,徒呼奈何?
運道不佳,又能如何?
長籲短歎,哪怕是當初他敗於項稷之手時也不曾有這般無力,更不曾如今日這般隱隱有一種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服氣。
被打服,被壓服,被甩開到自己都覺得追不上,這是劉愁從未想過的事情,但眼下卻是真的發生了。
他服了,真的服了,所有的傲氣都被踐踏壓滅,不再糾結於此,而是將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兄長身上。
“我,不如他,大哥,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打敗他啊,不是為我,而是證明桃府一脈,才是世間雷刀的正統象征。”
劉愁默默望了一眼劉康,先行轉身離去,離開這傷心地。
而在台上,項稷背弓收刀,看向了一旁的劉康。
“山河兄,今日之後,我們便能真正痛快一戰,公平一戰了。”劉康散去多余的念頭,心中只剩下了棋逢對手的喜悅,對一個強敵的期待。
他本就是武癡般的性子,當初在雷池之事時便因一位龍虎前五十的高手路過而拋開家事去尋戰,搞得劉愁不得不站出來,淪為了踏腳石。
項稷望著他,心中沒有混雜什麽針對桃府的情感,亦隻當作一位對手,頷首道“天笑兄,我期待你的紫雷七擊。”
“不會讓你失望的。”
“哈,哈哈,哈哈哈!”
語落,兩人便分道揚鑣,各自離去。
再相見時,勢必就是分出翻天鯤與悍雷公高下之日。
同樣的雷,同樣的刀,甚至暗中都是同樣的姓,他們就像是兩條平行的線,相似而不同。
“我等也該離去了,今日之事,恐怕又要引得龍虎榜排名變上一變了。”
一位位被震撼到,或充滿動力或心情不好的年輕人紛紛離開,將今日之消息傳遞往外界,激蕩起新一輪的風起雲湧。
中興閣朱門畔,人影錯落,走八面而撩青紗。
項稷遙遙望見陳蛟,見他面色微白,印堂略黑,不由輕咦,精神力感知下便發覺他體外無聲無息多出了一種如天魔氣般的異感。
他不是接觸過天魔一脈就是被那一脈的人盯上了。
項稷漫步而來,叫住這位潁川陳氏的傳人“陳蛟兄,你印堂發黑,氣色萎靡,最近有一劫。”
啊?陳蛟內心一凜,想起了翻天鯤精通易術的事情,不由雙眼盯著項稷,等待下文。
然而項稷卻施施然轉身,隻拋下一句話“事不可道盡,天機不可外泄,陳兄近日裡少出門為好,提防被人盯上。”
說話隻說一半?陳蛟臉皮一抽,即使街頭巷尾的騙子神棍,虛言嚇人之後,也會詳細說一說,推薦避災躲禍的法門賺取錢財,哪像這家夥,沒頭沒尾說上一句就走,讓人又驚嚇又迷茫!
他試圖追上去詢問,可已然四關的項稷比他快很多,瞬息之間就消失不見,離了中興閣。
“算卦的沒一個好人,都是神棍!
還是回去找族內的卦師看一看吧。”
陳蛟被這一句話鬧的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不由無語起來。
待到眾人散盡,高台上的學士們也討論起來,或多或少都有看中的學生。
盧植看向了一旁的楊彪,略帶揶揄笑道“文先以為如何?可滿意我提及的這個孩子?”
“十六人中,他確有資格接受我在書院的傳承,我會在府中與他見一見,聊一聊,看他氣量如何,眼光如何;呵呵,想不到我楊文先不僅老來得子,還能得一門徒,也算是不錯。”楊彪大袖後負,也不在意友人的調侃,靜靜望向那煙雨朦朧的天空。
家族未來,自有剛出生幾個月的楊修日後去繼承,書院這一頭,這個人選也不錯,以他的實力,日後也能起到守望相助的作用。
半個時辰後,洛陽書院考核結束的消息也傳揚向皇城各地,掀起年輕一代間的波瀾。
不論是項稷所留千古英雄浪淘沙的話語,還是其最後奴諸龍虎為柴薪一步登天的事跡皆震動各方,讓城內豪強與世家真正將目光放在了這個後晉新秀的身上。
已不能等閑視之,潛龍之勢成!
袁府,門外車馬擁擠,位置全部停滿,就連周遭的園林都被用上,卻仍舊還有不少人駐足門外,不得進入。
“四世三公,果然日日車水馬龍啊。”門外眾人不由感歎,卻見一道身影匆匆而來,快步走入了府內,似要傳遞什麽消息般急切。
很快,他便出現在袁紹會客一眾名士的庭院中,奉上第一手消息。
文考之中,翻天鯤以刀為筆,以石為紙,以大家意境潑墨,刻千秋英雄浪淘沙,後借勢八大龍虎圍攻之力破入四關,睥睨全場,得京兆尹楊彪賞識,借弓演練,留在其身邊做信物。
“十五歲的四關?!”一眾因武力或奇異本領被招募來的門客登時一驚,這未免也太逆天了!
這樣的年紀就達到四關層次,縱使是弘農楊氏與袁氏也不曾出現過啊,最快的也不過是三關武師,可這位崛起於微末,出身草根的翻天鯤竟然能做到?
