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之塔中，秩序天平明目張膽的幫沐遊作了一次弊。

  確認這個事實後，沐遊不由看了眼對面的混亂分身。

  然而對方無動於衷，對這個結果毫無異議，甚至抬頭朝沐遊投來催促的目光：白子先行，該你下子了。

  沐遊感覺這事沒那麽簡單。

  對方不可能不知道秩序天平是他這一邊的東西，盡管如此，對方依舊主動提出了讓秩序天平來當裁判……

  沐遊下意識檢查了一下偏差值，頓時了然。

  此刻他的偏差值是5%，而在進來之前，他的偏差可是一直維持在0的……

  沐遊呼了口氣，總算明白過來，對方之所以這麽若無其事，是因為根本不怕他作弊。

  因為秩序天平的每一次偏袒，都會增加他的偏差值，而他們接下來棋盤對決，其實比拚的也是偏差值：收伏對方的棋子，能降低偏差，自己的棋子被對方吞沒，則會提升偏差。

  一旦偏差值超過極限，他就輸了。

  因此混亂分身絲毫不怕天平作弊，因為每作一次弊，都會在偏差值上還回來。

  沐遊呼了口氣，放棄了幻想。

  這裡是秩序之塔，是他的主場沒錯，但想要打敗對面這具混亂分身，卻不能靠這些旁門左道，而是要在規則的對決中，堂堂正正的獲勝才行。

  只不過，規則方面，自己會是對方的對手嗎？
  他雖然是秩序之神的代神行者，但成為信徒滿打滿算也才不過半年。

  而對方就算只是分身，卻也已經在這塔內被囚禁了數十萬年，無論是偏差值的厚度，還是對法則的理解，自己似乎都不具備超過對方的條件……

  沐遊沉思的間歇，石桌側面浮現了一個倒計時：30、29、28……

  這是留給雙方落子的時間，開始對決後，兩人的每一步，都需要在30秒內完成。

  這也是必要的規則，否則這盤棋只會無休無止的進行下去。

  糾結一番，眼看著倒計時眨眼間走到了個位數，沐遊回過神來，心下憂慮稍緩。

  他成為秩序傳人的確時日尚短，但當初在燈神秘境中，為了與愷撒爭奪秩序傳人之位，他也在秩序之筆的特訓中，度過了整整一千年的停滯時間，方才掌握了秩序法則。

  一千年的領悟，對比對方被關在這塔裡的時間，或許不值一提，但法則領悟度這種東西，卻往往不是和花費的時間成正比的。

  就像一個初出茅廬的短跑運動員，將成績從15秒提升到11秒以內，只需要很短時間的訓練便能達成。

  然而從11秒提升到10以內，所需的時間和精力可能會輕易達到前者的數百倍。

  再往後，10秒以內的成績，每0.1秒的提升，所需的努力都已經無法量化時間，甚至一旦到達某個極限，很可能終生都無法再提升。

  這一點，法則的領悟上也是一樣，越往高處走，邊際效應會越發誇張，別看對方比他多活了幾十萬年，但在法則的理解上，卻未必比他高出多少。

  況且，在這場看似公平的對決中，沐遊其實有一個隱形的優勢，那就是時間懷表。

  對方每一步的思索時間僅有三十秒，等於是在下‘快棋’，但有懷表在，他的每一步都可以在深思熟慮後落子。

  這些多出來的思考時間，應該可以抹平雙方在法則理解上的差距。

  想到這裡，沐遊憂慮盡去，從石碗中取出棋子，趕在倒計時結束之前，放在了秩序與混亂交界線上的其中一點。

  下一秒，棋子自動消散，而在秩序視角中，那個位置上的數個混亂符文，悄然被修複成了秩序符文。

  而伴隨著棋盤的變化，沐遊頓時感覺身下的天平開始移動。

  他所在的石椅微微向上翹起一個弧度，而對面的混亂分身則對應的降落了同樣的距離。

  整個天平，發生了些微傾斜。

  與此同時，沐遊體內的偏差值，也跟著回落了一些，變為了2%。

  沐遊的回合結束，倒計時重回三十秒，輪到了混亂分身。

  混亂分身則沒有絲毫猶豫的落子反擊，將邊界線上另一個點的秩序符文同化為混亂，全程用時不過一秒。

  天平再次移動起來，最終保持在了水平的位置上。而沐遊的偏差值也跟著上升，重回5%。

  短短數秒間，兩人完成了首次交鋒，從結果上只能說是五五開，誰都沒能佔到便宜，一切重回起始點。

  沐遊也沒意外，剛開始的幾步都屬於試探，棋局上雙方還未正式交互，兩方的優勢和特點都還沒有空間發揮，平局是必然。

  不過，隨著戰局的鋪開，雙方很快就會正面交戰，到時差距就會慢慢顯現了。

  接下來雙方你來我往，一輪接著一輪，交錯落子。

  而棋盤上，原本保持相對平靜的局面，也逐漸開始了翻騰。

  秩序天平此刻宛若搖搖車，隨著兩人的接戰不斷上下擺動，幅度越來越大。

  連續十多個回合過後，沐遊漸漸找到了感覺，也找回了自信。

  因此他已經發現，對方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在混亂法則的理解上，和他似乎也就是半斤八兩的水平，並沒有明顯強出他多少。

  相反，隨著戰局陷入焦局，沐遊的懷表回溯優勢，漸漸發揮了出來。

  對方在法則理解上或許稍強於他，但在回溯提供的足量思考時間下，沐遊每一步都可以保證做到完美無缺，這一點便足以補足雙方的差距，甚至還略有盈余。

  另外，秩序天平開局作弊給他爭取來的先手，此刻也漸漸發揮出了作用。

  在圍棋中，有‘寧輸數子，不讓一先’的說法，這是因為先手，代表著進攻，代表著主動。

  每落一子，都會使對方被迫跟著自己的節奏行動，這才叫‘先手’，除非另一方擁有碾壓的水平，才有機會將先手奪回去。

  而眼下，兩人相差無幾的水平，先手自然不可能輕易易主，所以從開始到現在，主動權一直牢牢被沐遊握在手中。

  棋局眨眼來到了第五十回合。

  在經過一系列的試探和適應後，沐遊逐漸放開手腳，開始逐漸嘗試一些大膽的進攻。

  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一番大開大合的攻伐之下，對方思考時間有限，導致連續出現了幾次大的失誤。

  沐遊趁機擴大戰果，對落單的混亂符文圍追堵截。

  一百回合……

  兩百回合……

  三百回合……

  ……

  隨著時間的推移，盤面上，屬於秩序的地盤越來越多，沐遊心態也越發輕松，隻覺得對秩序的理解更上一層樓，落子更加果決準確。

  就這麽不斷包圍截殺之下，很快，一天過去。

  此時盤面上，沐遊已然佔據了90%的區塊，而對方則被殺的只剩幾塊零散的混亂區域，幾乎潰不成軍。

  ……

  與此同時，寵物店中。

  一群人圍在房間內，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沐遊。
    “情況不錯啊！”燈神感受著沐遊體內的偏差值變化，有些驚喜。

  “怎麽了怎麽了？”打更人趕忙追問，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

  “混亂那家夥可不好對付，我本以為沐遊肯定要經歷一場惡戰，就算最後能贏，偏差值也肯定會劇烈浮動，沒想到，從開戰以後，他的偏差值始終維持在一個很低的水平……這說明沐遊很可能已經將對方壓製住了！”燈神笑道。

  “哦？本體這麽厲害！”打更人驚訝。其他人聞言也都是驚喜。

  這麽看來，似乎已經穩了？
  這時烏鴉形態的薇薇安，悄然飛到了林雪肩頭，目光望向沐遊的右手。

  從沐遊入睡開始，手中便一直虛握著時光懷表，始終沒有放下。

  其他人並沒有發現懷表被使用過，因為就算沐遊按了表，在時間回溯之後，其他人也觀測不到沐遊按表的動作。

  但是薇薇安，全程一直在跟隨沐遊回溯時間，所以全場只有她最清楚，沐遊從昨天入夢開始，便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按表回溯時間，而且越往後，回溯的頻率越高。

  當然，這具體代表著什麽，她也無法斷言，不過她知道沐遊面對的情況，肯定不像燈神說的那般輕松。

  “哎呦，歸零了！”

  這時燈神觀察到沐遊體內的偏差值忽然徹底回歸原點，頓時喜上眉梢：“看樣子他已經徹底壓製了混亂的分身，連反擊的機會都沒給對方……不錯不錯，這把應該沒問題了……呃……”