他憑什麽?
究竟又是什麽來路?
“千古英雄浪淘沙,水能載舟亦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咀嚼著考題,一眾名士亦有所感觸,自漢高祖與西楚霸王舉兵伐秦,再到楚漢相爭,大漢始立與光武中興,不正應了這句話嗎?
而這樣的語句,顯然不可能是一位十五歲年輕人能寫出,但他坦然的態度,依舊讓這些追求‘清流、不拘’的名士們欣賞,遙遙舉杯“這一杯,敬千秋,敬楚山河。”
“京兆尹,弘農楊氏,沒想到他不僅精通易術,運道也甚好。”袁紹視角與眾人不同,關注的層面亦不同,但見狀也心中微微一動,喚來了仆從囑咐,有了邀請項稷前來做客的心思。
本來就算憑借著四關之身與這幾句話也是不夠資格的,但其如今被弘農楊氏的京兆尹楊彪看重,那麽分量可就截然不同了。
不多時,曹府,青梅小院內,亦有人來報,送上消息。
龍虎做爐,鍛金肌玉骨?!
夏侯淵又震驚又凝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大的氣魄!
曹操亦有些意外,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提起溫熱的酒壺便走出門去。
夏侯淵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是說要請項稷來嗎?怎得這會兒突然就自己動身上門去了?
孟德這心意改換的也太快了些!
他後面兩句話都沒說完呢,連那位京兆尹楊彪都露面關照,借弓試力。
可惜曹操走的急,未來得及聽後面話語。
短短時間裡,洛陽長街上也充滿了談論書院的話語,畢竟是城內最大的書院,自然引人注目。
“風雲變化金鱗出,會不會是大劫亂世的征兆?這些年以來天災人禍可都沒斷絕過。”
“千萬不要!我等平頭百姓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翻翻史書,每逢亂世,常有城池毀滅,一戰成千上萬亡魂之事!哪怕躲得過星宿神通者交手的波及,亦會陷入饑荒,‘人盡相食’四個字,自己仔細想想吧!”
不少人都對天災人禍充滿抗拒,太平之時,若有旱災洪澇,只需出動神通武師,勾動天地之力,當能緩解災情,但若亂世來臨,哪個還有閑情逸致去幫自家之外的人做事?
而曹操沒有在意這些,一路騰空邁步,幾個轉換間就來到了乘風閣,見到了正要入門的項稷。
“山河兄,知你今日文武雙考馬到功成,便以青梅煮酒相贈賀禮,酒尚溫,待君一飲。”
他舉起手中酒壺,正冒著淡淡的熱氣與清香,青梅煮酒,溫潤明喉。
項稷有些詫異,沒料到曹操會來找他,不由一頓,旋即恢復常色在前一引“孟德兄盛情而來,還請入內一敘。”
正要入院,曹操卻腳步一停,目光凝固在了他背後的那口烏木金絲大弓上,盯住了那一個標記般的‘楊’字。
“此弓?此弓山河兄你是從何處得來的?”他心中雖疑惑,但面上仍是不動聲色,狀若無意提起,只是好奇,不表露任何心緒。
項稷隻知曉其與盧植同行,其他也並不了解,當時更無人提及,便不在意道“書院書院一位先生所借,言來日自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山河兄,不愧是翻天鯤。
說來也正好,知悉你登臨四關後,護龍山莊便托我給你帶來此物,你且看。”曹操聞言第一次出現了神色變換, www.uukanshu.net 而後便露出了笑意。
只見他左手伸出,露出一條縫隙,發出淡淡銀光,赫然是一枚拳頭大小的銀色官章,底部刻印著八個大字:肅清州野,山河永固!
銀章捕頭的官印!
項稷目光一亮,自己青綬戴了這麽久,終於也換了,到了銀章這一級數,在常人眼裡就是影響一城,能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了。
“既已成就四關,自然再不能屈尊青綬捕頭,當升為銀章,待到五關層次,便是等同縣令的紫綬印章捕頭。”
曹操淡淡一笑,這當然不是什麽護龍山莊托他帶來的,而是知曉項稷參與文考武考後便主動去托人提前取來了官印,猜測他這段時日裡將要有所成就,可借此結交。
且不論其是否突破四關,本身早就有了斬殺四關的實力,加上書院背景,得到銀章也是理所當然,不會有人挑毛病。
銀章捕頭,位比縣丞,更高過縣尉一級,擁有僅在縣令之下的緝殺用刑之權,在某些時候很有用處。
“孟德兄,你可知曉,為何青綬、紫綬之間要穿插金銀二章,不覺得別扭嗎?”項稷收下銀章,問出了一個困擾很久的問題。
曹操一怔,沒想到他會糾結這個問題,不禁一笑“哈哈哈,山河兄,這些其實只是另類叫法而已,青章、銀章、紫章、金章這麽一排不是就正常多了?而紫金之所以在銀前,也是因為尊崇帝皇之色而已,畢竟是皇家直屬,自然要按他們來。”
也就在此時,張郃自石橋上匆匆趕來“師傅,門外有人要進來送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