  燈神正誇到一半，神色忽然僵住。

  因為此時，沐遊體內的偏差值忽然猛的竄高了一截，由0躥升到了20%！

  20%，其實依然是一個代表著處於優勢的數據，然而，這還是開戰以來，沐遊首次出現如此大的波動。

  而且，之後這20%竟然遲遲沒有降下去，反而開始不斷的緩慢升高……

  “難道出了什麽變故？”燈神頓時忐忑起來。

  ……

  秩序之塔。

  沐遊看著面前，已經幾乎全被秩序符文佔據的棋盤，心中清楚，他已經將對方逼上了絕境。

  而對面的混亂分身，開始還偶爾和他交流幾句，到後來已經徹底一言不發，甚至有的回合乾脆超時跳過，仿佛已經被殺到絕望躺平。

  對方開始前說過，他已經在這塔內被關到精神崩潰，不論輸贏，兩種結果他都能接受，此時確認自己必輸，所以提前放棄，也算可以理解。

  眼看著勝利在握，沐遊也沒再浪費時間，果斷準備繼續追殺幾手，將盤面上最後三個混亂符文也消滅掉，一切就算大功告成。

  “那麽……”

  沐遊捏起白子，送到棋盤前，剛準備落子之時。

  看著面前的盤面，卻忽然愣住。

  指尖棋子在盤面上遊移不定，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下落。

  “……”

  沐遊有些心驚，旁邊倒計時還在滴答滴答回響，他急忙不斷回溯時間，將一切可能的操作全部嘗試了一遍。

  然而，不管他如何落子，竟都無法困死這三枚黑子。

  無法落子？

  這是沐遊萬萬沒有想到的。

  明明已經到了尾聲，明明手握這麽巨大的優勢，卻無法收尾？

  沐遊繼續回溯，觀摩棋局，額頭卻漸漸開始冒汗。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無法將對方最後的棋子將死了。

  他這一路過來，滅殺混亂符文的方式，是利用秩序法則的特性，不斷設立一條一條的規則，將對方的混亂區域化整為零，再逐個擊破。

  然而問題也出在這裡：他設定的規則，在限制對方的同時，也將他一步一步，限制了在無數的條條框框之中。

  簡而言之，此時不是對方出了什麽高招，令他無法落子。

  而是他自己，將自身的行動力給鎖死了……

  “呵呵呵……”

  直到這個時候，對面一言不發的混亂分身，忽然發出了一串笑聲，笑聲中帶著幾分輕蔑和戲虐。

  “看到了吧？”

  “這就是秩序和混亂的差距，也是秩序之神那家夥，兩次正面對決全都輸給我本體的原因！”

  “秩序，是永遠無法真正戰勝混亂的！”

  伴隨著黑影人的這句話。

  沐遊的倒計時歸零，他對局以來首次出現了跳過回合的情況。

  而緊接著，黑影人在盤面上落下了下一枚黑子。

  棋盤上的局勢瞬間翻轉。

  僅僅四枚落單的黑子，卻仿佛反向包圍了他的數百顆白子。

  沐遊體內的偏差值，猛的提升了20%！

  “……”

  沐遊卻沒空注意棋盤，而是狐疑的看向對方：秩序之神，在於混亂之神的競爭中從來沒有贏過？
  雖然燈神提過多次，混亂是與秩序相對應的神權，兩者一正一邪，地位等同。

  但沐遊一直以為，混亂和秩序真要論資排輩，秩序的權柄應該是能壓混亂一頭的，畢竟邪不勝正。

  但結果……

  此時沐遊終於明白，對方為什麽之前在規則理解上表現的和他如此相近。

  不是因為他們的法則理解水平真的五五開，而是對方一直在有意留手，目的或許正是引導他，讓他看到在秩序主導下，走向終局的這一幕死局，從而令他從心理層面崩潰。

  “怎麽，不信？”

  黑影人似乎知道沐遊在懷疑什麽，冷笑道：“我沒有騙你的必要，這是在秩序與混亂之神正面戰鬥中，多次驗證了的事實：混亂的權柄，順位要高於秩序！”

  “因為秩序的極致，是死寂！”

  “一個將規則發揮到極致的世界，一定是一個死的世界，世間的一切都會被秩序的條條框框束縛，變成死氣沉沉。”

  “而事實上，真正的世界，永遠處於熵增之中！”

  “秩序，注定只是一時的偶然，混亂，才是這個世界永恆的常態！”

  伴隨著混亂分身的幾聲冷笑，棋盤上，混亂的勢力開始了絕地反擊。(本章完)